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我待在府裏。”滕輝月理所當然道。

除夕初一他們一家都在宮裏飲宴,初二又繼續待在宮裏,回到公主府已經是初三。滕輝月一年到頭待在家裏時間最長的就隻有這個時候。他自然要好好留在府裏,對父母盡孝。

不過他與明帝正濃情蜜意,一日不見便甚是想念。明帝體貼他,沒有留他在宮裏,而是通過密道常常來看他,擁他入眠,解了他的相思之苦。滕輝月從來不知道他可以如此喜歡一個人,並且一日比一日喜歡,好像永無止境一樣。

而且明帝答應後天元宵節悄悄帶他出去遊玩,回到宮裏再出來才是真的不便。

齊敏很高興聽到大兒子這麽說,但她沒有因此被哄住。知子莫若母,滕輝月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分明暗示著一個秘密。

不過有趙敬與王秀娟在場,齊敏不便好好“審問”大兒子。

“阿娘先記著。”齊敏笑看了他一眼。

滕輝月聳聳肩。他說的可是老實話。

齊敏讓侍女給滕輝月遞參茶驅寒,而後與趙敬王秀娟繼續說話。

“嘉柔你剛才說,你的瑜姨終於出來了?”齊敏問。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關注齊瑜的消息。

自齊珍得到誥命舉辦賞菊宴後,齊瑜回汝南王府即被關進齊氏宗室的廟裏清修。她的夫婿——楚郡侯府的嫡次孫錢宇雖然沒有休妻,但迅速納了兩房妾室,並在半年後相繼有了好消息。在齊瑜被關期間,她多了兩個庶子。她一哭二鬧三上吊過,可是這次她的父王,汝南王齊澈似乎鐵了心,雷厲風行地處置了她這個鬧得汝南王府灰頭土臉的嫡長女。

齊敏還以為齊瑜那次徹底廢了,沒想到她還能站得起來。

嘉柔縣主王秀娟見齊敏對這個話題有興趣,於是續道:“是阿娘告訴我的。瑜姨向汝南王府與楚郡侯府誠心認錯,還發誓會善待兩個小妾與她們所出的孩子。

王秀娟的母親是江華郡主齊芝。齊芝為人爽朗,是齊氏這一輩中最得兄弟妹妹敬愛的長姐,手上的消息一向十分靈通。因為王秀娟嫁給了滕家嫡支二房的嫡長子藤文禮,嫡支二房又是果斷地靠向福康長公主齊敏,齊芝與齊敏本就很好的關係越發好了。齊芝時不時會告訴女兒王秀娟一些消息,借她之口提醒齊敏,讓王秀娟也結個善緣。有齊敏護著,任何人想欺負王秀娟都要掂量掂量。

齊瑜的夫君錢宇本就是個溫柔多情、憐香惜玉的男人。時隔兩年,喪子之痛已淡,對齊瑜的憤恨亦所剩無幾,見昔日喜愛的表妹一臉憔悴,形瘦立骨,不禁動了惻然之心。最終兩家達成協議,又把齊瑜從廟裏撈出來,接回楚郡侯府。

末了,王秀娟感歎一句:“瑜姨經曆這番磨難,性子改了很多,與姨夫處得比以前好。”

齊敏與趙敬對望一眼,眼裏都閃過一絲不以為然。

趙敬除了對著他那個不按理出牌的夫君會被帶歪外,其餘時間都是十分聰穎的,擅於洞察人心。他見過齊瑜的次數有限,但感覺都不太好。他家沒有那個身份與齊瑜深交,若對方靠過來,他必定要敬而遠之。

齊敏心底升起幾分陰鬱。齊瑜總能令她覺得不甚愉快。

如今的汝南王齊澈當年會把這個嫡長女送進宗室廟裏,固然是為了懲戒她,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保住她的命。因為去過齊珍的賞菊宴後,齊瑜仿若得了失心瘋一樣,開口向齊澈提出要嫁給安國公滕祁山。她認為唯有嫁給滕祁山,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這個想法已經成了她的魔障。齊澈又驚又怒,差點被氣得昏過去。之前齊瑜與她的生母錢氏做出那等不知羞恥的行為,還能說齊瑜年幼無知,是錢氏挑唆導致。現今齊瑜這一番說辭,卻明明白白道出了她確實覬覦有婦之夫,自甘墮落為妾,還是以一個有婦之夫的身份!

如此恬不知恥,不顧倫常,簡直丟盡汝南王府的顏麵!而且這件事若傳到宮裏,整個王府都要跟著遭殃!

所以齊澈才終於狠下心,但同時,也令得到消息惱怒不已的齊敏不好明目張膽伸手滅了齊瑜。

宗室廟裏關押的都是犯了重罪的宗室家眷。一旦入內清修,不但對名聲有極大的影響,從此還隻能過上清苦的生活。這對一名宗室家眷來說,已經是一個很重的懲罰。

若齊敏再不依不饒,就輪到她受人指謫了。而且,因為齊瑜對滕祁山的心思沒有公開,明麵上,齊敏與齊瑜是無仇無怨的。齊敏對付齊瑜的手段都是隱在幕後。如此一來,齊敏確實不好再動手。

不過齊瑜既然已經被關進宗室廟裏,齊敏也大度地罷手了。她對廟裏的“安置”甚為放心。齊敏進廟後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沒想到不過兩年,又讓齊瑜折騰出來了。

