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209章 逆轉,裂痕
“咕嚕”,似乎是山石從假山上滑落的聲音。
眾人下意識地聞聲望去,卻見假山陡峭,怪石嶙峋,並沒有什麽異樣,都沒有在意,便又將目光集中在裴元歌身上。
唯獨太後心中一動,隱約察覺到什麽,間或眼眸一瞥,往那方向望去,依然沒有動靜,正要以為是自己多疑,卻忽然看到假山後麵閃出一張熟悉的臉,不是別人,正是張嬤嬤。張嬤嬤看著她,神色焦慮,正指著裴元歌,不住地打手勢,示意她將裴元歌扶起,好生加以撫慰,目光十分懇切著急。
張嬤嬤是太後自小就帶在身邊的,絕對的親信,既然她從假山群裏走出來,說不定方才是聽到了些什麽,才會說這樣的話。這麽說起來……太後想著,心中猛地一突,忙擺出笑臉,親手扶起裴元歌,道:“雖然說今天的事情的確有可疑,不過正如元歌丫頭所說,她在哀家身邊這麽久,為人素來謹慎本分,從來不會做逾矩的事情,恐怕還是另有蹊蹺。元歌丫頭且起來,哀家總會查清楚的。”
言下之意,顯然已經相信了裴元歌。
裴元歌眼眸驟然而亮,看向太後的眼眸既感激又感動,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來。
眼看著太後已經開始懷疑裴元歌,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正自得意,沒想到異變突起,太後竟然轉瞬之間改了口風。別說葉國公夫人,就連比較沉得住氣的世子夫人都忍不住失聲道:“太後娘娘,您可別聽了裴元歌的花言巧語。眼下的事情,分明就是她和九殿下——”
“夠了!”不等她說完,太後便打斷她的話語,不悅道,“哀家說了,元歌丫頭的為人,哀家信得過。方才的事情,不過就是她在禦花園中散心,無意中撞到了九殿下,不過上前請安問好罷了,都是正經的禮數,沒什麽好說道的。不然,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方才也遇到九殿下,難不成也有什麽逾矩之處?”
三言兩語,就將這件事定性,再不容許別人置喙。
好不容抓住了裴元歌的痛腳,又讓太後逮個正著,而且方才太後明明就疑心了,則呢麽突然之間態度驟變?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實在無法甘心,忍不住開口道:“太後娘娘,方才的事情您也看在眼裏了,九殿下對裴元歌殷切關懷,還請了貴妃為她解圍,可見……”
這般情急的態度,終於引起了太後的關注,眼眸微微眯起。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方才她們甚至繞過她,直接到假山群中找元歌,又一再將這件事往元歌和宇泓墨有私上誘導,這份心思未免太急切了些,似乎很想她重罰裴元歌,竟然這般不依不饒?難道說真如元歌方才所說,其實她們是因為廢後的事情還在記恨裴元歌,所以千方百計要除掉她為廢後報仇?
太後深思著,神色越來越難看,這幾十年來,為了葉氏她可謂嘔心瀝血,之前廢後的事情已經讓她心傷,好在廢後之後,葉氏的心思慢慢轉了過來,才漸漸捐棄前嫌,但是現在看來,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對廢後還有心思……也是,畢竟一個是親生女兒,一個是姑嫂,終究比她這把老骨頭要親近得多吧……
張嬤嬤示意她安撫裴元歌,顯然今日這事有蹊蹺,而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卻偏偏就看到元歌和宇泓墨在一起……太後眉宇緊蹙,開口問道:“哀家倒是有件事想問問你們,你們是怎麽知道墨兒和元歌丫頭相遇的?”
