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心有所憂

皇極大殿之上,大明朝的一天,與以往並沒有什麽不同的早朝在這裏舉行。百官們左右依照官銜站定,大殿的正北方,年幼的明神宗朱翊鈞坐在那裏,有些不太情願的模樣。而在他的身旁,大太監馮寶立在那裏,表情如同往常一樣。

下麵,百官們也是剛剛站定。今天的提議非常的簡單,不用去想,所有的人都知道,必然是會提起關於昨天的城外,鬧事混亂的那件事情。所有人似乎都是有了準備了,這點從如今已經是早朝了,然而很多人卻是不像以往那樣莊重肅穆,而是左右環顧就可以看得出來了。當然,似乎也因為今天所要說的事情實在是有些不同尋常,而實際上,這種不同尋常已經不是大明朝第一次遇到了,事實上這種事情,大明每年都能夠碰到一兩件,百官們早就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當然,即便是如此,每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之後,官員們還是會議論一番。

而張凡,站在隊伍的前列,張居正的身邊。他和張居正兩個人也在心不在焉。隻不過,張居正所考慮的還是《考成法》和張凡所提到的使用銀子的辦法。他並不是不關心馮寶和張四維的那件事情,隻不過一來他如今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考慮,二來這件事情他不方便出麵,隻能夠交給張凡去處理了。

而張凡所考慮的事情也是不少。一件事,他在聽到了張居正為他所指明的方向之後,也是一直在考慮應該怎麽去做,如何才能夠從張四維的身上找到辦法,好讓馮寶知難而退。還有一件事情,張凡是在擔心,雖然說昨天晚上,他在馮寶麵前使了很大的力氣,耗費唇舌,演技出眾,這才是讓馮寶能夠暫時按下馬上就將張四維的名字說給李太後的衝動。不過即便是如此,張凡昨天也並不在宮裏,他並不知道馮寶到底是說了還是沒說。

雖然說,從今天一早上的情況來看,很多官員都不知道,看來馮寶是沒有說。如果馮寶說了的話,張凡相信,他不僅僅是會跟李太後一個人說,他必然是會讓自己的爪牙將事情傳出去。那麽今天一大早,就絕對能夠聽得見人們談論的聲音了。不過,張凡沒有聽到。

可是,對此,張凡也是有些戒備的。畢竟,人心難測,誰知道馮寶會不會臨時變卦,將事情說了出去。不要說張凡這個對於馮寶並不怎麽了解的人了,恐怕就連張居正在這方麵都不敢肯定什麽。

不過如今看起來,張凡昨天晚上的力氣是花出了價值的,看來馮寶的確是沒有說。

明白了這個道理的張凡,心裏麵有些高興,同時又有一些擔憂。高興自然是馮寶沒有說,而且還有一點能讓張凡高興地,馮寶是因為擔心自己看出來什麽,或者懷疑什麽這才是沒有說的。這從某方麵說明,張凡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經足以影響到馮寶了。雖然說張凡並不是一個非常迷戀權勢的人,但是遇到了這種事情而高興,也算是理所當然的了。

而張凡所擔心的,也恰恰正是這一點。說起來,朱翊鈞是皇帝,是天下最大的人,但是馮寶卻一點也不擔心他。為什麽,因為馮寶覺得自己能夠控製住朱翊鈞。而對於張居正,馮寶也是抱有著同樣的想法。比起權勢地位,張居正比之張凡更甚,可是馮寶好不怕他,原因也是因為馮寶覺得自己能夠控製得住張居正。

而如今,馮寶開始忌憚起張凡來了。這對於張凡來說,有喜有憂,而且是一件憂大於喜的事情。實際上,自從朱翊鈞登基之後,他隻不過是自作主張給了張凡一個太傅的頭銜。這個頭銜光榮無比,位列三公,可謂站到了頂點。但是,也僅此而已,太傅早就不是上古之時的太傅了,如今的太傅,有名無實,並沒有什麽可以拿到手裏的權利。

而那個時候,馮寶並不會向現在這麽忌憚張凡。這點,張凡雖然身在局中,但是他也是能夠看得明白的。而那個時候,雖然馮寶也明白,將來的張凡,風光無限,必將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可是那個時候的馮寶並不會擔心張凡什麽。

