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小女愚鈍,規矩學得有不周到的地方,自然不如葉小姐家教良好,規矩奇佳,還要多向葉小姐學習才是。公主還未說話便要搶先開口,開口就詢問別人家產,敗落到了何等地步…。先多謝葉小姐教我這兩條規矩。那麽請問葉小姐,貴府家產幾何,又敗落到了何等地步呢?”裴元歌笑語溫然,和和氣氣地問道。

她跟葉問筠已經結了死仇,因此開口便是反唇相譏,絲毫不留情麵。

宇綰煙掩袖輕笑,覺得這裴元歌煞是有趣。

葉問筠當然聽得出她的譏刺之意,怒道:“裴元歌,你敢詛咒我家裏敗落?”

“好吧,是我說錯了。”裴元歌歎了口氣,道,“那我再問一遍,敢問葉小姐,貴府家產幾何,又富可敵國到了何等地步呢?”葉問筠的父親是吏部尚書,若單隻俸祿賞賜,最多也就是優渥富貴,又怎麽可能富可敵國?若是真如此,那必定是有收受賄賂或者貪瀆之嫌。

葉問筠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臉漲得通紅,跺腳道:“裴元歌,你好放肆!”

“小女消息閉塞,實在不知道葉小姐競得了皇上封賞。敢問獲何封號,品級如何?”裴元歌微微挑眉,“若是沒有的話,你是一介布衣,我也是一介布衣,葉小姐又憑什麽說我放肆?還是說,貴府的門第與別處不同,其他官家千金,見了貴府的小姐,都要三跪九叩,處處恭順,不然就是放肆?”

論口舌,葉問筠哪裏是裴元歌的對手,被問得啞口無言,脫口道:“我是皇後娘娘的堂侄女。”

這次不等裴元歌開口,宇綰煙已經開口斥責道:“葉小姐慎言!”這話什麽意思?因為葉問筠是皇後娘娘的堂侄女,所以裴元歌堂堂刑部尚書的女兒,見了她就得恭順謹從,半點不得違逆?那豈不是仗著皇後的名聲肆意妄為,欺辱朝廷二品大員的嫡女?隻是皇後的堂侄女便已經如此,何況別人?

這個葉問筠,真是越說越不成話,該好好懲責才是。

“真是沒想到,連這種地方也能這麽熱鬧?”就在這時,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循聲望去,隻見宇泓墨一身大紅衣衫,半倚半坐地靠在長廊的美人靠上,姿態慵懶閑適。一時間背後深深淺淺的綠,已經長廊的碧色,都成為他的陪襯,幽黑的眸子宛如黑曜石,瀲灩出無數光彩,“綰煙妹妹,好久不見。”

含情凝睇的眼眸掠過眾人,在看到裴元歌時閃起一抹光彩,隨即逝去,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

“九皇兄好!”宇綰煙上前行禮,半是抱怨半是告狀地道,“是葉小姐在挑剔裴四小姐行禮呢!”她深知這位皇兄的性子,看似慵懶實則細敏,又得理不饒人,與其替葉問筠遮掩,被九皇兄拆穿了難堪,還不如自己說實話,至少有事也牽扯不到她的頭上來。

“哦,原來是葉小姐在指導裴四小姐行禮呢!也是,葉小姐身為吏部尚書之女,必定家學淵源,對各種規矩禮儀了若指掌,論規矩的確是應該比別人清楚純熟。”宇泓墨點點頭,一臉讚同的模樣,眼光在裴元歌身上飄了一飄,流轉生輝,笑眯眯地道,“裴四小姐,能夠得到葉小姐的指點,你該感到榮幸才是,要好好地謝謝葉小姐,好好地向她學習才是,知道嗎?”

葉問筠本來還擔心宇泓墨會嗬斥她,沒想到他卻說出這麽一番話,頓時欣喜若狂,看向裴元歌的眼眸充滿挑釁:“裴元歌,聽到沒有?連九殿下都說我規矩比你好,還不好好地謝謝我?以後我自會好好地**你,免得你總丟人現眼!”

