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震撼之後,女子還是冷靜地強迫自己恢複了神智。

“不!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會是之明?兩百年前,之明就已經消失了!你撒謊……”

之明。

兩百年前,在妖界,那是怎樣駭人的一個存在?

那個手持血璃劍,無情而又冷酷的一個殺手,怎麽會是眼前這隻高雅憂韻的絕美花妖?

況且,銷聲匿跡了兩百年,自己怎麽會這樣巧合地遇上之明?

“不信麽……”

弦鳶不由得垂首低吟了起來,半掩的瞳,微顫的睫……那樣的沉傷、那樣的孤寂、那樣的淒美……

妖媚的容顏,無形中,已勾畫出另一番誘人的沉淪。

鮫人女子沒有注意到,懷中自己拚死要保護的孩子的異樣:他純美的瞳內,已泛起了點點的水汽。如若不是因為那個原因,他可能早就走過去,輕輕地拉著她的手,告訴她:他信她!

無論她說自己是什麽之明亦或是其它,他都信!

見弦鳶一直垂眸不語,女子也仿佛感到自己體內的異樣,便再也顧不得這許多,蒼白的顏上,虛弱地揚起了一抹略含絕望的笑容:“管不了了,之明又如何?隻請你,替我……好好照顧幻月,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他!無論發生什麽,都請不要拋下他……”

含糊地隱去話中的深意,女子有些僵硬地緩緩蹲下身來。細長的手,帶著無法抑製的輕顫,輕柔地撫著幻月的臉,攜著萬分的不舍,無聲地宣告著眼下的離別……

見此,弦鳶轉過身,邁著從容的步子,向房門走去,將室內的空間留給她們。

直到眼角的餘光瞥到那豔紅的袍裾消失在了門後,女子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施展出她一生中,最後的一個結界!

顫抖的指尖留戀地揉了揉幻月柔軟的發,女子的顏上綻開了一抹如暖陽般溫柔而又寵溺的笑靨,一反之前的傷痛。

“小少爺,我恐怕……再也,無法守護您了!我真的不想就這樣,將您隨便交給一個不相識的陌生人……

倘若情況允許,允許的話……我更希望能夠把您托付給一個普通的平凡人家裏。

這隻花妖,即便不是殺手,也不會是一隻平凡的妖。

嗬嗬……

小少爺也不小了,很多事情,也都該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了……

不要哭……如果可以的話,來世我還希望能守護您……”

她的聲音是那樣的虛弱無力,卻仍是強忍著身體內的不適,說完她想說的話,對她最尊貴的少爺,

她的凝視又是那樣的小心而又溫柔,就仿佛是在看一個易碎的美麗泡沫……

幻月的瞳內再次升騰起一片濃重的霧汽,這次,卻是再也無法控製地滾落了出來,喉間發出了怪異的“嗚嗚”聲。

小心翼翼地拭著他眼框上的濕潤,女子的話,盡管有些斷續、有些依戀,卻是漸漸的凝重了起來:“小少爺,您要

記住,無論她是否向您要這條項鏈,您都不能給她,也絕不能離身!

它……咳咳……能夠保護少爺,讓少爺不受傷害……

它是我們傾羽族的至寶……

您也決計,不能說出關於、關於我們家族的事!

最後,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千萬不可以告訴別人……您,是個……”

說到末尾,女子已經再無力說下去,以至於最後的幾個字變得模糊不清,難以聽懂。

但幻月還是含著淚點了點頭,伴隨著漸漸變大的“嗚嗚”聲,他吃力地想去扶那即將倒地的女子。最後卻因為身體的瘦小,隻能無助地伏在她的身上哭泣!

掙紮著,即使喉間如火燒一般熾痛,她還是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嘶啞而又模糊,帶著……她所能奉上的最後一抹溫暖……

“少爺,不要哭……您的淚,要,要留給您……最重視的……的……”

人……

“嗚……嗚嗚……嗚……”

孩子艱難地嘶吼著,用他的方式來發泄著他核靈深處的沉痛!他多麽地想要哭喊出來,最終卻也隻能任由淚水肆虐地滾出紅腫的眼眶,然後消失在海水中!抽噎著跌坐在地上,他就仿佛在那一瞬間被人抽去了魂魄,隻留下空洞的雙眼不斷地流著看不出的淚水……

