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鄭靈燕把自己當成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很多人的腦袋卻是清醒,隻是礙於鄭妃沒有表現出對其的鄙視。

此時被滕輝月這樣一問,無異於瞬間把鄭靈燕打回原形——還什麽也不是的原形!

鄭靈燕差點脫口而出“我姑姑是鄭妃”,但真要論起來,這個身份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權利。她是承恩侯府的嫡出姑娘,擺出來似乎頗有身份。可她沒有品秩,想進宮連遞牌子的資格都沒有,隻能等宮裏的貴人傳召。若不是鄭妃把她留在宮裏,為她撐腰,鄭靈燕是寸步難行,隨便一個宮中的貴人都能把她輾死。而她幾乎忘了這一點!

鄭靈燕被滕輝月盛起的氣勢所懾,啞口無言,漲紅臉看著他。明明他坐著,她站著,卻硬是叫她心裏生出矮人一截的感覺。

這讓自視甚高的鄭靈燕難受極了,指甲捏進了掌心。她視滕輝月為勁敵,如今覺得被羞辱了,心裏大恨,隻想伸手撓花滕輝月那張高高在上的完美無瑕的臉。

心裏憤怒怨恨翻騰的鄭靈燕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地轉過眼,正對上齊明曜不複溫和,隻餘冰冷的鳳目,令她發熱的腦袋如淋了一盤雪水,瞬間透涼。

鄭靈燕從未見過溫文爾雅的齊明曜如此冷冽的神色,心神一震,嚇得連忙低下頭,但心裏更加妒忌滕輝月能得齊明曜這麽費心的維護。

好想取而代之……

樓氏和滕文奇皆不是蠢人,把這一幕幕靜靜看在眼裏。他們都被滕輝月突然大漲的氣勢震了震。滕輝月質問鄭靈燕的話,語氣平淡無奇,但內容卻一針見血,直至鄭靈燕最難堪之處。而且滕輝月突然盛起的那股子氣勢,令兩人都不由自主低下頭,不敢直視他。

滕文奇與滕輝月相處過,知道他看似任性妄為,實則很重規矩,身上有種尊貴威儀,是久居上位並且心性大氣自信者才有的氣度風華。滕文奇不擔心滕輝月拿捏不住鄭靈燕,卻有點擔心他太過驕傲,不夠上心讓人鑽了空子。此時看到滕輝月反擊,又見齊明曜的心神全在他身上,夫妻倆同心同德,滕文奇立刻放心下來。

樓氏曾聽聞元徵雍主滕輝月自幼三千寵愛在一身,嫁給二皇子延順郡王齊明淵後,僅有的一兩次提及滕輝月,齊明淵的態度都頗為奇怪,似歡喜又似憎恨,但隻是略略說幾句,不會多言。樓氏在家裏亦是嬌女,素有聰慧之名,心裏自是對那些仗著靠山飛揚跋扈之人不以為然。

初見滕輝月,她立刻被對方極盛的絕美容貌驚到。有這麽一副容貌,確實當得起隆寵。但作為皇子正妃,依靠的可不光是一張臉!觀滕輝月平時行事,真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主兒!

或多或少的,樓氏心裏都對滕輝月生出一股輕忽。

然而,看滕輝月幾句話把鄭靈燕堵得一口氣提不上來,以及齊明曜對滕輝月的維護,樓氏凜然的同時,又仿佛明白了什麽。

她不敢再對滕輝月掉而輕心。

鄭靈燕垂頭不語,雙肩顫抖,看起來好不可憐。

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對此動容。

“怎麽不回答本宮的問話?”滕輝月接著問,沒有在打掉她的氣焰後見好就收。

既然注定是無法和平共處的人,滕輝月才不會浪費時間試圖複修彼此的關係。要壓製要欺負,就壓製欺負到底。敢在他麵前揚起巴掌,便做好斷手丟命的準備!

鄭靈燕知道此時此刻,最聰明的做法是忍一時之氣,順勢跪下,乞求滕輝月寬恕。但她被鄭妃支持鼓動了很長一段時間,把自己當成必將取代滕輝月成為元徵朝最尊貴女人的人,非常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要向最大的對手卑躬屈膝?

一時腦袋發熱,竟是雙手掩麵嗚咽,仿佛受了無限委屈一般,轉身往殿外奔去!

斂羽指尖微動,就見鄭靈燕的膝蓋一軟,整個人以極為難看的姿勢,五體投地撲跌在殿門口,額頭磕在青磚上,登時出了血!

