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等級觀念極深,皇帝和普通百姓就好比是天和地的差別一樣。

從古到今,從來沒有皇帝到百姓家裏拜訪的道理!即使是皇帝接見百姓,那也是百姓進入皇宮之中,戰戰兢兢等待皇帝的接見。

而且,曆朝曆代的皇帝,除了開國君王之外,大部分皇帝都是在深宮大內長大。這些皇帝從小和太監、宮女們在一起,太監、宮女們見到皇帝自然是恭敬虔誠,皇帝自然也是從小就傲慢自大,皇帝和一般人說話,定然是高高在上,絕不可能像趙諶這樣親切。

如此一來,趙諶的作法就顯得匪夷所思,也“親民”到了極點。

這樣的作法,真可謂是“前無古皇”了。

這一天夜裏,趙諶所拜訪的那些百姓家中,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安眠!

他拜訪的不僅僅是那些窮苦百姓,還有一些富貴人家!那些富貴人家甚至是張燈結彩,慶祝皇帝今天來到他們府中。

到了第二天,三月二十七,僅僅一天的時間,臨安城竟然人來人往。雖然比起最繁華的時候,現在仍舊顯得有些冷清,但是比起前兩天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前兩天,人們都不敢出來,一天之後,他們竟然紛紛出來!

清淨坊,這裏乃是臨安城西有名的坊市,也就是後世的市場。

前一天,這裏一片寂靜,所有的商鋪全部關門。

可是在今天,許多商鋪都打開了大門,另外有無數的百姓、客商在這裏做生意。

“聽說陛下昨天來到了很多百姓的家中,是真是假?”一個珠寶店前,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在挑一個銀簪子,他一邊看一邊道。

“是真的!我們那裏的老薛家,皇帝就親自過去了!昨天一夜,老薛家裏都在張燈結彩慶祝呢!聽說城南有一戶人家,陛下還給留下了一副字,今天早晨,已經有好幾個富商要去他那裏將那一副禦筆買回去了。”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道。

“自古以來就沒有這樣的皇帝!他竟然親自來到了百姓的家中,這才是愛民如子啊!當年的建炎皇帝,整天躲在皇宮裏麵,聽說他後宮妃子就有幾千人,他天天寵幸妃子,對我們是苛捐雜稅,從來不去想想百姓能不能活下去!看看人家宣武皇帝,遠遠勝過建炎皇帝啊!”

“是啊!這才是聖君啊!”

整個清淨坊,這樣的議論聲比比皆是。

對於昨天趙諶的所作所為,所有的百姓無一例外都是誇讚。

太陽已經高高生了起來,清淨坊越來越是熱鬧。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聽到這馬蹄聲,商戶們心中都是一驚!

他們紛紛朝著那邊望去,隻見無數的黑甲士兵縱馬而來。

看到這些士兵,商戶們心中驚駭!雖然昨天趙諶親自拜訪百姓,臨安城百姓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趙諶金口玉言說不會再發生動亂,君無戲言,這些百姓自然就相信了!可是現在看到士兵,他們仍舊驚懼。

“咦!快看!那個人,似乎是陛下!”

“不錯!是陛下!皇帝,他竟然這麽的年輕!這麽的英武!”

“天啊!竟然真的是陛下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喊了起來,接著呼喊的聲音越來越近。

“陛下來了!還不快快跪下!”

旁邊有人道。

“對對!趕緊跪下!”

