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悔
“煙。?”站在病房外的嚴越始終緊抿著唇,許久之後才吐出了自來到醫院後的第一個字。
“少爺,這裏是醫院,不允許吸煙。”大毛憨厚地說,眼睛卻止不住好奇地往他身上瞟。
他自然知道自家這位少爺其實並沒有吸煙的習慣,這麽多年來比煙厲害一百倍的東西他都嚐過,從沒有見他上癮過,任何東西在他眼裏都隻是玩物而已,可以隨意撿起,也可以隨意拋卻。
現在的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借煙消愁,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實在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他沒有再堅持,隻是直愣愣地盯著病房的門看著,仿佛要把門望出一個洞來,卻始終沒有勇氣走進去。
“她很恨我吧。”他突然發出一聲慨歎,輕得幾乎讓人聽不分明。
回應他的是沉默,大概一分鍾之後,小毛低聲道,“子萱小姐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少爺我們先回去吧。”
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忍心說出那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彷佛沒有聽到小毛的話。
“少爺,那方子誠那邊……”大毛猶豫了片刻,白癡都看得出來嚴越此刻的悔意,他恨的不僅是自己,恐怕也不會放過罪魁禍首方子誠吧。
“把他要的東西給他,再給他一點教訓,讓他知道以後不準再碰她。”他的聲音中有著無盡的蒼涼,更有著淩烈的狠絕,此時此刻才明白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她,他微微閉眼,那一幕始終觸目驚心地留在腦海揮之不去,原來將她逼到極致的時候,她會是這樣的。
這樣的剛烈決絕,這樣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小小的年紀,小小的身子,哪來的這麽多勇氣?
他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人,也見過很多人身不由己,見過他們是如何一邊放下自己的尊嚴,一邊痛哭流涕地埋怨憎恨,當然也有很多清高的人是如何地慷慨激昂,可是卻在生死利益攸關的時候,放棄可笑的自尊心。
求生。是人的本能。
他知道她的古怪。從四年前見到她的第一麵起。他就想看看小姑娘臉上的其他表情,每次想到這個清清冷冷的小姑娘臉上的麵具徹底破碎崩潰,可憐兮兮地求著他時,他就會格外地興奮。
但是無論怎麽做。她始終是那副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模樣,仿佛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吸引她的注意,無論他怎麽挑釁,她總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好像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隻是可笑的伎倆,她越是這樣,他便越想逼她,沒想到到了最後,她依舊是冷漠倔強地看著他,崩潰的隻有他自己。
原來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走了這麽遠。從無緣無故對她感興趣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今天的無望,就連大毛小毛都看出來了,隻有自己傻乎乎地走了下去。
“大毛,你守在這兒。方子誠那裏我親自過去,是該給他一點教訓了。”他深吸一口氣,終於帶著小毛轉身離去。
那一刻,大毛第一次覺得高高在上,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嚴三公子背影竟是如此蕭瑟。
方子萱從昏睡中醒來,隻覺得全身酸疼,入目處是醫院的白牆,一向厭惡的消毒水味道在此刻竟讓她如此安心,藥性已經褪去,昨天感覺不到的疼痛,今天格外得明顯,不僅是手心的刺痛,更要命的是口腔和舌頭的疼痛簡直是鑽心入骨,讓她忍不住蹙著眉,淺淺吸氣。
“你醒了?”一個嬌俏的小護士正好開門走了進來,一見到她就淺淺地笑,“感覺怎麽樣?好點兒了嗎?”
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是一牽動舌頭就火燒火燎地疼,隻能微微點頭。
“你不用說話,這段時間還是靜養的好,”護士進來給她量體溫,“你舌頭上的傷還挺嚴重的,這段時間不能進食咀嚼,最多隻能吃點兒流質食物,口渴嗎?”