葉國公夫人張口道:“是我們入宮時湊巧看到的。”
“哦?入宮時湊巧看到的?居然會這麽湊巧?”在親信張嬤嬤出現後,太後原本有些混亂的思緒已經越來越清楚,緩緩問道,“那哀家倒是奇怪了,不知道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這入宮的路途是怎麽走的,居然能走到後花園,瞧見元歌丫頭?”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相顧失色,猛地低下頭,眼神四處飄散,思索對策。
因為時間緊急,害怕耽誤的時間太長,裴元歌和宇泓墨已經各自離開,拿不到最有力的證據,因此在太後問及她們是如何知道這件事時,就隨口說是入宮時不小心看到的。後來世子夫人雖然也想到這個漏洞,卻以為事實俱在,太後隻會為裴元歌的事情震怒,根本不會有時間來思索這個問題,也沒有放在心上,現在被太後問起,頓時難以應對。
看著她們這般模樣,太後的神色更加難看起來。
顯然,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說是入宮湊巧看到是假話,若不是湊巧的話,那隻能說是有意,也就是說,她們在萱暉宮,或者說在裴元歌身邊安插的有人,一直監視著元歌的行蹤,才能得到這麽準確的消息。宮闈之中,她手底下的裴元歌,居然被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先得到消息……
太後越想越覺得後怕,額頭已經有了涔涔冷汗。
經過玉清的背叛,她對這種事情格外敏感,曾經重重地敲打過葉氏,沒想到葉氏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一方麵接著她為葉氏出謀劃策,掌舵起航;一方麵又記著廢後的仇,百般謀算她身邊的人……太後慢慢閉上了眼,心中憤怒已極,這個娘家,已經不能再深信了,必須防著她們,免得被她們賣掉還要幫她們數錢……
太後慢慢地謀劃著,再睜開眼時,神情卻是一片平靜,淡淡道:“罷了罷了,原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偏巧被你們當成天大的事端來稟告,弄得哀家差點冤枉了元歌丫頭,既然沒事,那就算了。葉國公府夫人和世子夫人既然是來向哀家請安,現在安也請過了,就回府去吧!”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原本以為自此必定會受到重則,沒想到太後居然就這樣輕輕放過,頓時鬆了口氣,雖然還有不甘,卻也隻能離開。
“你這孩子,今天受委屈了,放心,哀家都記在心裏!”等她們離開後,太後撫摸著裴元歌的臉頰,柔聲道。
裴元歌微微咬唇,隨即抬起頭,凝視著太後,溫聲道:“今日的事情,小女的確很受驚嚇,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後還能相信小女的清白無辜,小女真的覺得……能知道太後對小女這般看重,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都值得,畢竟,這天底下最難得就是人心。”
太後聞言,似乎也動了心腸,微微濕潤了眼睛,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對了,既然貴妃傳召你去,於情於理,你都該過去應個場麵。瞧你這臉上都是淚,發髻也有些蓬亂了,衣衫也染了塵土,快回霜月院去梳洗,然後去見貴妃吧!”
“是!”裴元歌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太後又打發了身邊的人,這時候張嬤嬤便從假山群中走出,來到太後麵前伺候著。太後依然端坐在石凳上,身姿挺直,威嚴無限,但眼眸深處卻流露出些許疲憊,問道:“說吧,你聽到了些什麽?”
“回太後娘娘的話,奴婢是去安排事務,回來的路上正好瞧見裴四小姐,原本正想打招呼,卻沒想到裴四小姐身邊並沒有旁人服侍,而九殿下卻尾隨在她身後,身邊也沒有旁人。奴婢瞧著事有蹊蹺,就沒做聲,而是躲在一邊,聽到裴四小姐說,九殿下真是好手段,賽馬場上救了她,最近又偏偏與她偶遇,已經引起了太後娘娘的猜疑,究竟要到什麽程度才算滿意?”
“原來,元歌這丫頭已經察覺到了。”太後喃喃道。
也是,裴元歌素來聰慧,善於觀察人心,自己聽信葉國公夫人的話語,以為宇泓墨鍾情於她,想要借此除掉宇泓墨因此頻頻安排她和宇泓墨偶遇,又讓人一直監視著,被她察覺到也不奇怪。
“宇泓墨怎麽說?”太後問道。
張嬤嬤躬身答道:“九殿下說,裴元歌,你現在看似風光無限,卻有著一個致命的弱點,兩次退親,雖然說鎮國候府和壽昌伯府都有不是,但作為女子,你的清譽難免受損,已經是搖搖欲墜,隻要再隨意出點事端,必定身敗名裂,而女子的清名偏偏最容易捕風捉影,栽贓陷害。你以為最近你與本殿下頻頻相遇,是本殿下在設計陷害你?傻瓜,八成是皇祖母的人安排的,別忘了,賽馬場上,本殿下可是舍命救了你,這種不符合本殿下性格的事情,落在有心人的眼裏,會怎麽想?”
