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虛與委蛇
王崇古請納降把漢那吉的折子到京城時,高拱已經重居內閣首輔之位了。重新入閣的高拱對於自己的工作絲毫沒有生疏,立刻投入了進去。他很是感謝張居正推薦自己,但是一碼歸一碼,和張居正之間的矛盾始終是存在的。自然,重新拉幫結派的活是少不了的,不過,當下最重要的是關於把漢那吉之事。
張居正也很是著急此事,他能猜到張凡等人一定也在等著這邊的消息。可是朝中很多人都反對,雖然張居正做為內閣第二把手,但是畢竟勢單力孤,無奈之下隻能向高拱求援。
話說這高拱和張居正曾是至交,而且二人的經曆頗為相似。高拱之前也在裕王府做過講讀,開邸授經,隆慶也頗為喜歡他。而他升遷之後,繼任者便是張居正。或許因為共同的經曆,二人漸成莫逆,隻是因為徐階和張居正立詔之事產生了間隙,不過二人並非深仇大恨,如今徐階致仕,張居正覺得正是重歸於好的機會。
這日張居正來到高拱府中,二人見禮之後,高拱很是熱情地說道:“賢弟安好?此番來我府中不知有何賜教?”
張居正也很是高興,說道:“肅卿兄,小弟此番來此,卻又要是相求。”
“可是為了那和韃子互市的事情?”高拱政治嗅覺靈敏的很,怎會看不出他的來意。
“正是此事。”張居正見他明說,也不再打馬虎眼,開門見山地說道:“此次把漢那吉前來投降,正是個大好幾回,怎能放過。”
“我聽說賢弟收了位佳徒,此次也隨使北上?”高拱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正是。”張居正說道。
“賢弟如此著急此事,莫不是在擔心愛徒的安危?”高拱問道,話語中親切至於不帶任何它意。
張居正聽了他的話,歎了口氣,說道:“遠德這孩子前途無量,如今更是剛剛成家,若說不擔心他那時假話。可是更重要的是我大明的利益。”
高拱沒有說話,他知道張居正這番話是真心實意,並無虛假。
“小弟知道肅卿兄與我之間有些不快之事,但是小弟也知道肅卿兄是個一心為國的好官。”張居正繼續說道,“還請肅卿兄暫時放下與那些言路不合之人的間隙,將此事敲定。小弟決然不會再過問肅卿兄的打算。”
原來高拱此次複出,朝中很多與他有過矛盾的人都是人心惶惶,前幾日就發生了一件事。當年迫使高拱稱病回家休養的人力有一位胡應嘉可謂是占了頭功,高拱知道此人是受了徐階的指使。如今徐階致仕歸鄉,高拱複職之後讓人散步了些想要對付這些人的消息,那胡應嘉當真膽小如鼠,竟然嚇破膽死了,此事鬧得滿朝風雨。
高拱聽了他的話,沉默了起來。張居正也沒有再說話,耐心的等待著。
半晌,高拱說道:“你就不怕把俺答逼急了,痛下殺手?”
張居正笑著說道:“肅卿兄入閣比小弟早,也曾數度與俺答在暗中交鋒,他的心思你是最清楚不過,還用問小弟嗎?”
