第一卷 初臨貴地 第四百六十章 驟變突生

“宣,百官入朝覲見!”在這聲高亢的報門聲中,身穿著各種顏色朝服的大臣們魚貫而入,雖然對於這偌大的皇極殿來說,這百十來號人當真算不得人多,但是氣氛卻是大大的不同了。

怎麽說呢,總之,上百位朝廷重臣全都匯聚於此,那氣場是相當犀利的。

高拱那句“十歲天子何以治天下”並不是說著好玩的。雖然說無論是誰,問任何朝中大臣這句話的對錯,絕對沒有人敢當著他人的麵說這句話是對的。

可是實際上,也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這句話並非妄言,是有道理的。

但是究其原因,究竟為何會如此,可能會跟一般人所想的不同。並不是因為十歲就坐上天子之位的人還是個孩童,還不明事理,書還讀得不夠,還不能完美地處理國家大事以及大臣們之間的事情。

這些都不是問題,畢竟一點,這是封建皇朝的時代,誰能夠坐上皇位並不是由這些通過關係或者是科舉考試而成為大臣們的人來決定的,是皇家的事情。一個做臣子的人,可以不認同這個皇位上坐著的人,甚至可以去聯合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去推翻他。但是不論是誰,都無法質疑上一代的皇帝為何會將皇位傳給這一代這麽一個無能的人。

真正讓這句話成立的原因,就是因為,十歲的天子人情世故懂的太少了。這樣的孩子,特別是這些皇子們,若是平日裏還好,但是一旦被下麵那麽多人仰望著,自己的一個決定就能定奪許多人的性命。這種徒增而來的壓力,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在如此幼小的年齡便能夠承受的。

這樣一來,幾乎是一張白紙的孩童天子,一來是承受不住大臣們的重壓,那麽一來個別人,特別是那些自以為老資格,總是喜歡將自己的意誌強加於他人的人,很容易就能讓他不經過考慮便同意一些不合理的,甚至是錯誤的決定;二來,對於朝臣們的爭鬥,年幼的皇帝也極其容易受到身邊親近之人的蠱惑。

這才是重點。

不過朱翊鈞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從來不會去懼怕什麽人多之類的事情。其實,關於這一點,似乎大明朝的皇帝做的都不錯,從來不會有人因此而出什麽臭。最多是,有的是當真毫不畏懼,有的隻是犯渾而已罷了。

而如今,朱翊鈞便是一臉嚴肅,但是毫不緊張地坐在那張對於他來說寬大無比的龍椅上,麵色如常地麵對著下麵的大臣們對自己的參拜,還能平靜地說出“眾卿平身”這樣威嚴無比的話語。

不過他也明白的很,如果如今,他的旁邊不是坐著兩宮太後,或者更加準確地說,不是坐著他的母後李太後的話,那就相當完美了。

而對於站在下麵的大臣來說,如今這副場麵也並不讓他們覺得好受,尤其是高拱。

為什麽?因為馮寶如今正站在朱翊鈞龍椅的旁邊。

自從朱翊鈞登基之後,隻要是輪到這種早朝,或者是召見群臣的時候,馮寶就必然是站在朱翊鈞的旁邊的。這若是在平日裏,倒也是沒什麽,畢竟皇帝的身邊站著一個太監,也並不過分。

但是馮寶卻是不同,他根本就不知道回避,或者是故意如此。向一個十歲的皇帝叩頭並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情,畢竟是皇帝,是一種這個時代超然的存在。

但是你馮寶一個太監,即便是手中握著甚至可以遏製皇權的權利了,但是你畢竟還隻是一個太監而已。一個閹貨,一個奴仆,竟敢站在皇帝的身邊接受滿朝文武大臣的叩拜而不知道回避,這根本就是欺君,而且是當著皇帝麵的欺君。

但是如今,兩宮太後和皇帝都在場,他們都沒有說什麽,默認了這種事情的發生,其他這些做大臣的,又有什麽話好說呢。

不過雖然說不出來,但是他們對於馮寶的憤怒,或者說是嫉妒,卻是與日俱增。尤其是對於高拱來說,身為新皇輔政的他,本來才是應該享受這種見到皇帝而不用參拜的殊榮的,憑什麽同為輔政的馮寶就可以不叩拜。不叩拜也罷了,你馮寶也應該自覺一點站開了呀。

而馮寶那種理所當然的眼神,更是讓高拱憤怒到了極點。

可以說,高拱選擇這個時候,這個新皇登基不過才半個月的時候就開始彈劾馮寶,這件事情占了很大的因素。

不過如今,高拱覺得自己就快要熬出頭了。他昨天聯合了很多人,將彈劾馮寶的奏折以他輔政的權利,跳過了司禮監,直接送到了兩宮太後和朱翊鈞的手上。而如今,兩宮及皇帝宣百官覲見,在高拱看來定然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的。

