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 第九節 最後的戰役

“蕾娜殿下”奧狄加爵士撫胸行禮道。

“都準備好了嗎?”

“全部準備完畢了。”

蕾娜輕輕唔了一聲,揮手讓奧狄加退開,光禿禿的山頭上隻留下她一人。她眺望著前方,在山腳下開闊的平原,仿佛沒有邊際的軍隊穿著統一的製式鎧甲,手持著明晃晃的刀劍,排成一個個巨大的方陣,就像是一麵巨大的銀鏡覆蓋了整片荒原。

她的手搭在係在腰間的劍柄上,凜冽的寒風吹亂了她的長發。

她沉默著,看著層次分明的軍陣,卻沒有了展開第一次戰役的激動。她反而感到了一陣疲倦,以及厭惡。究竟為什麽會厭惡戰爭,蕾娜不太明白。騎士不正是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獲取榮耀、展現自己價值的嗎?可是,現在,蕾娜隻感到自己仿佛變成了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做著她本就不願意做的事情。

蕾娜歎了口氣,吐出一股白霧,在寒風中迅速消散。她眺望著遠方宏偉的城牆,再看看山腳下整裝待發的士兵。她不知道,最後的戰役裏究竟會有多少人因為她的一道命令死去。隨著隆冬的來臨,她的士兵已經減員不少,她已經無法再堅持多久了。她不得不下達進攻的命令了。可是——這場攻城戰究竟是開始,還是結束?

蕾娜無法確定。安瑞貝絲的話含糊不清,仿佛是一層厚厚的麵紗阻隔之下的油畫,隻有寥寥的幾筆深色顏料構成的筆跡能夠透過迷霧顯現出來。

她抬頭仰望著天空。天空黑漆漆的,堆積著厚厚的雲層。正午時分熾烈的陽光也無法穿透仿佛有猛獸潛伏在高空的雲層。世界一片陰霾,就像是有一雙巨大的手將天頂壓向地麵,強大的壓迫感讓蕾娜感到了不安。她知道,大雪就要來了。

沉默了片刻,她才仿佛從沉睡中蘇醒般的野獸一樣深深地吸了口氣,拋開無謂的想法。她感到越是接近艾利斯,她心裏的煩躁就變得越發頻繁。她不清楚這種不好的感覺來自何處,也許是她所信仰的神明的警示吧。她猜測著,無法確認。

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沿著傾斜的山路走上了山頭。魔法在她的身邊跳躍,讓她的身體變得輕盈,不過她的額上依舊布滿了汗珠,不斷呼出騰起的白氣。

“蕾娜殿下——”少女剛喘勻了氣,就急促地叫道。

她抬起手,製止了少女接下來的話。“伊莉莎,我說過,我現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擾也包括你我現在需要安靜。”

伊莉莎抿著嘴唇,有些畏懼地放低了音量:“但是……有緊急的消息。”

“誰的?”

伊莉莎咬了咬嘴唇,“安瑞貝絲閣下。”

蕾娜沉默了一陣。安瑞貝絲——她在心裏重複了一次。自從上一次她聯係對方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找尋自己。蕾娜想了想,發現自己完全猜不到對方有什麽意圖。艾利斯就在眼前,她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相信安瑞貝絲,以及奧裏莉安女王也不會;那麽她是為了什麽呢?艾利斯這座曆史古城裏的隱秘,安瑞貝絲正在尋找的東西,還是就像是起源之匙般招惹出艾塞尼教徒爭奪的關鍵古物?她找不到答案。

“我知道了。”蕾娜略顯不甘地說。

“可是……蕾娜殿下……”伊莉莎有些自卑地垂下頭,結結巴巴地試圖改變蕾娜的決定,可是毫無效果。

蕾娜眼角的餘光掃過伊莉莎有些蒼白的臉,她緊咬著嘴唇,垂著目光,身體微微顫抖著,依舊帶著麵對著她時格外強烈顯眼的自卑,將自己看做了最卑微的存在。蕾娜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能改變對方。

伊莉莎有著不錯的法術親和天賦,但是她學習魔法的時間還太短。因此她雖然掛著**師霍倫蒂芬弟子的名頭,可將她安排在蕾娜身邊,多半還是用來充當傳令官的人選。畢竟她比其他人值得信任,也容易控製得多。蕾娜確信,安瑞貝絲和霍倫蒂芬都是看中了這一點。