聞言,宇泓墨漆黑的眼眸爆出一絲精芒,隨即化作眼眸中波光瀲灩的異彩,魅惑驚魂。

宇綰煙默默地看著地麵,心中暗暗罵葉問筠不知死活,竟敢在九皇兄跟前這樣放肆囂張,活該她待會兒被九皇兄修理!不過是皇後隔了一重的堂侄女,攀著葉問卿能夠在皇後跟前說句話,就真的忘乎所以起來,這種人,早點吃了教訓也好,免得後麵牽累葉氏!

裴元歌才不信宇泓墨會偏幫葉問筠,他既然這樣說,就必定有用意。心思一轉,恭恭敬敬地先向宇泓墨行禮道:“多謝九殿下教誨,小女謹記!”接著又向葉問筠行了平禮,溫聲道,“小女行事規矩有不到之處,多謝葉小姐指點,小女以後必當在規矩上努力精進,不辜負葉小姐指導之德。”

見她明悟了自己的意思,宇泓墨嘴角笑意更深,刁鑽的丫頭!

因為安卓然的緣故,葉問筠一直對裴元歌深懷敵意,偏她伶牙俐齒,上次在溫府門前更被裴元歌扇了一耳光,心中怨憤更深。這會兒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總算是出了口氣,大咧咧地道:“起來吧!”

裴元歌起身,恭敬柔順地退了兩步,站在一邊。

“本殿下也主持了公道,裴四小姐也向葉小姐行了謝禮了,現在該輪到葉小姐了。”宇泓墨一手撐著頭,一手墊在下頷處,懶洋洋地看著葉問筠,道,“既然得了本殿下的稱讚,也得了裴四小姐的謝師禮,葉小姐就來為我們示範下正確的行禮姿勢吧!嗯……就從給本殿下行禮開始,葉小姐,請吧!”

葉問筠誠心炫耀,得意地瞄了裴元歌一眼,道:“看好了!”

然後上前,雙手相疊放在右腰,雙膝下曲,行了個福身禮,朗聲道:“小女見過九殿下。”

“嗯,好像是挺對的,不過好像又有些不對,本殿下還有些不確定。綰煙妹妹你覺得呢?”宇泓墨神色凝重,似乎在研究一件很嚴重的國事,卻不等宇綰煙回答便又道,“對了,綰煙妹妹受別人的禮時候多,給別人行禮的時候少,實踐太少,必定看不出道場來……”沉吟著,忽然直起身來,擊掌道,“對了,本殿下記得,母妃身邊有位周嬤嬤,對宮中禮儀十分熟悉,連父皇都稱讚過。她必定能看出來葉小姐這行禮有多標準。來人,到長春宮去請周嬤嬤過來!”

說著,又對著葉問筠和氣一笑,歉意道:“還請葉小姐先堅持一會兒,等周嬤嬤來為你做點評!”

長春宮離此有段距離,暗衛又深知宇泓墨的心思,也沒用輕功,不緊不慢地朝著長春宮去了。宇綰煙垂著頭,雙眼盯著地麵,似乎對地上的青石板很感興趣。裴元歌學著宇綰煙的模樣,低頭數螞蟻,宇泓墨則百無聊賴地把頭靠在長廊上,偶爾打個嗬欠,一副很無聊的模樣。

偶爾趁著別人都不注意時,偷偷溜一眼過去看裴元歌,然後迅速地收回來,唇角彎起一抹笑。

這下卻苦了葉問筠。

六天的天氣,已經很有些炎熱了,宇泓墨在綠蔭如蓋的長廊裏坐著,宇綰煙站的地方也是涼蔭,就連裴元歌,在起身退後時,也聰明地選了有枝葉遮掩的地方。但葉問筠要跟宇泓墨行禮,就必須要到長廊前的空地,卻是一片毫無遮攔,太後火辣辣地照在她的身上,不一會兒就覺得汗意涔涔而出,額頭細汗淋漓,慢慢地流淌著,衝散了精心修飾的妝容,她所穿的中衣又是名貴的絲綢,雖然柔滑,卻並不吸汗,汗水四下流淌,隻覺得渾身都滑膩膩的,十分不舒服。