她痛呼一聲,尚未反應過來,直覺抬起頭時,臉上的神色不見悲戚,滿布不甘憤怒,配上血汙,頓時麵目猙獰,被殿外的人看個正著。連急步走過來想扶起她的宮女,都駭得後退一步。

鄭靈燕感覺到額上的濕潤,抬手一抹,看到血,臉色立時變了,尖叫:“我的臉、我的臉……蠢貨,還不叫太醫!給我叫太醫!”等宮女如夢初醒過去攙扶,她反手就一巴掌打過去!一直以來於人前塑造的端麗溫婉形象頓時崩塌。

有侍候滕輝月的宮女尾隨鄭靈燕而出,見狀,上前道:“鄭姑娘,可要奴婢稟報殿下,懇求他為你傳召太醫?”

鄭靈燕捂住額上的傷,咬牙切齒:“不用你們假好心!”立刻吩咐宮女:“我們回甘泉宮!”這裏可是滕輝月的地盤,誰知道他叫來的太醫是不是真心醫治她?若是其他傷病,她還能將計就計,讓他吃不完兜著走。但傷在她最重要的容貌上,若滕輝月暗中動手腳,毀了她的臉怎麽辦?到時她的一生便要毀了!當務之急,是找個可靠的太醫醫治!算賬什麽的稍後再說!

如今也顧不上什麽禮儀了,鄭靈燕在宮女的攙扶下,急匆匆地離開文英殿,狼狽非常。

殿外的動靜鬧得大,殿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樓氏與滕文奇對視一眼,眼裏都帶了一點駭意。他們不知道鄭靈燕跌倒撞破了頭是不是滕輝月做的手腳,但後麵那宮女要為鄭靈燕請太醫,被她拒絕了,兩人都同時有種“這事兒沒完”的感覺。

主位上,滕輝月麵無表情,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奔雷的皮毛,把奔雷撫得舒服地眯起眼,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兒。阿劫打著小嗬欠,黑葡萄似的眼半閉,朝滕輝月揮動小手討抱。

滕輝月對這個兒子極疼愛,當下臉色轉柔,把他抱起。阿劫在他懷裏拱了幾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合上眼開始瞌睡。

齊明曜本來因為鄭靈燕轉身離去的無禮之舉沉了臉,聽到外麵的動靜後,臉色又和緩起來,看著滕輝月笑得饒有意味,又見他和阿劫親密,心裏更軟,眼裏的感情不經意流露出來,深刻得令人動容。

鄭靈燕帶傷回到甘泉宮,雨花帶淚哭著說滕輝月欺侮她,鄭妃登時大怒!

侍候鄭靈燕的宮女沒有被允許進入文英殿,隻知鄭靈燕走出文英殿時摔了一跤,磕破了額頭。但在鄭靈燕吃人的目光與鄭妃的逼問下,她哆哆嗦嗦的,也不敢說這事兒似乎與端承王妃滕輝月無關。

鄭妃仿佛捉住了滕輝月的把柄一般,拉著草草上了藥裹了傷口的鄭靈燕,披頭散發直往鄭太後的永安宮告狀去。鄭靈燕剛覺得不對,還來不及說什麽,已經被鄭妃的急切打斷了,迷迷糊糊跟著走。

鄭妃一心懲戒滕輝月,沒有留心鄭靈燕的異狀。她想著,再怎麽說鄭靈燕也是鄭家人,都被滕輝月逼得見血了,鄭太後若還是偏心得這麽厲害,對鄭家也無法交代。

鄭太後看到鄭妃,腦仁兒開始抽痛。但見鄭靈燕額上帶傷,俏臉蒼白可憐,又有些奇怪。

鄭妃便劈裏啪啦告狀:“臣妾好心讓靈燕去給滕輝月見禮,畢竟以後要共侍一夫,彼此和睦相處才是正理。他怎麽如此不容人?令靈燕傷成這樣?傷的還是女子最重要的顏麵,他存的是什麽心!歹毒至此……”

聽到前半段,鄭太後臉上的法令紋顯得深了一些。她和齊明曜已經明示暗示過多次,不會再讓鄭家女嫁入宮中。偏偏鄭家不知是什麽心思,依然攛掇著鄭妃為此上躥下跳。聽到後半截,鄭太後微微皺眉。她不太相信滕輝月會那麽明晃晃地毀鄭靈燕的容。滕輝月的飛揚跋扈遐邇聞名,但實際上行事頗為法度,即使要下狠手,估計也是下那種無法令人捉到錯處的狠手。

正想著,永安宮的太監通報:“端承王殿下駕到,端承王妃殿下駕到,端承王世子駕到……”