王秀娟畢竟與齊敏他們隔了一輩,經事不多,對那些以訛傳訛的聞言難免偏信了一些。但齊敏和趙敬不然。

他們從中嗅到一絲不對勁的味道。

“表姨從廟裏回夫家,可有帶著什麽人?”一向不怎麽加入母親們話題的滕輝月突然開口。

王秀娟有些驚訝道:“殿下怎麽知道?聽聞瑜姨信了佛,還把在廟裏教導她的女尼帶回楚郡侯侯府,日日為她講經。”

滕輝月腦裏飛快閃過什麽,但一時想不起來,忍不住皺起眉。

“阿樾,怎麽了?有何不妥?”齊敏關切地看著大兒子。

滕輝月搖搖頭:“沒什麽。”他對齊瑜也不喜歡得緊。

齊敏拍拍他:“別擔心,阿娘會安排……”當年齊瑜的事,正是滕輝月無意中撞破的。以他的聰慧,即使齊敏沒有明說,他亦必然猜個j□j不離十。齊敏看他年紀漸大,這些內宅的事,便不避他,讓他多聽多看一些。不強逼他學會圓融,但也不會讓他一無所知。

滕輝月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擱開手。想來以齊敏的精明,也不會吃虧。齊瑜還不夠格讓他多費心思。

齊敏見滕輝月不再皺眉,笑著轉移話題:“安敬成婚,你添妝的禮物可備好了?”

安敬縣主王承堅與南陽侯嫡子,如今的世子陸展雲將在三月初成婚。王承堅是滕輝月的伴讀,兩人的友誼平淡而深厚。滕輝月早已經決定要出現在婚禮上,準備好一大堆東西刁難陸展雲。陸展雲看到滕輝月跟老鼠看到貓兒似的,聽到滕輝月要在婚禮上對付他,嚇白了臉,軟磨硬泡央求未婚妻王承堅攔住滕輝月。在他看來,王承堅是同齡人中唯一能拘住滕輝月的人。可是這次滕輝月也向王承堅裝可憐。王承堅一直當他是弟弟一樣管著,難得滕輝月對他有所求,當下不理陸展雲的哀嚎,應了滕輝月任他折騰,隻要留一口氣就好。

“備好了。”滕輝月想到陸展雲被王承堅噎得一口氣提不上的臉,笑了,“過幾日我派人送過去。”對王承堅這個好友,滕輝月可不會吝嗇,添妝的禮單是長長的一條。

“勞殿下費心了。”王秀娟道。王承堅是王秀娟的文子弟弟。弟弟出嫁,她同樣很高興。而且王承堅有元徵雍主這個朋友,於他是極好的一件事。

趙敬含笑看著兒媳婦與滕輝月說話,不禁想起另一件事——

宮裏的皇子們也陸續到了適婚的年齡。而大房和安國公繼夫人齊珍兩邊,都有意送子女入宮……

正月的公主府暖意融融,笑語嫣然。正月的邊關重鎮沙河,朔風凜凜,冰涼刺骨。

身披厚重大氅的人影推開書房門而入,露出一張平凡寡淡的臉。他是徐家在建康的旁支嫡長子徐止,四皇子齊明炎的堂表兄。

書房裏燒著炭火,明亮溫暖。徐止舒服地歎了口氣,對坐在書案後,正在擦拭佩劍的齊明炎躬身道:“四殿下,建康來信,家主同意你的要求,但是……”

經曆過兩年軍旅生涯,齊明炎的五官輪廓雖然依然顯得稚嫩,但已經顯出冷峻嚴厲。他的身高亦有了顯著的改變,才十四歲,已經有十七八歲小夥子的身高,身形也從原本的單薄瘦弱變成如今的結實壯健。

徐止成為齊明炎的伴讀後一直待在他身邊。齊明炎滿十歲後,徐止對他執下屬禮,齊明炎麵不改色地受了。

多年過去,徐止已經清楚地知道,盡管是最不受寵的皇子,齊明炎的野心一直不小。而且他對自己也夠狠,從他敢為了爭一個前程而拋卻一切皇子的光環,毅然從軍這一點可以看出來。

如今整個沙河,誰不知道先鋒將軍齊炎?

這個十四歲的小將敢帶著他的兵一往無前地衝鋒陷陣,舍生忘死,立下赫赫戰功!

徐止跟著齊明炎身邊,做他的軍師幕僚,看著他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屬於他自己的路。徐止對齊明炎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如今的心甘情願為下臣。

“但是?”齊明炎問。

徐止一咬牙:“但是,四殿下及冠時必須迎娶徐家女為正妃……”

徐止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齊明炎瞪著他,眼裏燃起怒氣。徐止毫不懷疑他會在下一瞬揮劍砍他。

“不行。”齊明炎斬釘截鐵給出兩字。

徐止跟著他這麽多年,哪裏不明白他的心思?

“四殿下……建康傳出風聲,宮裏要為皇子們選妃……眾所周知,大殿下意屬的是……”徐止點到即止。

大皇子齊明曜喜歡元徵雍主滕輝月,在他們這些皇子伴讀中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齊明曜背後有鄭太後、鄭妃,整個鄭家與生母李皇後的娘家整個李家,沒有任何一個皇子可以與他抗衡。

齊明曜選妃,正妃的人選,除了元徵雍主不作他人想。

齊明炎抿起唇,鳳目一片冰寒,下意識地按住心口。那裏掛住一塊玉佩,刻著一輪明月,是滕輝月送給他的生辰禮物。他從不離身。

隻要給他時間,他一定可以取得足夠的成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偏偏他沒有足夠的時間!

“出去。”齊明炎閉著眼,對徐止道。

徐止低聲道:“……阿炎,考慮一下吧……”即使加上徐家,他們的實力依然無法撼動齊明曜背後的勢力。更何況隻有齊明炎一人?

那個元徵朝獨一份的尊貴人兒,豈是能輕易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