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曲下凡

不管怎麽說,張凡的生活還在繼續,每日就是讀書寫字,在城中轉轉。母親趙氏每日也是早起勞作,縫縫補補,或為城中大戶漿洗衣衫。日子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著,而那鄉試放榜之日也是不知不覺地來臨了。

這日中午,張凡又來到城中,今日倒也不是在城中閑逛,家中練字的紙用完了,張凡向母親討了些銀錢來城東買紙。張凡知道這城東有位嘉靖初年的老秀才開了家店鋪,賣些字畫什麽的,也兼著賣些筆墨紙硯之類的文房四寶。張凡可買不起最上等的宣紙,當然,這小店中也不會有,但是就是小店中的上等好紙,張凡手中的錢也買不了幾張。張凡挑了一刀最是差勁的生宣,這種紙工序最簡單,價格最便宜,但是很多功成名就的達官貴人都會來買。生宣本就沒有經過加工,吸水性和沁水性很強,落筆既定,水墨滲沁迅速,不易掌握,是練習書法的佳品,更何況張凡買的又是最便宜的那種!

張凡買完紙,正欲回家,出到街上卻碰到了前些日子打了自己一棍子的胡二。那日,胡二三人被人打了好些軍棍,在家將養了這些日子,屁股上的傷才是剛好。胡二也是忍不下心中這份氣,想到自己平日裏在這安化城裏廝混,哪裏受到過這等委屈,心中越想越氣,這不,剛能下地走動,就想討回場子。陳家姐妹和那軍官孟陽的麻煩,就算想找也不知他們在何處。不過這張凡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住在這安化城中,胡二帶著傷剛剛好的兩個手下,三人就來尋張凡的麻煩。

“呦,這不是張相公嗎?今日來這城東作甚啊?”胡二三人攔住張凡去路,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等這大白天的想做什麽!”張凡停住腳步,看著三人,警惕地說道。

“我們不想怎麽樣,隻是來向張相公討些銀錢,買些湯藥而已。”胡二說道。

“爾等自作自受,於我何幹!”張凡說道。

“要不是你,我三人何須受那皮肉之苦!”胡二說著,一旁的同夥上前搶下張凡手中的紙。張凡哪有那人那般力大,正打算說話,手中的紙已是被那人搶去。

“待我看看你拿的是什麽東西,捧在懷中如此寶貝!”胡二說著,接過東西就翻找起來。

“速速還我。”張凡說著就要上前搶奪,卻被另外二人攔住。

胡二翻找半天,發現隻是一堆白紙,根本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氣的把紙丟在一旁路邊的水溝裏。

張凡看到胡二如此作為,口中說道:“胡二,你欺人太甚。”

“哼哼!”胡二冷笑,心中卻在琢磨該怎麽教訓張凡,隻是打一頓又不解氣,萬一打壞了,張凡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官府一旦追查下來,自己三人免不了又是一頓哨棒。

這邊正在爭吵中,城西張凡的家中卻是另一番情景了!

話說今日正是鄉試放榜之日,這安化縣屬慶陽府,慶陽府又屬陝西布政司。這整個陝西趕考舉人的書生秀才不說上萬,也有成千。話說文無第一,讀書人最是傲氣不過,幾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他能當狀元,但是狀元也是人,憑甚不是我”的心思,何況今年是隆慶元年,這趕考的人就是更多了!而且這大明朝的鄉試也是古往今來稍有不同,不求時政,隻做文章,而這對考生的要求就是讀的書要多,書中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知道的要多,而文章也要做的華麗非常。

今日放榜,這安化縣城也是城門大開,誰也不知文曲星會落在何處!午時剛過,隻見一隊人馬足有十好幾人,各個穿的如花團錦簇一般,敲鑼打鼓,浩浩****地朝這小小的安華縣城駛來。城衛一看便知是來通傳捷報的,看著這等架勢,怕不是這陝西布政司的前幾名!有一城衛立刻轉身跑向縣衙稟報馬縣令去了。

