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徐家之事
“閣老別來無恙啊。張凡請徐階坐下,親自為他倒上茶水,微笑著說道,“當初閣老回鄉之時,張凡身在他鄉,未能相送,還請閣老恕罪。”
“老夫如今已不是內閣首輔,閣老這個稱呼可不敢當了。”徐階冷冰冰地說道,他如今還不清楚張凡讓他來到揚州是什麽意思,沒有過多的表示。
張凡碰了個釘子,不過他了解徐階的為人,並不在意,繼續說道:“恩師他十分敬佩閣老,自從閣老回鄉之後,他便時常在我跟前提起閣老。他總是說閣老將一身為官之道全數相授,這才有了如今的他。”
“……”徐階聽了他的話,並沒有作答。他相信張凡並不是有意欺騙自己,憑著張居正的為人,這件事很正常。真正然徐階有些觸動的是在如今這個人人都想往上爬的時代,自己還能有個時刻為自己著想的學生,實在是一件幸事!
“我知道,閣老和我二人之間有些間隙,可是如今閣老在家中頤養天年,我倆之間其實再也沒有什麽矛盾。”張凡不清楚徐階在想些什麽,隻是說道,“不知閣老是否還在討厭在下嗎?”
“唉……”徐階長歎一口氣,說道,“老夫從來沒有討厭你,更談不上什麽怨恨。你與老夫二人之間的隻是政見不同,本來那時你才剛剛入仕,按道理說那時的你雖春風得意,可是與老夫之間仍有天壤之別。老夫本來根本不屑與你發生什麽衝突,隻是老夫不同意居正的觀點,卻也不想一首毀了他的大好前程,特別是他是老夫的得意門生,老夫怎麽能下得了手。因此,老夫那時才遷怒於你。”徐階這麽說,倒是實話,不過這些話裏也有些向張凡討好的意思,畢竟徐階到現在還不知道張凡讓自己來這裏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張凡聽了他的話,雖不知道徐階為何突然改變了想法,可是張凡心裏仍然很是欣慰。雖然徐階這人做官確實有些油滑,可他也是一位有些作為的好官,鬥倒嚴嵩的第一功非他莫屬,張凡還是很敬佩他的。想到這裏,張凡說道:“閣老嚴重了,小子那時也是有些年輕氣盛。如今也是靠著皇上的厚愛,才有今日的地位。”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徐階擺擺手,說道,“皇上雖然平日裏頗為奢侈,且並不太過問朝政,可是皇上的用人之策老夫卻是十分欣賞的。”
張凡見這老頭,到如今還不忘數落隆慶的不是,難怪會被勒令致仕,想到這,張凡不由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徐階卻是一位他不同意自己的說法,繼續說道:“況且,老夫剛剛回鄉的時候,也聽聞你在北地所行之事,如今的這些也是你應得的。”
“張凡能得閣老如此稱讚,實在惶恐。”張凡趕緊說道。
“嗬嗬。”徐階卻是笑了笑,說道,“得老夫的稱讚沒有用,得滿朝文武的稱讚隻不過是讓朝廷認同你,得皇上的稱讚也不過是讓你仕途得意、步步高升。隻有得到天下百姓的稱讚,那才證明你是真的不錯。”
這些道理張凡不是不明白,可他初聽之時想不出一生為官不求清明、但求保身的徐階為何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不過張凡轉眼一想,誰人沒有過年輕立誌的時候,也許徐階放下了一身包袱,卻是想通了這些。
“閣老當真大徹大悟了。”張凡說道。
“有什麽用。”徐階自嘲地說道,“等到你發現之時,自己卻是無能為力了。”
二人沉默了一陣,徐階似乎從回憶中走出,開口問道:“如何,你此次讓老夫來揚州到底有什麽事?莫非你還記恨於我,如今大權在握,想要報複不成?”徐階開門見山地問道。
“閣老說笑了,張凡萬萬不會行那等事情。”張凡連忙說道,“張凡這次請閣老前來,也是恩師囑托的。”
“居正?”徐階有些不解,不過隨即他也就明白了。
“海瑞此人為官確實清正,也很受他轄下百姓的愛戴。然而就如他給自己起的號‘剛峰’一樣,他為人為官太過剛直。”張凡說道,“隻是如此一來自然會得罪很多人。如今的朝廷上下,各種勢力比比皆是,其中厲害盤根錯節,稍有不慎就會牽連許多人。”
“海瑞此人正如你所說,為人為官太過剛直。”徐階說道,“老夫曾經救過他,倒不是因為欣賞他,而是因為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那些曾經也是老夫夢想過的事情。海瑞也並非六親不認,記得陛下準老夫致仕回鄉之時,他也曾為了老夫上過一道折子,不過被那些禦史給壓了下去。”
“如今高拱看準了海瑞的這種性格,想要公報私仇。而海瑞也毫不推辭,他如今是應天巡撫,正想對地方上占地的好強出手,現在可算是得了朝廷的指令。”張凡說道,“閣老家是鬆江大戶,名下田產數目不少,自然首當其衝。”
“這一切倒是怨不得海瑞,實在是高拱恨我入骨啊。”徐階說道。想想也是,徐階害的高拱不淺,不僅讓他被朝臣們排擠,更是讓他以養病的名義回家休養了近一年。
“閣老,其實……”張凡說道,“高拱也不過是抓著閣老家中田產過多,閣老何不讓出些田產來,這件事情不久迎刃而解了嗎?”