片刻之後,整個清淨坊無數的客商、百姓紛紛跪倒在了地上。

馬蹄聲已經停了下來,趙諶從馬上下來,那些士兵也紛紛從馬上下來。

“都平身吧!”趙諶大步往前,同時大聲的道。

前麵有人站了起來,後麵的人猶豫了片刻,也紛紛站了起來。隻是他們仍舊恭恭敬敬的站立在一旁,沒有人返回自己的攤位或者商鋪之中。

“這是誰家的新茶?”趙諶看到有人賣茶,當下道。

“陛下,這是小人的茶店。”旁邊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站了出來,激動的道。

“你這裏的茶葉怎麽賣?朕要喝最好的!”趙諶笑道。

“陛下要喝茶,這是小人的榮幸!小人萬萬不敢要陛下的錢啊!”那中年人慌忙道。

“哎,這是什麽話?你們做生意也不容易!你平日裏是怎麽賣的,現在也怎麽賣給我!朕不會讓百姓吃虧!”趙諶道。

“好好!陛下,小人有一個請求,不知您能否答應?”中年人猶豫了好一陣之後,突然道。

“什麽請求?”趙諶道。

“陛下,小人聽說您昨天給人題字,您能不能給小店也題個字。陛下的字價值千金,這茶葉的錢自然就不用再給了。”中年人有些緊張的道。

“好!這個容易。”趙諶大笑。

當下趙諶從這個中年人的手裏拿過了一斤好茶,趙諶給這中年人提了四個字“王記茶店”,中年人心中大喜,不斷保證今後年年將新茶送到皇宮之中。

“這是誰做的雨傘?上麵的畫好漂亮!這雨傘多少錢?”趙諶從茶店離開之後,又朝著前方而去,過了一陣之後從一個小攤子上拿起了一把雨傘,道。

“陛下,這是草民做的雨傘,這畫也是草民畫的。”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站立在趙諶的麵前,他渾身上下肮髒無比,此刻他也是激動到了極點。

“好傘!好畫!多少錢?”趙諶笑道。

“這……隻要三文銀子就好。”老者慌忙道。

“你年紀這麽大了,還要做傘補貼家用,家裏生活定然不好。來人,取十兩白銀交給老人家。”趙諶道。

“這這這……草民不敢多收陛下的銀子。”老者急忙道。

“朕看你做的畫不錯,這畫值十兩銀子!”趙諶道。

趙諶說出這話,老者又驚又喜,當下不再拒絕。

趙諶不斷的往前走著,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買了下來。他甚至還買了一些女子所用的首飾,隻是想起心中的那個女子的時候,他不由得輕輕歎息一聲。

當走到清淨坊中間的時候,趙諶終於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來,看向所有的商戶、百姓,道:“朕今日前來,一是聽說這清淨坊最是繁華,所以來這裏買點東西,二是有幾件事情告訴大家。”

趙諶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周圍的商戶、百姓臉上都在側耳傾聽,希望趙諶趕快說下去,終於有一個商戶忍不住,道:“陛下,到底是什麽事情?”

“這第一件事情就是康王逆賊已死,臨安城再也不會有動亂,大家可以放心出來,放心做生意,放心買東西!第二件事情就是康王逆賊在位的時候,苛捐雜稅,即使是這清淨坊的商稅都極高,朕收複江南,自然不可能再像他那樣壓迫百姓,朕昨天和幾位大臣商議了,這商稅至少要降低一半,有可能降低更多,你們就好好的等朝廷的消息,最多半個月,消息就會下來了!”趙諶道。

“啊!真是太好了!”頓時,周圍的商戶、百姓一片叫好之聲。

“不僅僅是商稅降低,糧稅也要降低!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那許多的苛捐雜稅!”趙諶又道。

周圍的商戶、百姓此刻紛紛跪了下來,再次口稱萬歲。

趙諶已經從這裏離去一刻鍾的時間,這裏的商戶、百姓還是沒有散去,他們仍舊站立在街中間,許多人都在議論紛紛。

“陛下果然是愛民如子,真正的聖君在世啊!”

“陛下本就是太上皇嫡長子,當年就是皇太子!康王篡位,真是不得好死!”

“陛下真是遠遠勝過康王!”

一時間,到處都是誇讚的聲音。

本來趙構統治江南六年,威望深入人心。尤其是在臨安城,許多百姓仍舊將趙構當作皇帝,很難接受趙構被誅殺的事情。此刻趙諶來到這裏,呆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這裏的商戶、百姓對於趙構竟然再無絲毫眷顧,再也沒有人懷念趙構。相反,他們紛紛痛斥趙構,苛捐雜稅讓天下人都受盡了苦難。

整整一天的時間,趙諶來到了好幾個坊市之中,接見商戶、百姓。

到了這一天的晚上,臨安城中再次議論紛紛,許多百姓都是激動不已。

而這一天晚上在江南皇宮之中,趙諶仍舊是和秦檜、趙鼎、吳玠等人一起觀看公文,了解江南形式,商量讓江南快速穩定、讓江南可以支援北方戰爭的法子。

對於趙諶這兩天的所作所為,秦檜、趙鼎佩服至極!