想到這裏,蕾娜也不再板著臉,故作嚴苛。眼前的少女法師其實出生貧寒,有著黑暗的令人憐憫同情的過去,她沒有必要為難對方。

“好吧,我這就過去。”最後,她還是這樣說道。

鳳凰之翼的女騎士守衛的營帳裏,在豎立的一扇屏風之後建立了一座遠視法陣。隨著蕾娜麵前的鏡子**起有如水波般的紋路,穿著一身赤紅色長裙的安瑞貝絲出現在鏡中。她靠坐在柔軟的天鵝絨填充的**,手裏端著一杯鮮紅色的葡萄酒。

“蕾娜殿下。”安瑞貝絲向她舉杯。

“安瑞貝絲閣下。”蕾娜僵硬地應道,“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安瑞貝絲臉上的笑容驟然消退,就連蕾娜也不由得感慨她的多變。“卡梅拉?梅斯死了。”安瑞貝絲沉聲說道,酒杯裏鮮紅的酒液被她一飲而盡,赤色的眼眸裏閃爍著令蕾娜感到不寒而栗的波光,仿佛是酒精湧入了她的眼中,被她的怒火點燃。

“卡梅拉?梅斯?”蕾娜想了想,確信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他是誰?”

“他是誰並不重要。”

安瑞貝絲拒絕透露對方詳細的情況,不過對於對方正在做的事情,她沒有絲毫隱瞞。當安瑞貝絲說出艾利斯地下有一條古老密道存在的時候,蕾娜猛然醒悟過來。她知道安瑞貝絲說這番話的意義了,也大概猜到了安瑞貝絲的意圖。

“你是想,最終徹底消滅艾塞尼教派嗎?將他們一人不剩地連根拔起?”蕾娜仿佛肯定般地問,“可是,據我所知,他們的力量不算太強。隻能算做普通的邪教。”

“那是因為你沒有接觸到他們的核心。”安瑞貝絲頗有耐心地解釋,“沒有你的眼睛看見的那麽簡單。因為秘密正是由於不為人知所以才能稱作秘密。我隻是希望最~好。,你能注意這一條在我們計劃之外的出路罷了,也許,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們就會用上它。”

“前提是我能夠攻下艾利斯。”蕾娜生硬地答道。安瑞貝絲仿佛顧左右而言他的答案讓她感到煩躁。她討厭甚至厭惡受製於人的感覺,而且還是這種從頭到腳仿佛玩偶般的操控。她的內心生出了反叛的情緒,她甚至想要就此罷手不作。但她知道,這是無法實現的奢望。

安瑞貝絲沒有給她更多的思考時間。“如果你能見到赫安,我想他會告訴他所知道的一切。他能解答你的困惑。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我們的做法了。盡管我們的動機也並不純正。”安瑞貝絲說著,左手一揮,鏡麵再次波動起來,重歸於平靜。

蕾娜看著完美映出自己模樣的鏡子,眼中漸漸變得有些迷茫。

究竟在艾利斯還有什麽在等著自己呢?蕾娜捫心自問,無數的信息在她的腦海中肆意遊**,然而她卻無法抓到一分一毫,找不到任何答案。

“蕾娜殿下,時間差不多了。”一名女騎士在營帳外提醒道。

“好的,我知道了。”蕾娜答道,收回了自己漂移的心思。不管怎麽說,對她而言,答案就藏在不遠的城牆之中。她所要做的,就是盡快結束這場對於羅蘭來說的複仇之戰。

沉悶的軍號聲響徹天地,就像是遙遠高山上震響的龍吟。鼓聲隨之響起,隆隆的聲音宛若雷鳴。排列整齊的軍陣揮舞著手中的刀劍,有如一道電光般穿透了密布的烏雲,仿佛耀眼的陽光從天而降。他們的呼喊聲聲勢震天,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艾利斯城牆上慘白的奧蘭人的恐懼嘴臉。多少年了,自從上一次羅蘭軍隊在艾利斯城牆屈辱敗退已經多少年了,他們終於再一次站在了這裏。這一次,兵臨城下的羅蘭人不會退縮,他們誓要攻下這座吞噬了他們三分之二財富的,仿佛吸血鬼般邪惡,如巨龍般貪婪,流淌著腐屍的惡臭**的城池。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亞裏克感歎著,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握緊了手裏的長劍。他的身後是整裝待發的士兵。衝鋒的號角還沒有響起,他們都在靜靜等待著,等待著複仇時刻的到來。亞裏克回頭望了一眼站在高處長發飄舞,鎧甲銀亮,有如戰女神般的公主殿下,“請等著我,殿下。”他在心裏說道,“我會帶著榮耀和勝利凱旋。”

蕾娜望著山腳下有如螞蟻般密密麻麻的軍隊,看著他們在軍號的指揮下按照自己的意願移動,迅速組成了一個個混合的編隊。她握緊了手裏的重劍,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猛地向下一揮,“進攻”