這也就算了,關鍵是一直保持屈膝行禮的姿勢,葉問筠很快就會覺得累,膝蓋微微顫抖,身體忍不住搖晃了下,隨即趕緊穩住,隻覺得時間無限漫長,渾身都幾乎要僵硬了,小腿處更似乎在隱隱抽筋兒。

就在葉問筠快要昏倒時,周嬤嬤終於到了。

“周嬤嬤,這位葉小姐的禮儀十分規矩,因此看到不夠標準的行禮就會想要指點。本殿下在這上麵十分疏漏,所以想請周嬤嬤來,好好點評點評葉小姐的行禮姿勢,好讓我們都知道,葉小姐的規矩究竟好在哪裏,以後也好跟著學習學習,免得丟人現眼!”宇泓墨笑吟吟地道,似乎隻是很真誠地想要誇獎葉問筠似的。

周嬤嬤哪裏還不知道這位殿下的性子,立刻會意,先向他行了個禮,然後站起身來,嚴肅刻板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冷冷地道:“這位小姐的行禮姿勢顯然不對,雙手所放的位置過高,雙膝曲下的幅度過小,最重要的是身形不穩,搖搖晃晃的成何體統?”說到後麵,不自覺地帶了嗬斥的嚴厲語氣。

葉問筠覺得十分委屈,你個老妖婆在這裏僵上半晌試試,看你搖晃不搖晃?

宇泓墨很善解人意地道:“葉小姐恐怕是方才保持一個姿勢的時間太長,所以有些緊張。沒關係,重來一次就好了,本殿下相信,葉小姐的行禮姿勢必然是十分標準的。”

終於能夠起身,葉問筠覺得渾身都要僵硬了,伸手就要去揉膝蓋。

“這位小姐,貴族小姐在人前要端莊有禮,不能有任何失禮的行為,就算身體再不舒服,也應該要保持優美良好的儀態。請放下您的手,站起身體,再向九殿下行禮!”周嬤嬤板著一張棺材臉,冷冰冰地道。

葉問筠沒奈何,隻能再次向宇泓墨行禮。

“比上次更差,不過動作不標準,整個人還是僵硬的,毫無美感可言。小姐是用木頭做的嗎?重來!”周嬤嬤冷聲道。

葉問筠很委屈地看著宇泓墨,道:“九殿下,這老妖婆欺負我!”

“葉小姐慎言,這位周嬤嬤是公眾教授禮儀的老嬤嬤,連父皇都稱讚她是公眾最謹守禮儀的人,十分敬重。這三個字若是傳到父皇耳中的話,隻怕對葉小姐有些妨礙!”宇泓墨笑吟吟地道,“葉小姐不必著急,這次不對,可以再來一次,本殿下不著急。本殿下相信,葉小姐必定是謹守規矩禮儀,將其看得十分重要,容不得半點差錯的人,不然又怎麽會開口指點刑部尚書嫡女的禮儀呢?還請葉小姐再試一次,為我們示範一個標準的福身禮吧!”

到了這會兒,葉問筠再傻也明白,這位九殿下根本就是挖了個坑給她跳,先是捧了她一番,說她規矩良好,然後又故意讓她行禮,在那僵了半天,然後又找來這個老妖婆故意挑剔她,根本就是存心整她!恐怕不管她行多少次禮,都會被挑剔出毛病吧?

“九殿下……。”葉問筠想了又想,終於囁嚅道,“是小女錯了!”

宇泓墨笑得和藹可親:“葉小姐怎麽會錯呢?謹守規矩禮儀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葉小姐哪裏錯了?”

憤憤地看了眼垂首低頭的裴元歌,葉問筠咬牙道:“小女……。小女不該對裴四小姐心存怨憤,開口指摘她的行禮有問題。小女……。小女知錯!”