“原來,宇泓墨這用的是反間計,想要借刀殺人!”太後總算是解了心裏的疑惑,憤憤地道。
故布疑陣,引人入彀,這的確是宇泓墨慣用的手段。而且,他在賽馬時救了裴元歌,既能夠顯示他的高超騎術,又能夠因為救裴元歌而得到皇帝的歡心,以及當時圍場上那些被元歌震動的武將的心思,同時又能為元歌丫頭埋下禍根,一箭三雕,當真是好算計!
“繼續!”
張嬤嬤點點頭,道:“裴四小姐說,我是太後娘娘的人,和九殿下素無瓜葛,誰會想到這個層麵?再說,太後娘娘終究還是寵信我的,隻要我跟太後娘娘說清楚,自然能夠解開誤會。九殿下冷笑說,當真如此的話,裴四小姐為什麽不去跟皇祖母說清楚呢?皇祖母或許不會主動懷疑你,可是,別忘了廢後的事端終究因你而起,葉氏有多少人等著剝你的皮,喝你的血,她們一定會想到,並且讓皇祖母起疑心的。現在,皇祖母打聽到我的行蹤,頻頻讓你我偶遇,你以為為的是什麽?倘若皇祖母以為能夠憑借你除掉我,你以為她還會保你?”
聞言,太後頓時一陣慚愧。
雖然說廢後是設計她和裴元歌不成,反而被揭露真相被廢,說起來算是自食其果,但葉氏終究有人將這筆賬算到了裴元歌頭上,想要算計裴元歌。秋獵上葉問卿的行徑,已經充分說明了這點,她明明知道得清清楚楚,先前卻忘記了,居然輕易地就被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話語蒙蔽……這個宇泓墨,居然將這一切都算計進去,實在是太陰險奸詐了!
“裴四小姐沉默了會兒,九殿下又說,你的清譽已經搖搖欲墜,最適合用來做手腳,隻要本殿下願意,將你弄昏了,做點手腳,隨便跟誰丟在一起,被人發現,裴元歌,你說到時候會是什麽後果?若不是母妃看你還算有用,有心想要拉攏你,本殿下早就讓你身敗名裂,還能讓你風光至此?你最好放聰明點,看清楚你現在的一切究竟掌握在誰的手裏!”張嬤嬤將兩人的言語如是到來,連宇泓墨那種張揚恣肆,風情萬種卻又森寒入骨的威脅也學得惟妙惟肖。
太後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放肆,簡直太放肆了!”
這個宇泓墨當真卑鄙齷齪,無所不用其極!
太後憤怒地在心中咒罵,隨即又是一陣心驚,這虧得柳貴妃還有心思拉攏裴元歌,宇泓墨有所顧忌才沒動手,否則若真如他所言,自己對元歌的保護又不夠嚴密,說不定真的會被宇泓墨得手,到時候真的是平白廢了裴元歌這顆好棋,想想都要吐血!
“張嬤嬤,吩咐下去,以後無論元歌走到哪裏,趙林都不能離開她身畔,最好再找個懂武的女子跟隨保護,絕不能出任何意外!”太後當即吩咐道,皇帝還記得那個女人,所以,現在的裴元歌對她來說前所未有的重要,絕不能出意外。
太後隨即又問道:“對了,裴元歌怎麽回答?”
