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徐階致仕

張凡現在覺得自己的臉皮還很是薄了些,沒有練出那種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的地步。自打放出話來說自己要收集這“查幹告亞”一來,很多牧民都會來此和張凡交易。張凡帶來不少布匹和茶磚鹽巴之類的東西,兌給牧民們的價格又公道,牧民們趨之若鶩之下甚至還難得地用很是拗口的漢話祝福張凡“早生貴子”,初時因為語音問題沒聽明白的張凡還很是高興,等他聽懂了,立刻派了個手下來接替自己收集東西。

來到亦集乃的第二天,隆慶交給他的秘密任務就完成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貨物,張凡倒是徇了回私,換了些上好的毛皮準備帶回去給母親和嬌妻做成裘衣。

禮部那邊一天的扯皮又結束了,張凡向王希烈問了問狀況。雖然都是在打馬虎眼,可是在禮部一幫子官員漫天胡侃的情況下,俺答似乎也有些急了。很多在封貢上麵的條款都大大的降下來,看來他們也接到把漢那吉已經到達明廷的消息,想要急於促成互市。王希烈這裏就立馬用上了“拖”字訣,心急的俺答頻繁向黃台吉示意,就差沒有直接跟王希烈說他自己就是俺答本人了。

張凡聽了這些,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這韃子,多次舉大軍侵我大明邊疆,現在知道急了。王大人,你可得慢慢吊著他!”

王希烈也很是高興:“那是自然,今日讓他也嚐嚐這般受製於人的滋味。不過這麽一直吊著他也不是辦法,現在還不知道朝廷裏到底是什麽反應。”

“我估摸著朝廷裏,有些見識的人應該會提議冊封把漢那吉,但是並非要放棄和俺答合好。”張凡分析,“若是冊封了把漢那吉,俺答必然勢孤,如此一來和他討價還價就容易了許多。但是切切不可逼俺答太緊,他大一萬大軍明日就要到了,萬一撕破了臉皮,我們那裏還能考慮這麽多,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

王希烈聽了張凡的話也是眉頭深陷,張凡說的在情在理,若是俺答真的撕破臉皮,城外的一千護衛雖是精兵,也敵不過萬人大軍。

韃靼之地的幾人正在煩惱,千裏之外的京城裏卻又更精彩的再上演。

話說高拱因為徐階的關係稱病回家休養,但是他又哪裏能服氣。他在家中也經常聯係內閣之中那位從不顯山露水的郭樸,這個張凡壓根就沒見過幾次麵的高拱老鄉,想要找機會重回內閣。

這件事原先急不得,可是突發事件的到來卻是讓兩地分開的二人同時感覺到機會來了。就在張凡北上的那日,宮中發生了一件事情。

隆慶皇帝自打登基以來,倒也顯得頗為聖明,隻是那被他老爹嘉靖衙役的扭曲性格急劇反彈,行事也更加的荒誕不經。對於女人的那份有些變態的追求拖垮了他的身子,因此張凡才會得到隆慶讓他收集**的任務。這倒不是因為這肉蓯蓉多麽有效,而是隆慶其他的**吃的多了,已不像以前那般有效。那日太醫換了這藥,隆慶覺得又有了些作用,這才會讓張凡收集。

所以隆慶雖然有著正宮皇後,還有嬪妃等等數人,卻還是大肆**宮女。本來說是在宮中,什麽東西不是皇帝的,下麵的大臣也沒什麽好辯駁的。隻是那徐階,仗著自己是兩朝元老,又是倒嚴嵩的功臣,經常尋隆慶的不是。起初隆慶也是有些好轉,卻又開始荒淡起來,而徐階仿佛是永不放棄一般的架勢。這麽一來,隆慶就反感了,隻是礙著自己皇帝的麵子,畢竟這事傳揚出去也不好,隻是忍耐了下來,可是這越是忍耐就越是加深了他的徐階的反感。

郭樸這人也是能力出眾,並不焦躁,當年海瑞能免一死,也是多虧了郭樸在嘉靖麵前說了不少話。隻是久在官場,又是內閣這一權利漩渦的中心地帶,也不得不事事小心。他如如今也看出來隆慶有些厭惡徐階了,於是就給在家休養的高拱去信,二人一番商議,準備發難。

那日早朝,議論了朝廷今年的打算,眾人又討論了一番和俺答互市的事情。隆慶看到日將近午,下麵的大臣都是有些勞累了,拿出昨晚上馮寶特意遞給自己的幾份折子。眾人一看就知道有好戲了,隆慶一下子拿出好幾份奏折,說明這些折子要奏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可是一件事情會讓這麽多人上奏,最有可能的就是兩個字——彈劾,看來今日有人要倒黴了,正有些昏昏欲睡的眾人立馬來了精神。

“昨兒個司禮監遞上來幾份折子,你們都不是蠢人,大概也能才出幾分。”隆慶說道。也沒有讓太監讀出來,而是將折子發到內閣中人、各部尚書的手中,讓他們自行翻閱。

有資格看折子的人那表情叫一個津津有味,沒資格看的更是心癢難耐,他們倒不是擔心折子是彈劾自己的,畢竟隆慶這麽做,那被彈劾之人必是有大身份的。

沒過多久,首輔徐階就顫抖著站了出來,跪在隆慶明前說道:“陛下,這定是些小人的蓄意汙蔑,陛下要為老臣做主啊!”語氣甚是憤怒!