“放肆!你與裴四小姐有私怨,那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居然敢當著綰煙妹妹的麵,拿我們宮廷的禮儀規矩做幌子?葉問筠,在你眼裏,我們皇室的規矩禮儀到底是什麽?就是你發泄私怨的工具嗎?尤其,今天皇祖母的千秋壽誕,大好的日子,你居然存心生事,你這樣做,置我們皇室的禮儀規矩於何地?置我們皇室的顏麵尊嚴於何地?置皇祖母於何地?”宇泓墨勃然變色,厲聲喝道,“寒鐵,告訴葉小姐,藐視皇室,欺辱皇祖母,是什麽罪名,該如何處置?”

寒鐵恭聲道:“藐視皇室,欺辱天後,此乃大不敬,最終可判腰斬,乃至剮刑!”

“葉小姐還不知道腰斬是什麽吧?就是把人放在鍘刀上,卡擦,從腰部砍下去,把人砍成兩截。其實,這樣看下去後,人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據說有個人被腰斬後,沾著自己的血,連寫了十個半的慘字,這才斷了氣。至於剮刑,那就更加有意思了,要剮上九天,把人都削成了骨架,據說到最後隻剩一層肉,連內髒都能看到……。”宇泓墨繪聲繪色地講述著這兩種酷刑,“看來,葉小姐是很想試試這兩種酷刑的滋味了。”

這話別說葉問筠,就連宇綰煙都皺起了眉頭,麵色蒼白。

裴元歌咬著唇,默默地決定,今天的壽宴堅決不吃任何葷食,實在是……。太惡心了!

葉問筠麵白如紙,嚇得渾身都在顫抖,結結巴巴地道:“九……九殿下……。小女……。小女沒有……”

“哦,本殿下明白了,葉小姐是想說,你沒有藐視皇室的意思,隻是太注重禮儀規矩,所以才會想要開口指點裴四小姐的行禮,是嗎?”宇泓墨挑眉,冷冰冰地問道。

葉問筠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本殿下就說嘛,葉小姐是吏部尚書之女,母後的堂侄女,又怎麽會這樣肆意妄為?”宇泓墨立刻換了張臉,笑眯眯地道,“謹守規矩禮儀,用正確的姿勢行禮,這是應該的。既然如此,就請葉小姐再向本殿下行禮,同時向綰煙妹妹和裴四小姐示範下正確的姿態吧!周嬤嬤記得要好好點評,好讓我們知道,正確的行禮姿勢該是什麽樣子的。”

葉問筠這下不敢再說什麽,上前屈膝行禮:“小女拜見九殿下。”

“身體太僵硬了!”周嬤嬤道。

“沒關係,再來一次就好。”宇泓墨笑吟吟地道,很是寬宏大量。

“小女拜見九殿下。”

“手放得低了。”

“再來!”

……。

就這樣,葉問筠行禮,被周嬤嬤指摘,宇泓墨很“寬容”地命她再來;再行禮,再被指摘,再重來……。就這樣往複循環。剛開始,葉問筠還覺得渾身僵硬,腰酸腿疼,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有千斤重。到後來幹脆就麻木了,隻是機械地行禮,起身,再行禮,再起身……隻希望這位殿下趕緊滿意!

不知過了多久,宇泓墨似乎覺得無聊了,摸著下巴道:“嗯,學規矩是件好事,難得葉小姐有此誠心,又有周嬤嬤在此指點,不如請禦花園裏的眾人都來,大家一起來學學規矩的好!來人,去傳本殿下的旨意,命所有人都到這裏來,都跟著葉小姐學學規矩!”

寒鐵立刻領命而去。

這個九皇兄,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宇綰煙無奈地皺眉,索性隻管看戲,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九皇兄頂在前麵,怎麽都不該怪到她身上來。若是母後真為了一個自己犯了錯的堂侄女歸咎到她這位公主身上……那她宇綰煙也不是吃素的,索性豁出去大家都鬧一鬧,看到底是誰沒臉!

