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錦看了她身後一眼,目光在後麵兩個婆子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很快就了然了一切。她們手上抬著的不正是春草的屍首,這麽晚了是想送出柳府去下葬吧。

一個做盡壞事,被天家賜死的人還想入土為安,真真是異想天開。

“大小姐這是……”晴雨扭捏衣角,有些無措,老半天才想出個由頭來,“是二小姐屋子裏的下人病了,小姐嫌晦氣,這才要我們扔出柳府呢!”

“是嗎?”柳雲錦似笑非笑地抬起臉盯著晴雨,一雙銳利清澈的鳳目似乎能看穿一切,“晴雨你並不適合說謊。”

“什麽……”晴雨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片刻才紅了臉垂下腦袋,“大小姐說笑了,晴雨沒……沒有說謊。”

後麵的兩個婆子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忐忑不安。今晚也不知怎的,一向最受二小姐信任的丫鬟春草竟被宮裏派來的人給毒殺了。隱隱約約聽說是因大小姐的緣故。

二小姐在暖香閣裏發了好大一通火,親自給春草拭幹了唇邊的血跡,讓她們連夜將春草的屍首運出去,找個地方好好安葬。

照例說被天家賜死的都是無惡不赦之人,是皇家罪人,別說是下葬了,就連給她整理儀容都是不許的。隻讓裹一床破草席,扔到亂葬崗任由蟲獸吃幹淨。

但春草一直跟在二小姐身邊,情誼自是別人無法可比的,二小姐是一片好意,偏偏在快要到府邸門口的路上遇見了大小姐。

“晴雨你還沒有伺候二小姐多久,自是不知二小姐是個頂善良的人。屋子裏有下人生病,她絕對不會丟出去,而是請人來好好醫治”柳雲錦的語氣篤定異常,讓晴雨都覺得自己的謊說得太假。

到底是沒有城府,沒有做過壞事的小丫頭被她的隨口一說,就已經手足無措起來。但這確實是柳雲熙會做的事情,她不放過任何一個成就自己賢良名聲的機會。

後麵兩個常跟在柳雲熙身邊的婆子快步走上前來,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現在的大小姐已經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讓她想不討好都不行。

“大小姐,這事怕是晴雨姑娘弄錯了,這個下人已經找大夫來看過了,說是沒救了才讓奴才們運出去安葬。”孫婆子一雙眼睛咕嚕嚕轉著,一看便知沒說真話。

柳雲錦也不戳穿,隻是含著薄霧般的淺笑問道:“那蓋死人的白布上怎麽會有血?莫非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二小姐打死的?”

兩個婆子皆是一驚,白布上怎麽會有血?二小姐明明都幫春草擦拭過了。婆子們朝著白布上看去,黑乎乎的一片哪裏能看清血跡,也不知大小姐是從哪看出的。

孫婆子擦了擦鬢角邊的冷汗,晚上抬死人已經夠晦氣了,還偏偏撞上個精明厲害的主子。讓她們說謊不行,不說謊也不行。

以前卻是沒有發現大小姐是這樣的聰慧,不好糊弄。

“二小姐向來溫婉賢淑,怎麽會打死人呢!”喬婆子幫襯道,顯得比孫婆子沉穩許多“不過是重病,許是我們搬她的時候又吐了兩口血罷了。大小姐這兒晦氣的很,您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若是要強行上去查看,兩個嬤嬤定是拚了命也要阻攔的。

柳雲錦不再開口,一雙晶亮的鳳目轉了轉,寓意不明。站在大小姐麵前的三個人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隻覺得有些惶恐。

誰都沒有發現往日裏隻懂得攀附驕橫的大小姐,已經有了別樣的威勢和氣度,叫人不敢小瞧輕慢。

“叫你們為難了,”柳雲錦站起了身子,聲音溫和恬淡,隻是眸子中藏著一抹寒光,“我聽說春草已經被太後派人的宮人處決了,按理來說罪人是不能下葬的,違令者同罪,不知嬤嬤們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孫婆子,喬婆子連聲應和,一滴冷汗從脖子間慢慢滾下。

銳利的鳳目微蹙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兩個婆子,柳雲錦淡淡開了口,“兩位老人在府中待了許久了,也該懂得一些生存之道。主子的命令和自己的命比起來哪個更重要呢?”