這隊人馬走到城門處,其中一個報錄人向一個城衛打聽了一番,這隊人馬又開啟,向著城西行去。一旁的城衛都向剛才那被問之人打聽。

“哎,我說二子,剛才那人打聽的是誰?”有人問道,一旁的其他城衛也湊了過來,想聽個究竟。

被問到的那人得意洋洋,仿佛自己也得了天大的好處,待他好好享受了一番虛榮,在一番人急促地催促下才緩緩道來:“嗬嗬……那報錄人向我打聽的是……城西的張相公家住何處。”

“張相公?哪位張相公?”有的人還沒想到。

“笨蛋,這安化縣城就那麽大,還有哪個張相公,整個縣城裏姓張的相公不就那麽一位!”有人提醒道。

“可是前日裏被那胡二從後麵打了一棍的張相公?”有腦子轉的快的城衛已經想到了。

“可不就是嗎!”先前那個被報錄人問道的城衛不無自豪地說道,好似中了舉人的是自己一般,“這下那胡二的表情可就精彩了!”他不知道胡二現在算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了!

張凡家中,張母正在做針線活,突然聽到門外人聲鼎沸,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起身出門查看,隻見自家門外圍了好些人,大部分都是街坊鄰居。其中有些自己不認識的人,穿著喜慶紅袍,看著就像哪家要娶媳婦一般。

趙氏正在那裏摸不著頭腦,當中一人上前來到趙氏麵前,鞠躬說道:“請問此處可是張凡張相公家中?”

“正是,各位來找小兒有何事?小兒出門去了。”趙氏見是來找自己兒子的,又不像是什麽壞人,就告訴了他。

“原來是老夫人。”那人說道。後麵的人一聽找對地方了,不由分說,自顧自地進到張凡家中開始布置起來。

趙氏被他們的動作嚇了一跳,口中有些結巴:“你們,要幹什麽?”

“老夫人莫慌。”當先那人說道,“還不知張相公身在何處?可方便著人尋回?”

“你們找小兒到底何事?”趙氏有些擔心自己兒子是不是惹上了什麽禍事,看著架勢,莫不是哪家大戶家中的無鹽,嫁不出去,看上了自己兒子,想要逼婚不成!

“啊!看我這腦袋,險些忘了正事,害的老夫人擔心。”那人拍了拍額頭說道,“還要恭喜老夫人,令郎張凡相公得中舉人,還是這陝西的頭一名,如今我等也要改口喊一聲張解元了!”

趙氏初聽此話還沒什麽,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兒子鄉試中舉,還是這陝西的解元!心中一片歡喜,慌忙著端茶送水,奈何家中從來沒有這麽多人來過,連喝茶的碗都不夠用,還好左右鄰居送來些碗,這才作罷。忙完了這邊,趙氏又想起了正題,說出張凡要去城東買紙,當下自有自告奮勇的幾個鄰居跑出尋張凡。

這時候的張凡哪有一點舉人老爺的模樣,正跟胡二三人扭在一起。話說這泥人也有三分火,胡二三人如此侮辱,張凡實在是受不得,頭腦一熱就衝了上去,而胡二三人又怕弄出什麽好歹。兩方就這麽僵持著扭成一團,一方是體力不行,但是看那架勢已然是不顧生死了,一方是人多勢眾,可是顧忌頗多。一時間到也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張凡的幾個鄰居尋到張凡的時候,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幾人扭在地上,端的是不亦樂乎!鄰居們也被眼前的陣勢嚇了一跳,這張相公、不現在該就老爺了,平時溫溫不火,今日怎的如此衝動!當下幾人慌忙上前拉開張凡與胡二四人。

“你等休要阻攔,這胡二欺人太甚,我今日要教訓一番。”張凡被人架住,動彈不得,口中卻是不休。

“教訓我!要不是給你留下顏麵,早叫你吃些苦頭。”胡二也是不服輸的主。

一來尋張凡的人見到此番場景,大聲對胡二說道:“你等好是不知好歹,這位張老爺如今得中舉人,你等還敢如此放肆。”遂又轉頭向張凡說道:“張老爺,如今報錄人已到得您老家中,還管著胡二做什麽,快些回家去吧!”