九殿下的名聲誰不知道?那是半點也不能得罪的!

因此,聽到寒鐵的命令後,眾人都紛紛趕來,看著葉問筠在對著九殿下一遍又一遍地行禮,旁邊有位棺材臉的嬤嬤不住地指摘,然後葉問筠就得再次行禮,九殿下卻隻笑吟吟地看著。眾人就知道,必定是這位葉小姐得罪了九殿下,現在被九殿下修理,所以九殿下才命他們過來。

被眾人這一圍觀,本來十分的丟臉,一下子就變成了百倍的丟臉,葉問筠頓時羞慚欲死。

但九殿下方才的話猶自在耳,想到那些可怕的刑罰,她又不得不咬著牙,忍著羞慚,繼續行禮。

眾人指指點點,嘻嘻哈哈地看熱鬧。其中不乏以前被葉問筠盛氣淩人欺辱過的,這時候更是看得興起,甚至忍不住跟著起哄。不過也有跟葉問筠交好,因而同感覺丟人而不悅的。其中麵色最為鐵青的,當屬鎮國候府世子安卓然,一張臉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連傅君盛那個壽昌伯世子都能得三品侍衛的缺,他堂堂鎮國侯世子,卻隻能掛個閑職,心中自然不忿。

本打算這次壽宴討好太後,求個實職,沒想到壽宴還未開始,未婚妻葉問筠卻先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丟臉。感受著周圍各式各樣嘲笑和幸災樂禍的眼神,安卓然頓時把葉問筠恨個半死。

惹誰不好,偏去惹九殿下?

這個蠢女人!

瞥眼看到安卓然冰冷的目光,葉問筠本就羞慚的心裏,頓時又多了刺痛,她是為誰才會這樣針對裴元歌,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結果,身為他的未婚夫,這個時候不但不想辦法替他解圍,反而嫌棄她給他丟臉?心頭又氣又痛又恨,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見狀,宇泓墨才冷哼一聲,淡淡起身,道:“送她到偏殿去,請太醫過來診治!”

周嬤嬤應聲道:“是,奴婢遵命!”

宇泓墨不看周圍眾人,徑自離開。他這一走,周圍人也就跟著散了,不過三兩成群,都是在討論剛才葉問筠的事情。宇綰煙聳聳肩,也跟著離開。

裴元歌站了半天,也覺得有些僵硬,正要活動活動,忽然眼前黑影一閃,似乎暗了些,抬頭一看,對上安卓然陰雲密布的臉。對於這位心胸狹窄自以為是的前未婚夫,裴元歌沒有任何好感,微微挑眉,帶著一絲譏諷道:“安世子有什麽事?”

“你就這麽容不下問筠?一定要讓她好看才肯罷休!”安卓然盯著,黑眸閃爍。

葉問筠這次吃虧,必定跟裴元歌有關,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裴元歌嗤笑:“安世子,請你搞清楚,不是我容不下她,是你的未婚妻來找我的麻煩!還有,如果你想為你的未婚妻抱不平的,刁難她的是九殿下,您請轉身,向前走,那邊才是正主!如果你覺得我是軟柿子,比較好捏,所以想來找我麻煩的話,你可以省省了!堂堂男子漢,不敢去惹九殿下,所以拿我一介弱女子撒脾氣,若真是如此,咱們索性鬧開了,看看誰更沒臉!”

“裴元歌!”安卓然咬牙切齒地道,臉上肌肉幾乎糾結成塊,“你不要太得意了!以後你現在跟傅君盛訂了親事,傅君盛又得了禦前三等侍衛的缺,所以就能夠耀武揚威了?我是心存仁善,想著你一介弱女子被我鎮國候府退了婚,聲譽有損,所以對你手下留情,你不要以為我們鎮國候府真的這麽好欺負!”

“照這麽說,你們鎮國候府推掉和裴府從小定下的婚事,讓我名譽受損,我反而應該要感謝你的仁善厚道?”裴元歌冷笑,“安卓然,你腦袋被驢踢了吧!”

