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不願違背來者的意思,瑤支吾了半天,還是令身後低著頭的花妖們讓開了一條道。
從迦璃的視角看去,入眼的,是那一襲紅衣勝血……
是她,那個他救回的花妖!
著裝華貴卻不豔俗的她,緩緩地款步而來。看到地上那血肉模糊的身影時,她也沒有過多的驚異或者害怕,依舊是那淡泊無瀾的神態。
當她在地上那團泛著死氣的瘦小身影前駐足時,身後傳來瑤的驚呼聲:“王姐,不要靠近他!他有血瞳,是個不祥之物!他會給您帶來不祥的!”
聞言,她卻是一反常態地淺柔開來,清脆低柔的笑聲仿佛有著安撫心緒的效用。
“不祥之物、血瞳……瑤,我這樣不知還能苟活多久的妖,還會怕這些嗎?倘若真是這樣,我也想看看,這個孩子……會給我帶來怎樣的不祥……”
“不!王姐,您一定能一直一直地活下去的!一定!”
麵對瑤堅定的神情,她隻是淺笑著向著地上的孩子伸出了那隻白皙如玉的手。狹長的眸底,閃爍著誘人沉淪的流光。
恍神間,迦璃周遭的景象已不覺地變換……
嫋嫋的琴音縈繞在空中,細細地聆聽下,就連那一院的淡雅花香仿佛都在隨之起舞。
浮**在半空的淺香時隱時現地挽留著來者的腳步。
微風中,搖曳生姿的名貴花草卻顯得那樣的黯淡無色,隻因著那一道驚鴻的舞姿。
尚未成年的身形略嫌嬌小,但那繁複華美的血色錦袍在一紛一揚間,非但不為舞者平添厚重的壓抑感,反倒是別致的輕靈脫俗。
纖細的十指節奏流暢地輕點著她周遭的空氣,一回一落間,滿是靈韻生動之氣。
甚至連她身後用綢帶束住的灰色長絲,都舞動得那樣的自然迷人。這樣絕世的舞……迦璃腹中的疑惑不禁深上了幾許,為何他沒有見過這般出眾的舞?不該阿……顏上,依舊是溫柔雅致的笑靨,隻有那微蹙的眉無形地暗示著他並不平靜的核靈。
仔細地凝視著庭院中已隨樂曲的節奏而旋舞的身影,不經意地發現……那隻花妖,也就是那隻自稱是弦鳶的花妖。
不,該說是小時候的她了。
她的舞姿仍然輕靈得仿若在月光上飛舞,但隻要細心地觀察,就會發現:她揮袖抬手間的動作,已經越來越慢。
縱使那逐步慢下的幅度,小得無法影響她的輕盈……
“鳶……”
一道熟悉至極,卻也陌生至極的驚呼聲從一旁傳來,琴聲也隨之戛然而止。緊接著,白色的身影已閃至那跌倒的紅影旁。
迦璃還注意到,弦鳶跌倒的那一刹,另外一個小小的身影幾乎也是同時從不遠處的門後衝了出來。
不過,卻是趕不上已經能夠熟練地施展術力的成年花妖。
白衣的花妖輕輕地托起她
撐地的手,隻見那白皙上已經磨出了刺眼的腥紅。
男子黑色的鍛發下,隱約的側顏讓迦璃有了片刻的失神。
難道,這就是父王說的那名琴師?也就是……真正的迦璃?難道,他夢到的是他們曾經的經曆?可是,他是神界的殿下初音,現在所擁有的外表和名字都不過是父王為了方便他完成使命所賜予他的。
那他又怎麽會夢到迦璃和弦鳶的過往?怎麽會……
“迦璃,不用了。”
就在“迦璃”陷入無邊的猜測中時,另一邊的弦鳶卻拒絕了迦璃用術力來治愈她的傷口。反而是輕輕地側過了頭,看向了那道剛剛回轉過身,正想默默地回去的黯然身影。
“曳,我的手擦傷了,可以去幫我拿一下藥箱嗎?”
她平淡的聲音中不自覺地透出了幾分溫柔之意,成功地讓那道幼小的身影瞬間僵滯。
“姐姐你擦傷了?”
他那張與她有著幾分相似的妖顏上眨眼間便覆滿了震驚與傷痛。
相比之下,擦傷的弦鳶反倒是笑得清淺柔和:“恩,所以,可以幫我拿一下藥箱嗎?”