沒等她們開口回答,柳雲錦早已錯身走過,“嬤嬤還不快去,一個死人放在府邸裏終是不好。”

“是!”兩個婆子趕緊抬著春草的屍首走過,走在前麵的晴雨步子都有些踉蹌。

在走過柳雲錦身邊的刹那,她飛快出手,從白布下麵摘下了春草手腕上的鐲子。

鐲子落入手中後,她輕輕鬆開,一聲脆響,一隻玉鐲跌成了兩瓣。這是春草生前最喜歡的帝王綠的翡翠鐲子,是柳雲熙賞賜給她的,府中僅此一隻。

“嬤嬤,她手上的鐲子掉了!”柳雲錦“好意”提醒道。

兩個婆子往日都是細心人,這次被柳雲錦一嚇,心裏便有些慌亂。柳雲錦暗地裏的動作,誰也沒有注意到。

“多謝,大小姐提醒!”孫婆子笑著回道一半,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柳雲錦彎腰拾起了鐲子,目光粼粼如水澆下,“嬤嬤認識這隻鐲子嗎?還想繼續閉著眼睛扯謊嗎?”

“這……這”兩個婆子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晴雨已經跪了下來,一雙純淨的眼睛噙著淚光,局促不安道:“這是春草的屍首,我們是奉命辦事,還請大小姐不要再為難兩個嬤嬤了。如今這個罪責,就由我一個人擔下吧!”

“真是個好心的!”柳雲錦的聲音很冷很淡,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來,“也不知這些人會不會感謝你的好心。”

“你去把二小姐叫來,這件事她不要想置身事外。”柳雲錦指著其中的一個婆子,聲音冰冷道。

還想下葬。嗬嗬,前世裏她被宮人嬤嬤強行灌下毒酒後,又有誰來管過她的死活,還不是任由她腐爛發臭。

喬婆子本就想趕緊去提醒二小姐,這會子得了大小姐的命令,跑起來更是腳下生風。

暖香閣中,柳雲熙怎麽也睡不著。她站在月桂樹下,白色的睡裙隨風飛舞,恍若月宮中的嫦娥仙子。但臉上幽冷陰暗的神色,卻破壞了所有的美感。

蔥玉的手指夾著酒樽倒在地上,冷而尖的聲音響起,“春草不要傷心,我一定會幫你報仇!你是我手中的一顆好棋,我怎麽能讓你這樣白白犧牲掉?很快我就讓那個賤人去黃泉路上陪你,你要是在天有靈就趕緊拖著柳雲錦一起下地獄。”

“二小姐不好啦!”喬婆子喘著粗氣跑了過來,兩個下垂的胸脯在衣服裏麵晃來晃去。

柳雲熙見不慣這些古代人不穿內衣,臉色一黑。很快她就收斂了臉上的陰沉不快,聲音淡淡地問道:“嬤嬤發生什麽事情了,你不必驚慌。”

“大小姐她發現那具春草的屍體了。我們走到門邊的時候,好巧不巧地遇見了大小姐,結果不知為何,春草手上戴著的玉鐲子就掉下來了,被大小姐看個正著,我們連解釋的餘地都沒有。二小姐你趕緊想想辦法!”喬嬤嬤紅著一張老臉,半彎著腰喘著氣兒,像是將半條老命都搭上了。

原本清麗的麵容頓時變得無比陰寒,柳雲熙想也不想就將手裏的酒盞向喬婆子的臉上扔去。

“不許躲!”她心口這口惡氣不出掉,今晚都別想睡了。

喬嬤嬤瑟縮了一下身子,對上柳雲熙陰暗如蛇的眼神,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不能躲避。

“哪有那麽巧的事情,你們這些古人的腦子都是怎麽長得?”柳雲熙看著喬嬤嬤額頭上被砸開的血窟窿,心頭的恨意稍稍減去了些。

喬嬤嬤隻覺得額頭猛的一痛,一股溫熱的**流淌而下,染紅了她一隻眼睛。她隻注意到自己的傷口,對柳雲熙的話並沒有在意。

“二小姐……”喬嬤嬤哪裏受過這樣的罪,說話間帶上了哭腔。

柳雲熙一對柳眉皺得更深了,語氣極其厭煩道:“哭什麽哭,都是你們辦事不利,這會子倒是有臉來哭了!將頭上的血擦擦幹淨,等會陪我一起去見柳雲錦,我不信她能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等柳雲熙進了屋子之後,可憐的喬婆子才敢用手帕擦了擦頭上的傷口,不一會,帕子就被血水染透了。二小姐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最喜歡拿她們這些下人出氣。偏偏還有些人覺得二小姐溫婉大度,善良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