她點點頭。
“那我給你衝一杯葡萄糖水。”護士熟練地將水喂給她,看著她貪婪地吸食著葡萄糖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著她。
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不少,可是像她這麽有氣質的卻不多,哪怕是這麽憔悴地躺在病**,依然有種清清冷冷的美感,甚至還更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風情,真是個病美人,也難怪門口那個俊俏的貴公子魂不守舍了。
她的病情她是知道的,又是服藥又是割手的,一看就知道是想不開要自殘,真是可惜了這樣的好容貌。
她也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知道愛情中的女人總是衝動多過理智的,再看門外那位又痛又悔的神色,心裏總覺得明白了七八分的真相。
於是心有戚戚焉地勸道,“女孩子最該愛惜的還是自己,你這麽漂亮的一個人怎麽忍心對自己下得了這麽重的手?何況還是為了男人,多不值得啊,有些事情回頭看看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再怎麽生氣也不該傷害自己的身體,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自己不好受,他也不好受。”
方子萱的眉頭又蹙了起來,眼神中更多的是茫然,不理解她究竟在說什麽。
“其實你男朋友人還不錯啦,看他的樣子好像很擔心你,但一直在門口不敢進來,兩個人在一塊兒哪能沒有一點兒小矛盾呢,你這麽偏激會把人嚇壞的。”護士一邊嘮叨著,一邊利落地為她換點滴。
男朋友?她不可能又穿越重生了吧?這次竟然莫名其妙冒出一個男朋友?
她連忙打量四周,好像是昨晚躺的病房啊,看到床頭櫃上放著的手機她才鬆了口氣。
“你要手機?”護士看到她的舉動,連忙把手機遞給她,看到她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又頓了頓,“你現在一隻手要打點滴,一隻手受傷了,怎麽用手機?我把你男朋友叫進來幫你吧。”
護士熱情地拉開門,往外喊了一嗓子,“你女朋友醒了,她用手機不方便,你來幫她吧。”
被點到名的嚴越一臉尷尬,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才走了進來,方子萱一見到他就如一隻炸了毛的小貓,整個人都繃緊了,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戒備。
“昨晚我已經幫你發短信給你的同學幫你請假了。”他將手機放到床頭櫃上,“你的身體已經沒什麽問題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但是你的舌頭傷得很重,建議你休息一段時間,隻能進食流質。”
方子萱的臉上看不到喜怒,眼神依舊冰冷戒備,並不因為他所說的話而有所緩和。
“昨天的事,抱歉。”這恐怕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道歉。
她微微側過頭去不看他,因為不能說話,她無法用言語表達對他的惡感,隻能選擇不予理睬。
病房裏很安靜,隻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明明那麽近,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第一次他有了無所適從的感覺,想要向她解釋些什麽,卻又害怕她會更加厭惡他。
方子萱覺得和他這樣一個危險分子大眼瞪小眼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既然已經住了院,身體又正疲勞著就應該好好休息,索性閉了雙眼,自顧自睡去。
嚴越本來做好了和她對看到底的思想準備,卻沒想到麵對著自己厭惡的人,她竟然也能睡得著,究竟是她神經太大條,還是她根本沒那麽厭惡他?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閉著雙眼的她,沒有平日的冷漠嚴肅,放鬆的眉眼十分柔和,散在枕上的黑發襯得她的臉越發小巧蒼白,纖細白淨的脖頸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妥當,窗外的陽光灑在她青色的血管上,顯得那麽脆弱,仿佛一折就斷。
想起昨晚的那些血,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依舊覺得不可思議,這麽小小的一具身子怎麽會爆發出那麽大的勇氣?
仿佛要確認她的存在一般,他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卻在將要觸及的那一瞬間尷尬地頓住了。
她的眼睛適時地睜開,還是那樣不帶任何情緒的冰冷雙眸,沒有剛睡醒的惺忪迷蒙,原來她根本沒有睡著。
“昨晚我隻是想嚇嚇你的,”他縮回手,尷尬地解釋道,“我沒想要真的那麽做,隻是想逼你求饒而已……”
可是越解釋越無力,連他自己都覺得說不下去了。
她的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將他的欲言又止全都堵在喉嚨裏。
“原來下了藥隻是嚇嚇我而已,找人強暴我也隻是嚇嚇我而已,畢竟你的初衷隻是找樂子,並不想鬧出人命,我能理解。不過我方子萱向來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如果你想看我拋棄尊嚴跪地求饒,那不妨先看看我的屍體。”因為舌頭受傷,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古怪,但臉上那滿不在乎的神色卻震撼到了他。
“我明白,是我的錯……”他微微閉了閉眼,“你好好休息,我今後不會來打擾你,你舌頭上的傷還沒有好,這幾天不要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