安卓然被她罵得麵色劇變,死死地盯著清麗絕俗的麵容,最後隻蹦出幾個咬牙切齒的字:“你別後悔!”

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葉問筠事情鬧得這麽大,自然也驚動了後宮諸人,皇後和柳貴妃幾乎是同時得到消息。皇後恨得咬牙切齒,盯了眼對麵的柳貴妃,又堆起笑來,說了幾句恭賀的話,然後才委婉地道:“母後娘娘,以臣妾所見,這九殿下是不是也淘氣得過了些?剛剛在禦花園裏,居然跟問筠一個女孩過不去,當眾折辱,硬生生弄得問筠昏倒,現在還沒醒過來。”

太後淡淡地看了眼太後,問道:“有這種事情?”

柳貴妃忙道:“回稟太後娘娘,這事情與妾身身邊的周嬤嬤也有關,不如將周嬤嬤叫來,問個清楚。若是墨兒行事當真荒唐,也不能輕縱了他!周嬤嬤就在殿外,等候太後娘娘傳召。”

“那就傳她進來吧!”太後不緊不慢地道。

周嬤嬤進來行禮,一板一眼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她雖然是在葉問筠行禮過後才到的,但自然是了解了前因後果,才敢對葉問筠那般苛刻,這時候也不加油添醋,平淡無奇地講述了整件事的經過。

太後原本還在聽著,到後來忽然麵色一變,拍案道:“這也太放肆了!”

見太後發怒,皇後心中暗喜,忙道:“可不是嗎?再怎麽說,問筠也是個姑娘,又姓葉,九殿下這樣做,實在是欺人太甚!”

“哀家是說,這葉問筠太放肆了!”太後厲聲斥責道,“她是吏部尚書之女,裴小姐是刑部尚書之女,一樣的身份,她憑什麽指摘裴小姐?何況當時還有煙兒這公主在場,哪裏有她說話的地方?連當著墨兒的麵都敢如此放肆囂張,當著別人還不知道怎麽輕狂呢?若是明白的人,知道這是葉問筠自個兒不上進,若換了不知道的人,隻怕以為她是仗著姓葉,才敢這樣囂張,連皇室的公諸皇子,和規矩體麵都不放在心上!”

皇後沒想到太後竟是責怪起葉問筠來,頓時大驚,忙伏身請罪:“是臣妾之失,還請母後息怒。”

“既然她姓葉,又是你的堂侄女,後族之人,就更應該謹守禮節,知曉進退,這般張揚放肆,成何體統?傳哀家的旨意,以後不許葉問筠出入宮廷!”太後命令道,看了眼皇後,心中越發不滿,都做了十幾年的皇後,還分不清輕重,隻知道偏袒護短,爭風吃醋,一點長進都沒有!“另外,傳哀家的旨意,就說墨兒教訓葉問筠教訓得對,賞一對金玉如意。今天要不是墨兒在場,教訓了她,隻怕別人都以為她敢這樣張揚放肆,都是哀家和皇後縱容的!”

被宇泓墨打了臉,卻還要感激他?姑媽是不是老糊塗了!

皇後心中暗自腹誹,卻不敢做聲。

“皇後起來,你是皇後,她在你麵前哪敢這樣?定是乖巧得跟貓咪似的逢迎,你這才會被她所蒙蔽,以後謹慎些就是了。”終究是自己的親侄女,太後不願她太過難堪,轉開話題道,“等等,那位裴小姐,是不是就是哀家下旨命她進宮的那個裴……裴元歌?”