很快,齊明曜和滕輝月帶著阿劫,從容不迫地來到鄭太後跟前。

一番見禮後,滕輝月的目光落在鄭靈燕身上,有些驚訝道:“皇祖母,鄭姑娘的額頭是怎麽回事?似乎傷得頗重。”

鄭靈燕眼皮一跳,突然無端心慌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靈燕知禮,過去拜見你,看你把人傷成這個樣子!”鄭妃怒道。

齊明曜擰眉:“母妃,事情尚未查清,怎麽就說是阿樾的不是呢?鄭姑娘拜見阿樾的時候兒臣在場,阿樾可沒有碰她一根指頭。反而是鄭姑娘不知禮數,未經允許便自個兒離去……”

鄭妃見齊明曜一心護著滕輝月,更怒了:“你這個不肖子,你就會幫著他!”

滕輝月道:“此事還有二弟妹、三弟媳可以作證。鄭姑娘擅自離開文英殿,走得急了,自己跌跤磕著額頭,文英殿外的侍衛宮女太監皆有目共睹。本宮的宮女還問過鄭姑娘要不要請太醫,隻是鄭姑娘拒絕了,堅持要回甘泉宮。若母妃有所懷疑,可讓所有人來對質。”

鄭妃聞言,下意識地看向鄭靈燕。鄭靈燕低著頭不敢看她,眼神閃躲。鄭妃立刻明白滕輝月說的是事實。而且看他言之鑿鑿、有恃無恐的樣子,恐怕這件事還不是那麽簡單。若真的當眾查清,很可能於她們不利。

“……是這樣嗎?靈燕磕傷了額頭,許是一時迷糊,讓母妃我誤會了……”鄭妃語氣轉軟。

“可要對質?”滕輝月問,“莫讓母妃以為我心腸歹毒,容不了人為好。”

鄭妃一口氣堵在心口,漲紅了臉。

“母妃?”

“既然是誤會,便不用對質了。”鄭妃生硬道。

滕輝月道:“便按母妃所言。隻是鄭姑娘的禮數多有不通,還請母妃多多教導為好。”

這是回擊之前她說要滕輝月學規矩的提議!

鄭妃恨得牙癢癢的,不禁對鄭靈燕遷怒起來。都是她說得語焉不詳,才令她興匆匆來告狀,卻弄得個灰頭土臉。

“本宮定會把靈燕教好。既然阿樾自認能容人,待本宮教好靈燕,就讓她到你身邊,幫你一把?”鄭妃皮笑肉不笑道。

滕輝月看了齊明曜一眼:“若夫君願意,我自當遵從。”

齊明曜微微挑眉。

鄭妃卻當滕輝月終於鬆口應了,不由得大喜。

鄭太後與鄭靈燕,一個頗了解滕輝月的性情,一個剛吃了啞巴虧,皆沒想到滕輝月如此好說話,但不約而同覺得其中另有意味。

在禪位大典三天前,齊明曜清楚明白地告訴鄭妃,他不願意納鄭靈燕。而鄭妃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他的理由冠冕堂皇——

鄭靈燕破相了。

那一跤,令她的額上多了一道褪不了的傷疤,也令她的皇妃皇後夢全成了泡影。

按太醫的診治,留疤的原因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辰,同時又沾染了晦氣。

盡管鄭妃與鄭靈燕都懷疑滕輝月動了手腳,但苦於毫無證據。而且她們也不太相信滕輝月有此手段,畢竟回甘泉宮醫治的決定是鄭靈燕下的,為她治傷的太醫是鄭妃的心腹。

但無論如何,鄭靈燕想嫁給齊明曜是不可能了。

對於額上留疤的鄭靈燕,齊明曜隻說了一個字:“醜。”立刻讓她無地自容。

鄭妃無奈,隻能把傷心欲絕的鄭靈燕送回鄭家,還因此落到父母哥嫂的埋怨。畢竟鄭靈燕是鄭家的小一輩中唯一的一個嫡出女兒,非常有價值。如今破了相,想尋一門好婆家都成了問題,而且鄭妃在宮中沒少嚷開,鄭靈燕是要成為齊明曜女人的人。世家權貴中可不乏耳充目明之人。

鄭靈燕的人生,至此可謂毀了大半。

鄭妃想鬧,但在鄭太後的壓製下,不得不沉寂下來。

因為禪位大典即將舉行,宮裏的氣氛還算平穩安靜,但又在無形中多了幾分張力。

後宮中已經空出整整一座宮殿,用來安置陸續前來觀禮的宗室內眷。滕輝月正是此事的主管人。

他坐在主位,看著一個接一個身份不俗的內眷,在他麵前矮□子,恭敬行禮,大大的桃花眼裏,莊嚴肅穆,大氣端然。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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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激大家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