秦檜覺得趙諶這人有手段有智謀,竟然“不顧臉麵”去拜訪那些“貧賤百姓”,那些百姓自然是感激至極,臨安城當然是短短一兩天之內就恢複繁華!他心中又是佩服又是警惕,如此“厚臉皮”的皇帝十分可怕,辦事情定然沒有顧忌,需要小心伺候。趙鼎則是覺得趙諶愛民如子,勝過趙構。

到了三月二十八日的時候,趙諶來到了臨安城周圍的村莊之中,拜訪那些村民,自然臨安城周圍的村民也是轟動不已。

到了三月二十九日,趙諶開始走訪那些剩餘的江南朝廷官員家中。

那一日楊時造反,有一大半的朝廷官員都跟著楊時一起造反,不過還有一些人留了下來!這些人頗有一些擁有才能之輩,這幾天裏,這些人也是躲在家裏,不敢出去,更不敢前往皇宮。

※※※

官員們大都居住在城東,這裏大部分建築都是富麗堂皇,然而也有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建築。

在東城門旁邊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裏隻有小小的兩間瓦房。

這裏乃是江南朝廷吏部尚書李光的家裏!

那一日楊時造反,江南朝廷六部尚書中僅有李光一人沒有跟著楊時一起造反。

此刻趙諶、秦檜、趙鼎三人便停留在李光的院門前。

趙諶聽過“李光”這個名字,這也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南宋初年有四大名臣,李綱、趙鼎、胡銓,還有一人就是這李光了!李光的年紀比李綱都要大一些,他在朝廷的資曆極老!他三次擔任吏部尚書,朝中無數官員都是他提拔起來!他還曾經多次擔任地方上的宣撫使、安撫使等職!此人文采極高,他留下了無數的詩詞,他的兒子乃是大宋朝的探花,他的兩個孫子都是進士,他的兩個曾孫也都是進士!李家從李光開始成為天下知名的書香門第,這和李光對子女的嚴格教育有很大關係。

此人為官清廉,而且曾經提拔過許多抗金大臣,頗為受人讚賞。

此時此刻在李光的府邸之中,李光正坐在一個凳子上看書,他的頭發、胡子都已經花白了,整個人顯得有些削瘦,滿臉的皺紋。

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來到了他的跟前,端了一杯茶水,李光接過來,一口喝了下去,道:“聽聲音,這臨安城似乎又繁華了許多!”

老婦乃是他的妻子,點了點頭,道:“聽說宣武皇帝這些天裏拜訪百姓,百姓大為感激,因此紛紛出來。”

李光一愣,道:“還有這樣的事情?”

老婦道:“整個臨安城都已經傳遍了!陛下來到了城南那些窮苦百姓家中,和百姓交談,詢問百姓對朝政有什麽看法!陛下還給一些百姓家裏留下了書畫!陛下還去了各個坊市,拜訪商戶,告訴那些商戶說是逆賊已經誅殺,臨安城不會再出現動亂!陛下還去了臨安城周圍的一些村莊之中,親自安撫百姓。”

李光難以置信,道:“竟然有這樣的事情?這宣武皇帝果然是非同小可!”

老婦點頭,道:“他自然是非同小可了!他離開開封的時候,年僅十歲,到了關陝之後,又有折可求壓迫,曲端也對他陽奉陰違。結果僅僅一年的時間,折可求便被誅殺,曲端手下許多大將都投靠了他。之後他小小年紀竟然訓練出強軍來,半年之後便可以擊敗女真。他在關陝、漢中、川蜀所推行的政策,每一項都匪夷所思,但是都作用顯著。建炎陛下年紀遠遠勝過他,一開始的時候手下有百萬大軍擁護,又有江南富裕之地,朝中也沒有權臣,可是這才短短幾年,建炎陛下竟然被他誅殺。聽說關陝一帶有人說他是聖人降世,本來我還不信,現在也不能不信。”

這老婦身為李光的妻子,竟然懂得政局。她這一番話說出來,李光沉默了許久,輕輕點了點頭。

“老爺,現在宣武皇帝一統天下,你願不願意為他出力?”老婦道。

“我心中有些擔心。”李光猶豫了片刻,道。

“擔心什麽?”李妻道。

“我當年先是跟著道君皇帝,後來又跟著靖康皇帝,這兩位皇帝的所作所為,人盡皆知!咱們大宋就是毀在這兩個皇帝的手裏!這宣武皇帝是道君皇帝的嫡孫、靖康皇帝的嫡子,我怕他和他們一樣。”李光道。

他們兩人正在說著,外麵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