張居正這番話說的在情在理,即使不甚了解俺答,起碼也知道他有些智慧。大明若是封了把漢那吉,韃靼貴族勢必對俺答起疑,到時候俺答定然會極力向大明求和,怎會發了瘋一般剿殺明使,自尋死路。
高拱看了張居正半天,說道:“既然如此,我就答應賢弟。可是賢弟也得記得自己說的話,絕不幹涉我。”
“叔大絕不敢食言。”張居正很是嚴肅地說道。
“既然如此,賢弟打算怎麽做?”事情談妥了,高拱開始詢問具體事項。
“我已盤算多日。”張居正說道,“還請肅卿兄和我聯名上奏,請求聖上納降俺答。”
高拱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說道:“賢弟好打算,我是首輔,你為次輔,我二人聯名上奏,恐怕就是朝中所有人反對,陛下也要好生考慮一番了。”
“這隻是引人注目的手段,更重要的是稱述此間的厲害,如此一來,陛下定然會同意的。”張居正說道。
當下,二人聯名擬折,上奏給了隆慶。果然,第二日隆慶讓人宣讀此折之時,引起朝廷上下一片嘩然。先不說折子說了什麽,就是高、張二人聯名也夠讓人驚歎了。不過轉而一想,眾人便也釋然,高拱最大的對頭走了,他和張居正之間不過一絲小小間隙,況且此人頗有抱負,也就釋然了。
雖然朝中上下大部分的人都反對,覺得俺答已經答應互市,不必弄得如此麻煩。況且把漢那吉前來投降的時間實在太過巧合,恐防有詐。高拱和張居正二人力排眾議,稱述了此間利害關係,眾人雖然還是頗有不服,奈何隆慶被說動了,準了他們的提議。
接下來的更絕,高拱采用的方法是“厚其服食供用”,讓把漢那吉穿錦衣、坐華車、騎好馬,前呼後擁地招搖過市。這件事立刻就傳遍了天下,一直到達北國之地。
王希烈等人與俺答的商談進入了膠著階段,禮部的人總是不痛不癢,偶爾說些和互市相關的話題,卻根本指不向主題,記得俺答很是焦躁。
朝中,張居正和高拱二人雖然行事迅速,但也耗費了幾日,從張凡接到把漢那吉投降的消息已經過了五六日。俺答在急,禮部的人可不急;同樣的,張凡更是不急,他此次任務的主要工作就是吸引他人的目光,而且他做的很好。偽裝的官位不高,卻得到很多人甚至王希烈的恭敬對待,畢竟他在明廷的身份也並沒有保密,俺答派人一查探便知道了個大概。試想張凡頂著錦衣衛二把手的身份,如何不引人注目!而他自己倒顯得無所謂,反而很是逍遙快活,主要就是因為那位李映月。
這些日子,在城中總是能看到張凡和李映月二人出雙入對,仿佛熱戀中的情侶一般。一開始倒是李映月主動來尋張凡,後來二人就調過來了。張凡也告訴李映月自己有了妻子,李映月仿佛毫不在意,仍是和他打得火熱。
二人玩著遊戲,卻都不敢露出馬腳,誰也沒有向誰打聽過什麽重要之事。那些商人見張凡和一異族女子很是親人,也沒有什麽不妥,反倒替他高興,畢竟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平常。雖然李映月是異族人,但是有些風月老手還暗地裏會意過張凡,異族女子膽大的很,特別是床第之間的風情更是讓人銷魂。聽得張凡無奈之餘,新婚使然的他倒還真是有些動心了,不過為了朝廷重任,他還沒有下手。
這一日,李映月邀請張凡去她家中,這在中原本是不可想象之事,在這裏卻很是自然。她的家並不大,卻布置的很是妥當。家中隻有李映月的“母親”一人,聽說其父在領主的護衛中效力,時常不能在家。李映月的“母親”,一個中年的漢族女子,歲月侵蝕的臉龐上卻仍能依稀看到當年的風情。張凡見著女子倒是真的和李映月有幾分相似,卻不知是其生母,還是花大力氣找來的替身。
介紹之餘,張凡隻道她的名字叫做於蘭兒,年少之時被韃子掠到此地,將要為奴之時被李映月的“父親”看上,這才脫離了苦海。這個女人倒是很會演戲,一段經曆說來可悲可泣。她知道了張凡是大明官吏的身份很是高興,似乎是想讓“女兒”脫離苦海,跟著張凡,就是知道映月去了隻能做妾,也絲毫不在意。熱情的勁差點就讓張凡答應了下來,還好一旁的王猛輕咳一聲,提醒了他。
於蘭兒很是“識相”地讓張凡和映月獨處,王猛看她也不會下殺手,也出去,隻是也未敢院裏,就在門口警戒著。
和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獨處一室,即使知道她是帶著目的接近自己,張凡也不免有些尷尬。李映月倒是很熱情,不知不覺間就坐到了張凡的身邊。
“張公子,此處並無他人,小女子也非歹人,何須如此。”映月的聲音清脆中帶著魅惑傳入張凡耳中,身子已經挨上了張凡。
張凡趕忙坐開,說道:“男女授受不親,李姑娘還請自重。”
李映月聽了他的話,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麵上泫然欲泣,說道:“公子是否嫌棄小女子,是個不知羞恥,隻想攀顯附貴的下賤女子。”
一番傷心的話語說的張凡明知她別有用心,卻依然升起一股憐惜之情。張凡趕忙說道:“姑娘誤會,隻是,隻是張凡已有家室,如此豈不是負了姑娘!”