號角聲直衝雲霄,無數的士兵仿佛被激活的魔偶,一瞬間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衝向了不遠處有如龐然大物的堅固城牆。伴隨著魔力的劇烈湧動,一記記法術從法師團的位置飛出,法術五彩斑斕的光輝在空中閃亮,就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天際。一聲聲呼嘯中,漫天的箭雨混合著裹著火焰的石塊被巨大的拋石機甩向天空,重重地朝艾利斯砸落。

蕾娜看著麵前有如蚍蜉撼大樹的士兵,低聲地向信仰的神明禱告:“黑夜女神在上——”

轟隆隆的聲音響徹天地,大地不時地晃動,就像是地震般毫無規律,但沒有人會懷疑它的破壞性。它會摧毀城牆,點燃城市,讓古老的曆史化作塵埃和灰燼。

蒂法威娜一手扶住冰冷的牆體,驚異地問:“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地震?”

他們所處的密道劇烈搖晃,無數的塵埃混雜著碎石從他們的頭頂撒落下來,不時落下一兩塊拳頭大小的磚塊,仿佛這條有著悠久曆史的密道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坍塌。

“是魔力的衝擊引起的大地震動,不是地震。”妮可閉著眼感知了片刻說道。

“相當龐大的魔力衝擊,僅以魔力的波動論,可以算得上是數十個高階法術了。”茱梵娜詳細地說明,“不過法術的作用範圍不是我們的頭頂,算上傳遞波動的衰減……起碼是成百上千名法師共同施法的結果。”

蒂法威娜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心裏突然湧出的壓抑和煩悶讓她提高了音量:“我不清楚這有什麽區別”她叫道,“我要一個明確的答案。哪怕是你們的猜測”

“是戰爭,蒂法。”赫安平靜地望著蒂法威娜,看著對方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而難以置信,“戰爭。羅蘭與奧蘭之間的戰爭。”

“怎麽可能”蒂法威娜愣了片刻,“他們明明還在上百裏外的小鎮他們提前攻擊了在即將下雪冰凍的冬天攻擊了他們不要命了”她喃喃地說著,臉上忽然顯現出憤怒的模樣,“侵略者”蒂法威娜推開了擋在她身前準備不足的茱梵娜,試圖衝出地道。

“蒂法”背著陷入昏迷的凱特的赫安忽然空出一隻手抓住了女伯爵——艾利斯部分軍隊以及著名的艾利斯鐵衛目前名義上的統帥。赫安強迫對方盯著他的眼睛,認真而不容置疑地說道,“現在我需要你的答案,蒂法。當初我詢問過你的問題,我現在就需要答案。為你自己,為奧蘭帝國,為奧蘭的百姓,還是為奧蘭的貴族?選擇一樣吧。”

“你這是威脅”蒂法威娜奮力地想要掙脫赫安的鉗製,她惱怒地叫道,“我是奧蘭的貴族,我有義務也有責任保衛我的國家”

“冷靜一點”赫安加重了力道,“聽我說,羅蘭的統帥,蕾娜公主,她也有著被認可的繼承權,她有著奧蘭皇室的血統。”

蒂法威娜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她停止了掙紮,看著赫安的雙眼,似乎想要瞧出他是否是在撒謊。她小心地問道:“第一公主,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誰說的?坐在皇位上愚蠢的、管不住自己下身、有如真正的禽獸一樣的獅子皇帝?”赫安冷笑著,“她還活著,而且以她為名發動的戰爭占據了道義的製高點,無可挑剔。”

“你是蕾娜公主的屬下?”蒂法威娜戒備地盯著赫安,“你是她派來的說客?想要勸我向她投降?”

“我隻是她的朋友。其他什麽都不是。”赫安望著不肯相信的蒂法威娜,知道自己心急了,可是現在沒有時間給他浪費。他知道,從蕾娜開始攻城的那一刻開始,艾塞尼教派肯定會選擇孤注一擲了。“蒂法,”赫安說,“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和蕾娜成為對手,敵人。既然你現在不相信我,那麽就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暫時呆著,哪都不要去,別想著上戰場。在一旁看著,等幾天之後再做決定好嗎?”赫安誠摯地說,“相信我,幾天的時間艾利斯的城牆不會攻破。守衛的軍隊也不差你手裏的幾百人。”

蒂法威娜從赫安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欺騙和狡詐,隻要讓她感到麵紅耳赤的真誠。她深吸了一口氣,眼前仿佛畫麵般地閃過一副副她在艾利斯親眼所見的淒慘畫麵,最後定格在那個令她感到惡心和憤怒的、頭戴皇冠的中年男人身上。“好吧。”她點點頭,“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