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章 善惡莫辯
夕陽西下，溫暖的餘暉照射在山穀裏，聶離的身體卻微微發顫，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什麽是善惡的真諦？善惡又到底是什麽？”聶離麵色漲紅，嘴唇顫抖，仰天苦笑道。“可笑，枉老夫打了一輩子善惡的名義，到頭來卻害了那麽多人，不但讓妻女枉死，更害得弟子消沉一生，無家可歸，甚至人頭落地，這就是老夫追求了一輩子的揚善懲惡？”
聶離緩緩地搖著頭，也不知道因為憋得太久了，還是因為今天終於有人聽他內心深處埋藏了二十年的話，“自從二十年前，老夫親手殺掉樓蘭國王安歸，帶著妻女的屍骨遠走以後，老夫的餘生就一直在自責和悔恨中渡過。年輕人，你能想象得到嗎？老夫之所以苟且偷生地多活了二十年，沒有去黃泉路上陪秋紅和玲兒，不是因為老夫怕死，而是根本就不敢去見他們，枉老夫可以救淩天帝國一國之眾，卻救不了自己的妻女……相反地，老夫不但救不了她們，還直接地害死了她們，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去分辨善惡？”
聶離激動地說著，突然又是一口鮮血從口裏噴了出來，眼神猶如死灰，看不到哪怕一絲絲的生機。
“前輩，您也不用太過自責，據晚輩所知，風雲兩位前輩和傅秋紅前輩並沒有怪您，他們依舊以你為榮，尊重您，信任您，將您當成是最親的人。”葉痕表麵上在安慰，實則心裏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以聶離現在的情況來看，隻怕他隨時都有一命嗚呼的可能，可這家夥卻陷入了追憶往事和痛苦自責的旋渦中不能自拔，根本就不和自己談善惡的真諦，也不能去催促他，這讓葉痕很是鬱悶。
畢竟，一個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的老人家，在最後關頭要說什麽。誰也不好去幹涉。
幸而聶離人老成精，一下子就看穿了葉痕的心思，“不用安慰老夫，年輕人，謝謝你。謝謝你為老夫帶來了秋紅和小風小雲的消息。老夫看得出來，你把善惡這兩個字看得很重要，如果你願意的話，老夫就在生命最後一刻。給你講一講老夫這些年以來對善惡的理解吧。”
聞言，葉痕心中一喜，頓時就打起了十二分地精神，激動地說道：“是，謝謝前輩。晚輩願洗耳恭聽。”
“嗯……”聶離微微點頭，他看著葉痕若有所思沉吟了好一會兒以後，終於開口道：“年輕人，老夫問你，你來回答，什麽叫做善惡？善惡的標準和界限又是什麽？”
葉痕想了想，一本正經地答道：“在晚輩看來，對別人有好處、有幫助的行為就是善。對別人有壞處、有傷害的行為就是惡。善惡的標準和界限是明顯的，針對一個人的行為。有大善與小善的區別和大惡與小惡的區別，應該很好判斷。”
當初剛接到揚善懲惡這個任務時，葉痕不眠不休地在網上查找了許多資料，雖然沒有什麽實質性收獲，但卻也總算有些裨益。
“你說得不錯。在很多年以前，這也一直是老夫的觀點。”聶離的眼神如夢似幻，似乎在回憶著什麽。“在老夫年輕的時候，曾經閱讀群書。書上寫著善指順理，惡指違理。一個是順應天道倫理，一個則是忤逆人倫天道，就仿似頭上的天和腳下的地一樣，是背其道而行的兩種的東西，差別極大！”
“是這樣，晚輩也這麽覺得。”葉痕點頭。
“然而，老夫到後來才知道，老夫錯了，而且錯得極其離譜。”聶離卻悲哀地笑了起來。“當年老夫為了恪守本心，以求在武道上能突破極限，故而多年來一直嚴守善惡，身為刺客，卻也從不對善良的人出手，隻殺作惡多端之輩。不得不說，當年這種揚善懲惡的作風，在許多方麵都帶給了老夫極大的裨益，不但讓老夫在武道上越走越遠，而且也更是成為了一代宗師，享譽大陸。”
“可惜-----”聶離語氣一變，突然來了一個轉折。“不論老夫如何恪守善惡的清規，當年無論如何努力，卻也始終無法突破靈級的桎梏，一直徘徊於原地，不能向前。開始老夫以為是自己做得還不夠，沒想到，原來老夫竟然一直都是錯的，不但沒有順應天道，反而在某種程度上逆天而行，幼稚得可笑。”
聶離談論著往事，沒有人家煮酒論事的暢快和豪情，更沒有對往事無限懷念的追憶，寫滿在臉上的居然是難以想象的悲痛和茫然。
“前輩，您的意思是？”葉痕滿頭霧水。
“年輕人，老夫問你一個而很簡單的問題，你覺得世上就隻有善人和惡人嗎？”聶離點撥著道。“換個方式，也就是說，這個世上除了好人和壞人以外，就沒有其他人了嗎？是不是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都有善惡之分，有好壞之意？”
聶離突然發聲，一連串的詢問讓葉痕愣了許久，才不太確定地說道，“應該不是這樣吧，善惡的包含量固然寬大，但應該也不能涵蓋所有人和事情，就好像早上起來喝水吃早餐這些事情，肯定就沒有善惡之分。而且這個世界上肯定也不止隻有好人和壞人，想來不好不壞的人也應該大量存在，就像我自己一樣，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好人，更不覺得自己是壞人，那我應該是哪種人？”
葉痕說著，差點就把自己繞進了圈子裏，出不來了。
“這不就對了！”然而，聶離卻是讚賞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那你覺得，像樓蘭前國王安歸這種英明神武，勤政愛民，但卻對其他國家充滿了敵意，甚至經常性侵略的國王是好人壞人？他當年發兵淩天，試圖統一大陸，結束戰火的行為是善是惡，是順應天道還是違背天道？”
聶離拖著冗長的語氣，渾濁的目光有些茫然，卻並不苦惱，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隻是在問葉痕而已。
“這個嘛，就不好說了……”葉痕也是頭大了一圈。“安歸這個家夥我也知道，他這種人作為一國之君，勤政愛民讓樓蘭的實力蒸蒸日上自然是對本國子民是一件大大的善事，可這對淩天來說，卻又是一件大大的壞事。他對本國子民愛民如子，卻不惜發動戰爭殺害了那麽多淩天子民，也不知道是好人還是壞人。至於他當年試圖統一大陸結束戰火的心願，晚輩覺得這件事從長遠看還是有好處的，至少統一以後，戰火將不會再那麽頻繁，百姓也不用再深受其苦，可要想統一戰爭卻是必須的手段，這樣看來，百姓還是要受苦，這到底該如何分辨善惡的性質？”
葉痕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弄得瘋掉了，沒事非得去鑽這個牛角尖，自己還真是腦子進水了。
“年輕人。你很聰明，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然而，聶離卻向葉痕投去了讚許的目光，開導道：“老夫當年手刃掉安歸以後，寫了一首詩，現在就念一遍給你聽吧，希望你能有所悟…………一念善，一念惡，一念之差即天地之隔。然天地易分，善惡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