李映月傷心地說道:“這些日子一來,映月早已愛上了公子,公子難道毫不知情!映月不在乎公子是否有了妻室,就是為奴為婢也心甘情願。”
張凡一聽她的話,頭都大了,逢場作戲、虛與委蛇也不用做到這般地步吧,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想法:“難道她真的喜歡我。”不過瞬間就把這想法壓了下去。心想既然她這般,自己也要好好配合才是,歎了聲氣,頗為無奈地開口說道:“姑娘,張凡實在是慚愧啊。”語氣頗為軟化。
李映月一聽有戲,立刻換了副表情,臉上變得紅潤,害羞一般地說道:“我……映月可否喚一聲……凡哥?”
張凡暗叫厲害,且不說表情換的這般快、這般自然,光是這聲音,多麽的柔情蜜意,就是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也無法幸免!張凡雖也是頗有原則之人,但他始終是個男人,前世是沒這個資本,這世大半的時間都在讀書,和茹雪成親不過月餘,出了開始幾日的憐惜之外,幾乎算得上夜夜享受閨房之樂,也不怕弄壞了身子。這一次出使禁欲了十餘天,早就急不可耐,卻是被這李映月的幾句話就挑起了心中的**。
張凡心中強自鎮定,他先試著在心中想著愛妻,哪知欲念越來越強,沒有辦法,又在心中想著自己出征之時,險些被韃子殺死的情景,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李映月感覺到張凡的變化,倒也暗自佩服。雖然自己還是處子之身,卻是**過不少人,卻哪裏有一人有張凡這般定力,心中倒真是對他有了一絲喜歡,微笑著說道:“凡哥,映月若是給你添了麻煩,請恕映月的不是,隻是映月……映月當真是喜歡上了凡哥。”話語間雖然還是充斥了虛偽,可是卻帶上了一絲真情,說出來之後,她才感到不妥。
張凡也聽出來了她話語間的那絲情意,卻是以為這是她的新伎倆,暗道一聲厲害,說道:“映月不必如此,我知曉了,隻是這樣豈不是委屈了姑娘。”
李映月聽了他這番虛情假意的話語,卻不知怎麽的,心中反而有了一絲失落,奈何她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媚笑著說道:“映月不求名份,隻是想伴在哥哥身邊。”話語又恢複了先前一般,那一絲真情也被她強自壓在了心中。
“隻是,我家在大明,你真的能舍棄這裏。”張凡這番話就是要探視她到底是什麽打算的了。
李映月頗為無奈地說道:“母親一直希望我能有個好歸宿,若是嫁於明人,哪怕為妾、為奴為婢,也比在這裏成為那些貴族老爺的玩物要好的多。隻是,父親他定然不會允許的。”說罷,又是一陣傷心。
張凡趕緊撫慰,卻是還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麽意圖,再次試探道:“映月,我去向領主說情,他若同意,你父親那裏不就好說了嗎!”
李映月聽了他的話,很是高興地說道:“對啊!凡哥是大明的使臣,領主大人必然會同意的。”
這下張凡算是明白了,李映月來此求援,不管是向俺答還是向別的韃靼貴族,肯定沒有成功。結果自己的出項讓她看到了希望,自己錦衣衛的身份更是方便她打探消息。
張凡和他深深惜別,這才出了她家。回到營中,張凡向王猛問道:“我們的話你都聽到了吧,你怎麽想?”
王猛一路上也考慮了良久,說道:“這女子定是想要留在大人身邊了,隻是不知大人作何打算。”
張凡考慮了一會,說道:“我決定中她的計。與其將她拒之門外,到時候不知又會派個什麽人過來。既然這個已經浮出水麵,就要把握住了。”
王猛點了點頭,又說道:“大人,卑職觀那女子也不是個蠢人,她難道就看不出大人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意圖?”
張凡笑了笑,說道:“她確實不蠢,她也看出了我們的打算。可是卻還是要如此做,這裏麵的乾坤就大了。恐怕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是啊,既然都已經知道對方看出了自己的打算,卻還是要硬上,這無異於送羊入虎口,李映月卻毫不猶豫地鑽進圈套,若不是想立功想瘋了,就是派她出來的人有了大麻煩,或者是她自己有不得不這麽做的原因。
張凡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事情已定下了,咱們就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