周嬤嬤答道:“回太後,正是裴尚書的嫡女,裴元歌。”

“哦,是哪個孩子啊!”太後臉上忽然露出笑意,問道,“裴小姐的壽禮是否已經送到,快拿來給哀家看看。”

誰也沒想到,太後會對裴元歌如此感興趣,旁邊的宮女忙找出裴元歌的壽禮,奉了上來。

沒想到拿到手的卻是一卷手抄的金剛經,太後有些愣住了,隨即微笑著展開,點頭道:“俗話說得好,於尋常處最見真灼,尋常的楷書,這孩子寫起來不急不躁,每個字都是同樣的大小,橫豎撇捺幾乎沒有分別,像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看來在書法上是下過苦功的,最難得的是沉靜不張揚。好!”

就在這時,宮女麵有難色地道:“太後娘娘,還有一份壽禮……。”

聽她口氣似乎很為難,太後道:“呈上來吧!”

拿著手中的鞋襪,沒有絲毫的繡花,別說是給太後的壽禮,就算是給尋常人家賀壽,也未免太素了些。太後微微皺眉:“這是裴府的長女送來的壽禮?”思索半天不解其意,不由得生了好奇,道“這裴府的一對姐妹還真有趣,來人,宣那些孩子們進來吧,哀家實在想要見見這對姐妹了!”

有太後懿旨宣召,眾人很快就列隊入內,男子以後到的宇泓哲和宇泓墨為首,女子以宇綰煙為首,安安靜靜地站著,不敢有絲毫的喧嘩動靜。

看著滿殿的少年男女,都十分出色,太後點點頭,問道:“那位是裴府的長女?”

沒想到太後第一個就點名到自己,裴元華心中驚喜莫名,知道必定是自己的壽禮起了作用。送給太後的壽禮,自然是各色奇珍異寶,爭奇鬥貴,她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十分樸素簡單,在一眾壽禮中自然如鶴立雞群,隻要太後注意到,因此生出好奇,那就是她走出的第一步。

現在,這一步,她贏了。

裴元華按捺著驚喜,神情文靜地出列,跪倒在地:“小女裴元華,叩見太後娘娘!”

見她端莊守禮,落落大方,太後點點頭,道:“你就是裴元華?章禦女曾經跟哀家提起過你,說你聰慧大方,才華橫溢。隻是哀家拿到你的壽禮,卻猜不透你的意思。不知道你能否為哀家解惑?為何要送如此樸素的鞋襪於哀家?”

章禦女,應該是指待選入宮的章文苑吧?原來太後是從章文苑這裏知道裴元華的。裴元歌思索著。

裴元華恭聲道:“回太後娘娘,小女蒙太後恩寵,諭旨入宮為太後賀壽,感念太後的恩寵,因此想要親手為太後準備壽禮。這對鞋襪,是以細棉布所製,雖不如絲綢名貴,但柔軟舒適,穿在腳上卻是十分的舒服,若再加上刺繡,難免會有些不平,不如棉布貼肉舒適。再則,也是小女不善刺繡,因此不敢露拙。小女隻是一份小小的心思,絕非有意怠慢太後,還請太後明鑒!”

聽她這樣說,太後再用手去摸了摸那鞋襪,果然柔軟舒適,再看看大小,正好合她的尺寸,便知道裴元華的確是用心的,對她的心思細膩十分滿意,後麵在聽到她坦言不善刺繡,更覺得這孩子誠懇,並不浮誇,點點頭道:“怎麽會是怠慢呢?你有這份體貼心思,很是難得。張嬤嬤,賞!”

太後身邊一位五十來歲的嬤嬤便起身下來,將一對荷包放在她的手裏,道:“太後賞你的!”

荷包裏鼓鼓的,顯然有東西。但退一萬步來講,哪怕單隻一個荷包,滿殿眾人,她卻是第一個得太後賞的,光這份榮耀就很難得。裴元華心中十分喜悅,顫聲道:“小女叩謝太後賞賜!”

原來,裴元華打的是這種主意!

裴元歌想著,思緒卻又回到了今日初見五殿下的時候,當時在殿外遇到時,五殿下看到她,眼眸中分明有著一絲驚訝,似乎很意外她也會出現在太後的壽宴。這樣看來,太後的懿旨與五殿下和皇後無關。如果說,太後是從章文苑那裏聽說了裴元歌,那麽,又是為什麽要召她入宮賀壽呢?