奏折上彈劾徐階的事情很簡單,徐階出生鬆江府,家中頗有財勢,不說良田千頃,勢力還是很大的。這本來沒什麽,在朝中為官人或多或少都是這般。隻是徐階上位之後,家中人也是頗為自傲,徐階也未加管束,漸漸的形成了一股惡勢力,再加上徐家雇農頗多,因為徐階的身份又不用交稅,獲利豐厚。奏折彈劾徐家惡霸一方,侵吞田地。若是一般的官員,或是找人疏通一番,也就沒人過問了;要麽就是發落到大理寺裁定。隻是徐階乃內閣首輔,此事就不同了。

這次高拱和郭樸發動了不少禦史彈劾他,似乎想要用同樣的法子報複徐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徐階雖然能猜到一些,卻更加在意隆慶的意思,他知道隆慶對自己頗為不喜,有可能就接著這次機會除掉自己這個障礙,因此才立刻站出來撇清關係。

“閣老不必如此,快快請起。”隆慶“和藹”地說道,“此事朕也很是為難啊。若是有人誣告,待朕查清了必要治那人的欺君之罪;可是這麽多折子上大都是禦史們聯名上奏,影響頗大,朕也要重視啊!”

“陛下,老臣在朝為官數十載,樹敵無數。”徐階現在也豁出去了,畢竟這事和他有大關係,“此事必是奸佞所為。”

“閣老的話朕很相信,可若如此就不再過問,那朝廷的威望何在、朕的威望何在?以後這些禦史恐怕就會心灰意冷了。”隆慶老神在在地說道。

徐階聽他這麽一說,有些啞口無言。隆慶把大道理搬了出來,徐階憋得老臉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隆慶也不想多和他廢話,說道:“閣老不必心急,此時就交由禮科給事中張齊協同大理寺一同查證,相信定會還閣老一個清白。退朝吧。”

明朝在六部之外還設有相應的六科,每科的都給事中雖然隻是個正七品的言官,卻是領著輔助皇帝處政,並監察六部,糾察彈劾官員的任務,甚至有權駁回皇帝的赦令,權力不小。加上有明一朝對言官很是寬容,而朱元璋又對大臣很不放心,這些什麽禦史、六科給事中的權利都是他給的。

眾人恭送走隆慶,漸漸退去。徐階站在那裏,卻是心都要涼透了。張齊是什麽人,張齊和徐階有恩怨,簡直恨徐階入骨。當年徐階領著禮部尚書銜,張齊就是禮部的官員,隻因為徐階看張齊不順眼,無論此人有再大的能耐,就是不讓他施展。這麽多年來,張齊憑著資曆和人格混成了禮科給事中,雖然權利不小,可畢竟隻是個正七品的言官,對於入朝幾十年的他來說根本就是恥辱。這次若是讓張齊協同大理寺查案,還不把徐階往死了整!

張居正看著恩師的背影,第一次發現他真的老了。雖然和他政見不同,可畢竟是自己的恩師,不說別的,就是這提攜這恩也是了得。可是張居正卻無法走上前去安慰他,徐階心高氣傲,張居正若是去說些安慰的話語定會被認為是一種無聊的同情。

徐階轉過身來,麵色蒼老之下,看到張居正站在那裏。他來到張居正身前說道:“你不必為為師揪心。為師這一次恐怕是神仙難救,卻也不會有性命之憂,為師在陛下眼中還是有些份量的。”

“老師,我……”張居正剛想說話就被徐階打斷。

“你和為師政見不同,為師下野之後,這朝中能跟你較量的也就剩下高拱那個老東西了,他現在在家中定是得意非常。”徐階說道,“你也不必為為師難過,為師為官幾十載,什麽風浪沒經過,什麽沉浮沒看過。當年嚴嵩權極一時,卻也不是讓為師給趕了下去。你要記住一點,永遠不要讓人抓住你的把柄。”

張居正聽了他的一番話,十分感動,畢竟師生之情難以抹去。張居正扶正衣冠,向徐階行了一禮,徐階卻是沒有在看他,轉身離開大殿,身影倒是頗為瀟灑。

幾日後,朝廷傳出消息,徐階向隆慶請辭,隆慶也沒有再追查徐階的問題,準了他回家頤養天年。徐階致仕的消息猶如狂風一般席卷京城,又以極快的速度向外傳播。大明首輔因老致仕,誰都知道這隻是個托,但是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徐階首輔的位子空出來,內閣中的權利真空會帶來巨大的變化,各州各府的官員也要重新選東家了。張居正被看好是不二人選,隆慶也很欣賞他,甚至朱翊鈞的生母李貴妃和秉筆太監馮寶也經常為張居正美言。然而誰都沒有料到的是張居正主動向隆慶提出了人選,請求隆慶重新啟用那位在家休養的高拱。

朝中上下乃至隆慶本人都很驚訝,如今高拱複職內閣是肯定的,卻未必能接任首輔之職,張居正如今正是名聲正旺之時,為何會推辭,反倒推舉了和自己有間隙的高拱。張居正對外說是因為自己的恩師徐階致仕,自己心中煩悶,無法勝任首輔之職,隻是這話哪裏會有人信,而張居正更是沒有多做解釋,留給眾人猜測去了。

此時,遠在北國的張凡正在和王希烈等人煩惱韃靼的問題,京城中的大變故是絲毫不知。他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障礙就這麽輕易地被人除去了。有時候曆史就是如此簡單,偶然和必然相輔相成,難以把握。隻不過現在的張凡即使知道了京城裏的消息也沒有時間感歎了,他碰到了一間棘手的事情,在這北國之地看到了不該看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