“裴四小姐說,我裴元歌雖然不才,但總還有著幾分良知,九殿下能夠想到這樣的手段,人品如何可想而知,我再不才,也不屑於和九殿下您這樣的人站在同一隊!然後九殿下想要繼續威脅說服裴四小姐,裴四小姐卻執意不肯,雙方爭執了許久,九殿下扔了句狠話,就先離開了,沒想到正好遇到太後娘娘!”張嬤嬤最能分得清主次,隻將重點的話語一字不漏地說出,其餘無關緊要的東西,便一筆帶過了。
太後點點頭,道:“元歌這丫頭看似文靜,其實有著傲骨,的確會說出這樣的話。”
“按理說,奴婢應高要及早出來向太後娘娘稟明一切,但看著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咄咄逼人的模樣,奴婢就想著不如暫時按捺,靜觀其變,到後來裴四小姐說出那些話時,奴婢才想辦法提醒太後娘娘!”張嬤嬤恭恭敬敬地道。
“你做得對,如果你出來得過早,哀家又怎麽能夠看得清楚她們婆媳的心思?”太後緩緩地道,語調十分冰冷,隨即又微微緩和,“再者,你沒有現身,而隻是提醒哀家,這樣很好。當時元歌丫頭正是危難關頭,哀家能夠對她表示信任,這種雪中送炭的事情,定然會真正打動她的心思。”
畢竟,皇宮內院,風雲莫測,陰謀重重,個人即使再聰明,也會有思慮不周,被人算計的時候,能有個在危難關頭伸出援手的人,將會是極大的助力。裴元歌是聰明人,定然明白這種道理,日後會更加死心塌地地為她辦事,這對她來說,是絕好的助力。
經過張嬤嬤這番說辭,太後對裴元歌已經疑慮全消。
倒是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能夠那麽清楚地得知裴元歌的行蹤,顯然是在裴元歌身邊安插的有人,這樣看起來,她要好好地清理下霜月院的人,免得有些人太無視她這個太後,以為可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肆無忌憚地做手腳……
梳妝完畢後的裴元歌走在菊香彌漫的道路上,想著臨出門前趙林那個頷首的動作,嘴角慢慢地彎出一絲淺笑。
事情正如同計劃發展,一切順利。
那是趙林告訴她的訊息,表明她的謀劃的確成功了。
因為猜想到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可能在針對她進行什麽陰謀,所以裴元歌對周圍的人事格外注意,自然很快就察覺到最近與宇泓墨頻頻“偶遇”的異常,而從宇泓墨瞬間的眼神示意中,她知道這一切並非宇泓墨安排,而且,宇泓墨還不動聲色地暗示她,背後有人跟蹤。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陰謀,顯然跟這些算計有關。
那麽,和泓墨有關,又要派人監視他們的舉止,裴元歌唯一能夠想到的可能就是,秋獵時的賽馬!泓墨救她的舉止,在當時在場的武將和無心之人的眼裏,自然是在理所當然不過,但是,對於一心想要算計她的葉氏來說就不一樣了。即使沒有察覺到她和泓墨的關係,也可以用這件事做文章,栽贓陷害,而且以此為依據來勸說太後。
猜測到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陰謀後,裴元歌便想辦法安排了今天這場戲。
因為有心注意,所以她早就發現了霜月院伺候她的宮女中,有個人總是鬼鬼祟祟地窺視她的行蹤,想辦法接近她,並且頻頻與外人接觸,猜測可能是葉氏的人。於是,今天她故意想辦法調開其他人,帶著這個宮女出門,然後和泓墨見麵,又找借口甩掉她,故意引起她的懷疑,讓她發現自己悄悄跟泓墨相會,然後盡快將此事稟告葉國公夫人等人。
而另一方麵,她則拜托趙林幫忙,想辦法把張嬤嬤引到假山群中,聽到她和泓墨的對話。
雖然最近被人監視,沒有機會跟泓墨通氣,但是以兩人的默契,她隻是開了頭,泓墨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故意配合她講出了那些話,好讓張嬤嬤轉告太後。雖然說,對於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算計,她也可以自己去跟太後辯解,但是,有時候從敵人那裏聽到的話語,隻是輕描淡寫,就會比自己聲嘶力竭地辯解更有用。
尤其是太後深深忌憚的泓墨……
從宇泓墨這個敵人那裏聽到那些話,而轉述這些話的,又是太後深信不疑的張嬤嬤,那麽絕對能夠打消太後的疑慮。在太後消除了對她的疑慮後,自然而然就會反過來懷疑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而一切的事情,正如她所預料地發展,十分順利。而且,經過方才的事情,太後非但對她不會再有那些疑慮,反而會認為,太後在關節時刻給予了自己信任,自己從此就會更加死心塌地地跟隨她,進一步加深太後對她的倚重。
雖然說太後當時並沒有發作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但這更表明了太後的態度。
如果太後生氣,發作出來質問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那就給了兩人辯解的機會,而且發作後的怒氣和疑心也會減淡;然而,太後卻是提也不提,直接讓兩人離宮,那就意味著,太後心裏已經有了定論,不打算再聽兩人的辯解……隻要太後存了這種疑心,那麽她和葉氏的裂痕就會越來越大,直到無可彌補!
裴元歌正想著,忽然眼前人影一閃,被人截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