想到這裏,高拱不由得心裏高興非常。他還想著站在他身邊的張居正瞥了一眼,似乎是在說,如今自己即將成事,成就不世奇功,你張居正當時居然敢拒絕我,如今後悔了吧。

但是張居正根本就不理睬高拱,甚至盯著地麵看的眼睛都沒有動過。這讓高拱有些火大,剛剛還非常高興的心情,此時有落了下來。

不過高拱調整的很快,在他看來,自己馬上就要趕走馮寶了。等到那個時候,他高拱在朝中就毫無阻礙了。張居正雖然是內閣次輔,卻還不是隨高拱怎麽揉圓搓扁嗎!

這個時候,坐在龍椅上的朱翊鈞開口說話了,聲音雖然稚嫩,但是讓人聽起來卻是頗為威嚴:“內閣大學士高拱何在!”

朱翊鈞這句話剛剛說出來,那些剛才還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事情的大臣就已經有些明了了。特別是郭樸,已經是麵如死灰了。

“微臣在此。”高拱聽到朱翊鈞喚自己,高拱屁顛屁顛地走了出來,站到了大殿中央,“不知陛下喚微臣何事?”高拱自己還沒有注意到。

他如今是新皇的輔政大臣,是隆慶駕崩之前所指明的顧命大臣。朱翊鈞雖然是皇帝了,但是不管怎麽說,對於自己大行而去的父皇所指給自己的顧命大臣還是要尊敬的。然而剛才,朱翊鈞喚高拱之時,乃是直呼其官職姓名,這絕對不是正常的現象。

下麵站著的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已經能猜到今天會發生什麽事情了。然而滿腦子都是勝利的高拱,哪裏會去注意到這些,仍舊是一副高興的模樣。

“高拱接旨!”站在朱翊鈞身旁的馮寶,雙手捧著一道聖旨走了過來。

“微……微臣領旨。”高拱很是不爽地跪俯在地上,對於向馮寶下跪這種事情,是高攻最為不爽的。剛才還好,畢竟有其他百十號人陪著他一起。而如今隻有他一個了。

而此刻,心中摻雜著高興與不爽兩種心情的高拱,根本就沒有在意,為何在他眼中已經算是將要被治罪了的馮寶,如今卻是可以趾高氣昂地站在他的麵前向他宣讀聖旨這件事情。

馮寶並不去關注這些,見高拱跪了下來,便打開了聖旨大聲宣讀起來。

旁邊站著的大臣,早就已經能預料得到這道聖旨要說什麽了。而高拱,聽著馮寶的閱讀,這個轉變可是極其的大。

聖旨中沒有別的話,也不算是太長,簡單得很。具體的內容就一點,那就是指責高拱擅權,目無君上。之後,便是列舉了各種高拱曾經所犯下的罪狀。

說起來這些事情,在場的人,包括張凡在內全都是熟悉的很。聖旨因為字數並不多,隻不過列舉了幾件比較典型的事情而已。但是這些事情,無一不是曾經有人用來彈劾高拱的,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四、五年之前。不過這些也都是因為高拱的身份原因,而沒有成功過的。其中上奏折的人,有的是已經致仕回鄉了,有的則是被高拱鬥的被逐出了朝廷,而有的雖然還在,卻也是因為高拱的原因,貶黜出京了。

而高拱,懷著美好願望已經遠大理想的高拱,此時此刻,本來充滿著希望的他,徒然聽到這些,當真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用麵如死灰,汗如雨下來形容如今高拱的形象,顯然是有些太過保守了。

而聖旨的最後,高拱將會被逐出,注意,是逐出,而不是賜他致仕。逐出京城,幾日便將歸田養老了。

沒想到,辛辛苦苦大半輩子,幹掉了無數擋在自己前麵路上人的高拱,如今隻能得到這麽個下場。

“陛……陛下,二位太後,微臣……微臣……”此時此刻的高拱,哪裏還能像以往那樣利索地說話,斷斷續續,顫顫巍巍的,“這些……這些皆是那些小人誣告微臣的,微臣……微臣冤枉啊!還請太後明察!”

“哼!冤枉?還明察?”發話的不是朱翊鈞,而是李太後,“倘若不是真的,陛下會下此詔書不成?在場的人可有話要說?”

“誰……誰敢說本官的壞話!”此時的高拱有些喪心病狂起來了,公然在大殿之上咆哮起來。

寂靜,非常的寂靜。

麵對著這種寂靜,高拱內心稍稍安定了。在他看來,如今又有誰敢站出來說他的不是。

然而,就是有人要說。

“微臣有事要奏!”

隨著這麽一聲打破寂靜的話語,一個人站了出來。

這個人並不是剛才已經表明要當場發言的張居正,而是張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