正想著,太後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哪位是裴府的四小姐?”

裴元歌心神一凜,出列跪倒在地,恭聲道:“小女裴元歌,叩見太後娘娘!”

“你大姐姐的壽禮是外表樸素,內裏卻另有乾坤。相比起來,你這卷經書字跡秀麗,字字都一般的大,沒有絲毫的偏倚,也沒有一筆的淩亂潦草,看得出來是十分用心寫的。”太後笑語晏晏,卻驟然板起了臉,道,“不過,哀家還是很不滿意,你這孩子,怎麽就偷懶隻肯寫一卷經書,不肯為哀家繡一幅好畫呢?”

雖然是責怪之意,但誰都聽得出來太後言語中的喜愛。

裴元歌卻是一頭霧水,惑然道:“小女……小女不解……”

“還在哀家麵前裝傻?”太後嗔怪道,“前些日子,吳才人送給哀家一幅繡屏,顏色十分悠淡,如同墨畫一般,意蘊悠遠,跟京城這些繁華豔麗的繡圖完全不同,哀家從未見過這樣好的繡圖,就召來繡繡圖的工匠詢問。那工匠倒是老成,實話說,這繡圖原本被顏料汙了,眼看著他無法按期交貨,正好遇到裴府的四小姐,妙手扭轉乾坤,化腐朽為神奇,不但遮掩了被顏色汙掉的地方,還讓整個繡圖更為珍奇。”

是那副花開富貴的繡圖?

魏師傅說過,那幅繡圖是叫一位吳大人要的;溫姐姐說過,柳貴妃的賞花宴,最後吳侍郎的庶女得了皇上的青眼,被封為才人;魏師傅前些天托人來道謝,說因為這幅繡圖得了上麵的青眼,成為一等供奉師傅……將前後的線連起來,裴元歌這才明白,原來太後召她入宮,是為了這幅繡圖!

“哀家說了這些,在場諸位是不是也想漸漸這幅繡圖?”太後笑著道,命人將那副繡屏搬了出來。

這副繡圖的確跟京城的刺繡風格截然不同,好像是用墨筆勾勒出圖景的輪廓,再由顏料淺淺塗就而成,尤其是中間那朵紅紫二喬,宛如用畫筆描繪出來的,絲毫也看不出刺繡的痕跡,卻又比單純的畫要鮮明立體,融合了繪畫和刺繡二者之長,的確令人叫絕。

大殿內頓時響起了一片讚歎聲,無數人都將目光集聚在裴元歌身上。

其中以宇泓墨、宇泓哲、傅君盛和安卓然的目光最為灼熱。尤其是安卓然,怎麽都沒想到,這次壽宴還未開始,他現在的未婚妻就被九殿下當眾羞辱,又被太後趕出宮廷,丟盡了顏麵;壽宴乍一開始,卻是從前被他退掉的未婚妻裴元歌大出風頭,連太後都讚賞不已。

如果說他當日沒有退婚……。

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嫉恨地看著傅君盛,卻見他雖然低著頭,卻是傻笑著瞧著裴元歌,心中更覺不是滋味。

裴元歌原本沒打算在壽宴上出風頭,因此才挑了最普通的壽禮,沒想到最後卻因為先前一幅繡圖,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隻覺得無語,伏地道:“是太後娘娘謬讚了,小女不過是想遮掩了繡圖,替魏師傅交了貨而已,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反而有著格外的效果。說起來都是太後洪福齊天,才會有這樣的巧合!”

聽她將福氣歸到自己身上,太後心中更喜,笑道:“你這孩子!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到底生了張怎樣的巧嘴,才這樣能說會道?”

裴元歌無奈,隻能抬起頭來。

乍見那副清麗絕俗的容顏,太後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不自覺地訝然起身,連手中的經書掉落地上都沒有察覺到!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相似的容顏?

------題外話------

終於又在十二點更新了,內流滿麵~(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