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錯位

雖然她不懼死,但求生是人類的本能,能活下來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顯然這場車禍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身體上的疼痛與無力,還有這一屋子的儀器告訴自己所受的傷絕對不可能隻是皮肉傷。

身體雖然不受控製,但她的腦子已經恢複運轉,車禍之前她正在等綠燈,卻被身後的車狠狠地撞上,幾乎可以肯定後麵的車一定是嚴重超速,負全責的應是後車車主,可是那個路段沒有攝像頭,如果那輛車肇事逃逸……

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談話聲,應該是來處理車禍的善後事宜,她扭頭看向門外——

“萱萱,你醒了!”門口的中年女人,打扮華貴,一見到她就立刻撲上前去,眼中泛淚,對著身後不停地喊,“醫生,你快看看我女兒,她是不是已經沒事了?……”

陳正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想說些什麽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她認識這個女人……

她自然認識……

身穿貂皮大衣,妝容精致的女人終於有了一絲滿意的笑意,用居高臨下的施舍口吻說道,“你倒是和你那個不知廉恥的媽不同,既然你這麽識時務,我也不會虧待你,這筆錢算是補償。”

“我希望你能夠遵守承諾,放棄繼承權。”女人神態倨傲,毫不掩飾眼中的不屑和厭惡。

“我和方家沒有任何關係。”她毫不猶豫地在放棄繼承權的承諾書上簽名,腰板一如既往挺得筆直。

桌麵上有一張支票,她沒有伸手接過,看也不看那張支票,“方夫人,我的母親已經在十二年前去世了,她雖然很平凡,但行事光明磊落,請你不要侮辱她。另外,我姓陳,不認識方家的任何人,也請你們方家不要再來騷擾我。”

女人冷哼一聲,看著她平靜得沒有一絲表情地起身離開,眼底劃過一絲諷刺和恨意,就算她再識時務,也依舊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自嫁入方家以來,她一直疲於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和私生子,什麽樣的人也都算是見過了,獅子大開口的,楚楚可憐的,故作清高的,……無論是什麽樣兒的,目的隻有一個——

錢!

她不相信她也能免俗,恐怕這樣的平靜也不過是她的伎倆而已,就像她那個姿色尋常的母親一樣,明明生得那麽粗糙,卻花樣百出,將她那慣在花叢中遊**的丈夫迷得七葷八素的,竟和她生下這樣一個野種。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有那麽個親媽,女兒能好到哪裏去?

她原也不想和這個身份卑賤的私生女打交道,隻是沒想到她那個失蹤已久的親媽又出現開始鬧騰,似乎想利用這個私生女來方家分一杯羹,這教她如何甘心?

女人冷冷的笑容和她此刻關切而激動的麵容重疊在一起,讓陳正莫名生出了一種詭異得寒毛直豎的感覺。

“萱萱,你怎麽了?”大概是被陳正詭異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女人在陳正的床前止住了腳步,猶疑地問道。

陳正確信自己沒有失憶,隻能說眼前這位方夫人認錯人了,正想開口糾錯,太陽穴卻開始劇烈地疼痛,昏迷中那一幕幕莫名其妙的場景再次浮現,甚至變得十分清晰,就像是鐫刻在腦中一般。

這真的是夢嗎?怎麽會有如此真實的夢?就像是在經曆另一個人的人生。

一向冷靜自持的她竟然也出現了短暫的慌亂,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而她,究竟是陳正,還是方子萱?

看著剛剛清醒的女兒臉色蒼白,雙目失去了焦距,方夫人原本已經放下的心再度緊張起來,“醫生,你看我女兒是怎麽回事?”

幾個醫生上前檢查,將她折騰來折騰去,卻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的結論是車禍後遺症。

車禍後遺症?

陳正,不,應該是方子萱望著鏡中的自己,隻覺得可笑,寬大的病號服包裹著十四歲少女的瘦弱身體更顯得空****的。

請問有什麽後遺症能讓人平白多出三十年的記憶?

她分明記得她出事那天的日期,可為什麽如今的日曆上清清楚楚地寫的是十年之前?

陳正是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子不語怪力亂神,重生前雖然很流行什麽重生穿越之類的話題,可她卻沒有絲毫興趣,更不會相信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她也隻能接受。

雖然她嚴肅古板,可也不是不知變通的蠢人,自然不會四處嚷嚷自己是陳正,不是方子萱;她也不是科學家,不會將注意力集中在移魂的科學原理上;她所能做的僅是用方子萱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可是方子萱的人生……

她重重歎了口氣,從最初的震驚厭惡,到現在的無奈苦笑,她隻能說已經習慣了,卻完全不能理解這個小姑娘的想法。

方家的資產在國內排名十名之內,是真正的豪富之家,這一點當她還是陳正的時候就十分清楚了,盡管她不想承認,那個時候的她是方建霖的私生女。

與她這個在困苦中長大的私生女不同,方子萱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她的母親張雲是當年的政界大佬張家的小女兒,雖然如今張家的勢力已經不如從前,可在國內依舊是說得上話的,和周家一樣都是在s省一言九鼎的政治世家。

這樣的女孩子可以說生來就是天之驕女,可方子萱卻長成了一副孤僻的性格,桀驁放縱,自以為糟蹋自己就能換了父母的關注,從十一二歲就學會了抽煙喝酒,非但不好好讀書,反倒成日和圈子裏那些紈絝子弟混在一塊兒,十四歲的她甚至開始在夜店裏服食禁藥,打架飆車,徹夜不歸。

甚至在出車禍之前,她正準備第二天去紋身店,在自己的股溝處紋上“”,當陳正回憶起那些破碎的片段時,差點沒把自己氣得再死過去一回,如果不是她年紀尚小,恐怕連貞潔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