這一年多來,張凡的地位並沒有變化,沒有升官,也沒有加爵,可是如今,馮寶對於張凡的態度卻是改變了。

實際上並不僅僅是馮寶,整個朝廷對於張凡的態度都改變了。他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這個位置上的人,曆來都是百官們所討厭的。而張凡雖然不是第一個,卻也是一個可以讓百官們原因靠近的錦衣衛都督,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而現在,張凡所想的並不是這些,他是在擔心。馮寶並不是一個會放任威脅存在的。皇家的事情不論,就官吏來說。如果,馮寶發現張居正並不在懼怕自己了,當然,那種事情並不會發生,馮寶握著張居正不少的把柄,不過這是一個假設。如果那樣的話,馮寶也不會呆看著,他絕對會對張居正手軟的。寧錯殺千人,不放過一個,這麽說或許有點極端,不過卻也可以看成是將未來可能會有的威脅完全杜絕的手段。

如今,張凡從一個側麵發現,入了仕途而一路風光無限的自己,到了現在,總算是站住腳跟了。在朝廷百官的眼裏,他也是有了分量。然而,這件好事的背後,是馮寶可能會發起的猜忌和忌憚,或許,之後就是馮寶的實際行動了也說不定。

因此,相比起高興來,這件事情更加是值得張凡所擔憂的。

當然,張凡並不是在害怕什麽。還是那句老話,麻煩要是真到了跟前,沒有人會害怕,隻會去想方設法解決。但是如果能夠在麻煩來臨之前就解決了的話,那就更好了。

然而對於這件事情,張凡也是沒有辦法。解決?說著容易,怎麽解決?難道說讓他跟馮寶決裂,然後大肆進攻不成?這根本不成,他跟馮寶不說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實際上張凡如今能夠抓住馮寶的把柄也不少,可是全都不是大事。這些事情或許會讓馮寶在朝中和李太後的麵前大大地丟臉,卻根本不能對他實際上形成什麽傷害。而且,一直不中,給了對方喘息的機會的話,將來遭殃的肯定就是他自己。馮寶是絕對不會放過敢於跟他作對的人的,不論對方是誰。

然而,如今這件事情已然是發生了,張凡雖然是擔心,卻也是無能為力。他又沒有大神通,能讓馮寶瞬間就忘記所有的事情。他也不可能說如今覺得自己鋒芒太露了,就趕緊收斂一點。實際上,關於這一點,不得不再說,張凡入了仕途的這幾年時間,一開始也的確是一股幹勁。可是她的這股子趕緊還沒有力氣使出來,就碰到了徐階這個最大的阻力。那件事情讓張凡在一夜之間就成熟了不少。從那以後,張凡的為人處世就變得非常謹慎了。可是即便是如此,到了現在,馮寶還是盯上了他。

而對此,張凡又能做什麽?再收斂一點?張凡有些想笑,如果與其那樣的話,他還不如幹脆就請個幾年的大假,回家避避風頭的好。

這,又是一件煩心事。

下麵,站著的張凡在煩惱著。上麵,坐著的朱翊鈞同樣也是在煩惱著。

他以前見過自己的父親隆慶皇帝朱載垕上朝的場麵,他也曾經是非常期待這個時候的。可是等到他自己真的坐上了這個位子之後,他發覺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他隻是一個名義上的皇帝,而且又是一個小孩而已。

所以,朱翊鈞明白自己在這裏是沒有發言權的。有幾次他開口說話,提了一些有些自以為是的點子。本來,他還對此有些高興呢。可是之後,馮寶就將事情告訴了李太後。再之後,就是朱翊鈞被李太後喚去大肆說教一番。

一次,兩次,一直到第三次,別說是朱翊鈞這個小孩子心性了,就算是換成了一個成年人,恐怕三番五次遭到如此場麵,估計也是喪失了信心。而朱翊鈞也不例外,從那以後,他也開始繼承自己父親的另外一項真傳——沉默不語了。

所以,一般的早朝,不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朱翊鈞基本上都是不會開口的。

而漸漸的,這種原本是沒有辦法才會如此的辦法。經過了這一年的時間,漸漸的也是變成了朱翊鈞的一種習慣了,坐在這裏的他,早就已經不是被逼的不能開口,而是他自己主動不想開口了。

而今天……

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朱翊鈞自然是明白的。他也知道,今天的早朝必然是會說起這件事情的。而且,既然說到了這件事情,他這個做皇帝的不論現在管不管事,都是得開口的。

以前非常想要說話,卻是不允許。而如今讓他必須要說話了,他卻又不想了。

不過,這隻是朱翊鈞一人而已,該說話的時候,他自己也不能阻止。

而朝堂上,百官們已經開始討論起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