“阿?哦!好!”淺曳等反應過來,便馬上急急地跑進了他身後的宮殿內。
細細地看著那道消失的背影,弦鳶沒有注意到她的眉眼間那自然流露出的憐愛之情,也沒有注意到,被迦璃默默放下的手……見此,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的“迦璃”卻驀地感覺到呼吸的困難。
周圍清新的空氣在那一刹仿佛消失無蹤。
好像隻有他狠狠地揪著自己的衣襟,才能勉強地呼吸到它似……不久,那道懷抱著藥箱的小小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後。
腳步因為焦急而顯得有著踉蹌不定,好幾次都不禁讓旁觀者懷疑他是不是會將他那具瘦小的身子狠狠地撞到地上!
“姐,姐姐……藥箱!”喘息著,他將懷中精巧的小箱子遞了出來。
弦鳶卻沒有接,隻是將自己有些擦破皮的右手伸至他的麵前。
“曳,幫我上一下藥,可好?”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的孩子在錯愕過後,緊接著搖起了自己的頭。白皙的顏上不知是因為方才的一陣急跑還是什麽原因,升騰起了兩片粉霞。
“不……不了!曳不會,曳笨手笨腳的……不行的!姐姐還是讓迦璃哥哥來弄吧!迦璃哥哥一定能處理得很好的……”
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聽起來,竟有種像是在哽咽的錯覺。
“我相信你……”
“什……什麻……”
“嗬嗬,我相信曳你一定能處理好的,不是嗎?”
“阿?……”
麵對眼前她溫柔帶著鼓勵的笑,淺曳終究還是將藥箱放下,將它打開。小心地拿出裏麵的幾瓶藥粉,還有一瓶清水。接過她傷得並不是很嚴重的右手,俯下身,竟對著
她手側的傷口輕輕地吹起了氣。
“不痛不痛!姐姐上次說隻要在傷口上哈哈氣就不會痛了……不痛不痛……”
這樣稚氣的行為,真的很好笑!但現場的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隻有不同意義上的痛,在他們的核靈上,悄悄蔓延。
用沾了水的濕布巾輕輕地擦洗著她的傷口,她的手因為突來的疼痛輕顫了一顫,卻是不經意地逼出了他的淚。
“迦璃”看到孩子認真的側顏,在日光的照耀下,那剔透的晶瑩一顆接一顆地從他輕顫的羽睫間滴落。
“姐姐,下次不可以這麽不小心了……都是曳不好,弄疼姐姐了!如果曳會治愈術就好了,姐姐也不會這麽痛了!明天,明天我就讓導師教曳治愈術!這樣……就不會痛了!呼呼……不痛不痛……”
擦拭著,他還不忘繼續吹氣。
弦鳶怔怔地凝視著他,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
仔細地清洗完傷口,他熟稔地上藥、包紮。完全看不出哪裏有笨手笨腳的意思。不過,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上藥的過程中手有些輕微的顫抖罷了。
“迦璃”認出了這個孩子就是方才那被踢打的妖,聯想到他滿身傷口的樣子,再看看他現在上藥的熟練,不由得釋然:也難怪他會那麽熟稔,是以前替自己上藥上的習慣了吧。
隻是,看著那個孩子宛如珍寶一般小心地檢查著她手上的包紮,他的核靈……就有種莫名的感覺,不知道是什麽。但是,好難受……
“姐,姐姐……”
淺曳為難地看著那布條包紮的傷口,咬了咬唇,不敢看她的表情。隻是帶著哭腔地低喃著:“要是女官在就好了,她一定會包紮得比曳的好看的……嗚……好醜……姐,姐姐還是拆下來吧!我去找其她的宮女姐姐再重新包紮過吧!”
說著,他竟真地站了起來,想要去找宮女。
“曳!”弦鳶輕輕地拉回他瘦弱的身子,輕聲道:“夠了,你做得很好了……為什麽會說自己笨手笨腳呢?為什麽這麽不自信呢……”
“阿……!”
素雅的竹屋內,“迦璃”驚呼著從**坐起!
起伏的胸腔暗示著他不平靜的心緒。隻是一個夢而已,隻是一個夢……
可是為什麽,看到那隻他救回不到兩天的花妖同那個淺曳之間的密切,會讓他的核靈,那麽痛……
比死亡還要難受的痛……
白芒的世界內,無端地刮起了一陣微風,卻又像是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地拂去他身上的冰雪。
入目:傾國的容顏絲毫不受著冰雪的影響,依舊滑嫩白皙,修長的身也不因這冰寒的天氣而蜷縮,隻是自然地舒展著,紫褐的發間,兩隻俏媚的絨耳也並未下垂……
唯獨,那不斷顫抖的墨睫中粉碎的細小冰晶,泄露了他的傷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