“你有所不知啊!”徐階說道,臉上滿是無奈之色,“老夫並非沒有想過這個辦法,隻是我家名下田地上的雇農不願意。”
“哦?還有這等事情?”張凡奇怪道。但凡農民,總是想有一塊自己的土地,作為雇農是沒有土地的,還要向徐階家交上租子。
“其實這事十分簡單。”徐階向張凡說出了原因。土地本來是要交稅的,像那些家中有許多田產的地主,所交的稅也是變得更多。可是為何仍有豪強想要大量侵占土地呢?原來,在大明朝中,有功名的人,特別是仕人名下的田產是不用交稅的,這讓這些人很是賣力地兼並土地,而且還要為他們工作的雇農們交上大量的地租。
徐階家也是這個模樣,不同的是,徐家自從祖上一來,對於在自己田地上勞作的雇農們十分有待,隻是象征性地征收很少一部分租子。若是徐階真的將田產贈送給他們,這些雇農反而過不上如今的好日子了,一次他們全都不同意這麽做。徐階也是秉承了祖上的遺訓,發了慈悲,沒有將田地送出去,而且還時刻告誡自己的家人,若是自己不在了,徐家後人也要如此。
張凡聽了徐階的解釋,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他原先也是以為徐階是舍不得家中的田產才如此死抱著不放手,如今卻是很佩服他了。
“閣老果然是時刻體恤百姓疾苦,張凡佩服。”張凡很是恭敬地向徐階行了一禮,說道,“隻是閣老雖是為百姓謀福,可那海瑞卻並不知情,還是一心一意想要查辦閣老。”
“我怕就是海瑞知道了真相,也不會對我網開一麵。”徐階有些無奈地說道,“他那人想必你也是知曉的,說的簡單點,就是愣頭青。隻要是在朝綱之下,能為百姓謀福的事情,他都會不遺餘力。可若是為了百姓而荒廢朝綱,老夫就真不知道他會怎麽做了。”
“恩,這事當真麻煩。”張凡一時也沒有主意,“其實我也很是佩服海瑞,隻是並不同意他的做法。”
“哦?你有什麽想法嗎?”徐階聽了他的話,感興趣地問道。
“海瑞確實為官清廉,很是照顧百姓。”張凡說道,“然而他這麽做永遠隻能讓他轄下一隅的百姓受益,於天下卻是於事無補。本來憑著他的本事,為官這麽多年早就可以調入京城,那樣才能讓更多的百姓受益。可是如今的他卻看不到這些,隻是著眼於眼前,這說來好意的做法卻並非正途。”
“……”徐階聽了張凡的話,心中也很是讚同。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張凡說道,“恩師在鏡中聽聞了閣老的麻煩,正好我要來這江南公幹,特意擺脫我照顧一二。前些日子我讓手下的廠衛們百般阻撓海瑞的人馬,現在卻是抵擋不了了,這才出此下策,讓人將閣老和閣老的兒子幾個能說的上話的人接來。這樣一來,還能拖住海瑞的人一段時間。”
“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你打算怎麽辦?”徐階問道,他相信張凡既然把自己接到這裏,定是有了解決的辦法。
“我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張凡無奈地笑著說道,“不過我心中已經有了打算。這揚州府的事情已經完了,明日我就啟程去應天,直接找海瑞談談。”
“……”徐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半晌,徐階開口說道:“老夫從來沒有謝過人,這次是要感謝於你了。”
“閣老萬萬不可。”張凡趕緊說道,“此事全賴恩師,若不是他告知於我,就是在下有心想幫,也無能為力。”
“居正,他還好嗎?”徐階問道,表情很是複雜。
“閣老還請放心,恩師一切安好。”張凡說道,“如今恩師為內閣次輔,與高拱也沒有什麽矛盾,暫時沒有什麽麻煩。”
聽了張凡的話,徐階這才放心。隨即,他終於問起了自從下了馬車後一直疑惑地問題:“你讓我來這裏的目的我已經知曉了。隻是,此處不像驛館行館之處,反倒是像某大戶人家的院落,不知……”
“嗬嗬。”張凡輕笑了兩聲,回答:“此處是我伯父家中,也是我的老家。”隨即,張凡將自己回到揚州後認祖歸宗的事情全數告訴了徐階。
“原來還有這麽一番際遇。”徐階聽了張凡的話,也是老聲長歎人生一番。
“這幾日還要麻煩閣老和三位令郎住在我伯父家中。”張凡說道,“明日我就去應天和海瑞親自談談,看看事情可有社麽轉機。”張凡告別了徐階,正要離去讓人為徐階父子四人準備房間。
“等等。”徐階叫住了張凡,說道,“不必那麽麻煩了,我也想去和海瑞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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