結界隨著女子的逝去而化去,她的魚尾也隨著核靈的衰亡而顯露出來。一束銀光從她的身體內部擴散開來,緩緩地覆蓋住她的整個身體。銀光閃耀後,躺在那兒的,已不再是她的身體,而是……一隻精致的布偶,一隻擁有著天使容顏的布偶……

她,用最後的術力,將自己化為一隻布偶、一隻有著與幻月相同容顏的精致布偶。這也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

他愣愣地望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時,竟忘了流淚,隻是吸了吸小巧的紅鼻子,木然地拿過地上的布偶,小心翼翼地環抱在胸前,失去神采的眸子呆呆地望著她消失的地方。

“哧……”

耳後,傳來清晰的肉體焦灼聲。

他一個激靈,愣愣地轉過身。

晶亮的瞳卻被一陣耀眼的紅光一晃。

半晌,他才緩緩地睜了開眼,卻馬上又瞪大了雙目!

那道纖長的紅色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白皙如玉的掌中,執著一柄通體血紅的劍,劍身上燃燒著血般的火焰。此刻,腥紅的血液正順著那柄劍,緩緩地滴落地麵。

她的身前,一具黑衣的鮫人屍體安祥地趴著。

甚至,來不及痛苦,便已死去……

那個……那不是前些天追殺他們的人嗎?

幻月害怕卻仍是疑惑地將淚眼投向了弦鳶。

後者依舊容裔淡漠,望向了他清澈的眸子,不帶絲毫感情。

“不想死的話,就忘了我身為殺手的身份!”

他半帶惶恐地在床角縮著,她在書桌前沉思著入睡。

一個晚

上,便這麽度過了。

當明媚的光線,透過敞開的窗戶、透過鏤刻著花紋的房門……逐漸將這屋內的黑暗驅散開時,先睜開眼睛的,是**一夜都保持著半醒狀態的幻月。

最親近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家族莫名其妙地滅亡、離開了自己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生長的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而又沒有安全感的地方……

沒有誰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睡一個安穩的覺吧,更何況,他還隻是一個尚未經曆過什麽風浪的孩子!

緊緊地環抱著懷中自己僅剩的布偶,他就這樣將自己擠在床角,望著桌案前的女子發著呆。

雖然妖在夜晚都會去休息,但也隻需淺眠一會兒就可以了。她睡到現在都還沒有醒,是昨天太累了嗎?

傾姨,我可以相信她嗎?

她好像真的是殺手,那她應該是壞人才對!可是,他不覺得她會和那些被爹爹處罰的壞人一樣……真的,不覺得……

幻月想著,愈發地抱緊了懷中傾姨變成的布偶。昨晚那雙空洞的眸子,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麽,反而顯得有些空蒙迷離。

“篤篤篤……”

“姐姐,還沒有起來嗎?”

門外清脆卻並不響亮,好像有些刻意放輕的敲門聲伴隨著一道軟軟的、極為好聽的男音將幻月從糾結中拉了出來。

門外的男子,是在叫她嗎?

他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叫”醒那個依舊閉著眼好像還未醒的女子。

門,卻已被打開。

就好像是做壞事被抓住了一樣,幻月悻悻地收住了想要起身去叫她的動作。然後將頭埋在了懷中的布偶上,眼角的餘光卻是忍不住地偷看起了來者。

但下一瞬,他就看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隻妖也跟她一樣,好漂亮哦!漂亮得就好像是在做夢,每次醒來,卻又發現那都不過是虛幻的,一點兒都不真實!

難道,其它的種族都是這麽好看的嗎?

幻月的視線早已不知不覺地由偷看轉到了正大光明的“盯”,那隻妖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的凝視,便將目光轉移到了床角的他身上。

看到他,他似乎並不驚奇,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也不過是一個眨眼間,讓他有種根本就沒有被注意到的幻覺……

待幻月從那個眼神中清醒過來時,那隻妖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

回過神來,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又抱緊了懷中的布偶,將身子往床的角落裏縮了縮。頭也怯怯地深垂了下去,不敢再看!

他覺得,這隻妖,好可怕!

雖然很好看……

但卻讓人不敢接近……

“這是,累了嗎?”

看到弦鳶以手托腮在書桌上的睡顏,淺曳喃喃地低語了一句。妖嬈的顏上,泛起了點點的心疼之意,瞳內,隻一瞬間,便溢出了滿滿地柔意,就連那冷豔的臉線,也不覺地放柔了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