“我中了舉又如何,待我先教訓這……”張凡初時也是沒反應過來,突然聽到自己中舉,心中卻是驟然平靜下來。

“舉……舉人……”胡二三人聽得張凡中舉,想到自己前幾日打過他,今天還這般羞辱張凡,頓時大感不妙。畢竟中了舉就有當官的資格,想到自己三人竟然在大街上辱罵、毆打朝廷官員,心中頓時嚇得半死,趕緊跪下,正要給張凡賠禮道歉。張凡卻是不聞不問,急著向家中走去。他倒不是心急自己中舉,而是擔心家中母親,自己中了舉人,必然引得他人圍觀,怕母親有個好歹。

到張凡回到家中,隻見自家門前站滿了人,馬縣令也到了。張凡沒有看到母親在等待自己,不顧眾人對自己道喜,趕忙推開人群,進到自己家門裏,看到母親坐在椅子上,安然無恙,隻是神色有些激動,張凡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一旁的報錄人向張凡打躬作揖,說道:“恭喜張相公得中舉人。”說完指著張凡家中客廳的上方。

張凡抬起投來,隻見自己家中這小小的客廳正央掛著一條橫幅,上麵寫到:“捷報貴府老爺張諱凡高中陝西鄉試第一名解元,京報連登黃甲”。張凡這才露出笑容。

一旁的馬縣令也過來道喜:“恭喜賢侄得中舉人,還是這一等解元,可喜可賀啊!”

“多謝大人,晚生得中多虧大人提攜!”張凡這是依然說話不卑不亢,馬縣令看到也是大感欣慰。畢竟張凡也算是自己的後輩,看到張凡如此,得中舉人也不像有些窮瘋的人一夜突然暴富一般有什麽瘋狂舉動,很是歡喜。

一旁的報錄人擁在張凡身邊,母親也沒見過這陣仗,不知這是何意,張凡卻知道這是索要禮錢來的,無奈自己家中困難,哪有多餘的錢給他們,但是不給又有些失了顏麵。正著急,馬縣令卻是過來人,知道其中乾坤,早叫下人準備了幾千銅錢包好,打發了那些報錄人,這才作罷。

張凡看報錄人離去,先是拜了母親,又像馬縣令作禮。趙氏今日可算是熬出了頭了,自己辛辛苦苦撫養張凡長大,其中辛酸味道自己最是了解,但又是說不出口,今日兒子功成,這時心中百般滋味混雜,喜極而泣,仿佛是要把這十幾年的辛酸都哭出來!張凡看到母親哭泣,嚇了一跳,這好端端的,又是喜事,他也不知母親為何痛苦,過了會才緩過神來,撫慰母親。

馬縣令本還有些事情要和張凡說,見張母如此,隻好等張凡撫慰母親,自己卻是出門去了。他叫過一個衙差問道:“剛才張舉人不是去城東買紙,怎的去尋他的人花了這麽許多時間才尋回,身上也是衣衫不整,你去打聽一番出了什麽事情沒有。”

那衙差應聲而去,找到去尋張凡的街坊,詢問出了什麽事。當下,那幾人將去尋張凡時的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那衙差聽了,也不敢怠慢,迅速回稟馬縣令。

馬縣令聽了大怒:“簡直豈有此理!一群市井潑皮竟敢毆打朝廷舉人,你速速帶人前去,將那一夥人抓進大牢!哼,簡直無法無天!”

衙差見到縣令大人發怒,立刻帶了一班捕快前去抓人。

張凡還在屋中安慰母親,門外的圍觀人群卻是越聚越多。

可謂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鄉舉門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