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肖錦倫拖著下巴看著遠處的風景,終於,他收回了思緒,輕聲歎了一口氣。
以前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世。他來到這裏已經兩個星期了,依然會覺得不真實,經常晚上大汗淋漓的醒來。
曾經的那一場災難仿佛就在眼前。
1944年的南崗,到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跨越了半個多的世紀,他終於再一次站上了故土。
這個世界,沒有了永無休止批鬥。而他,不再是醫生肖錦倫,而是十五歲的天朝少年肖錦倫。
這個人的名字和自己一樣,難道正是有這樣的際會自己才會回魂到這個人身上?
晃了晃懸空著的‘腿’,肖錦倫從窗台上跳了下來。
他現在住的這個房子在Z市的城鄉結合區,也就是城市的邊緣,說不好聽點,就是所謂的貧民區。
這裏魚龍‘混’雜,多是一些外來的務工人員和一些本地生活在最底層的人,更是不缺早早輟學的古‘惑’仔,他會經常在前麵的路口看到一群人拿著刀,或者酒瓶子追一個人。
頗為壯觀和滑稽,看來,就算是和平年代,還是有些人不能和平相處。
初來的驚訝到現在已經看的平淡了,不得不說,人確實是一種適應‘性’很強的動物。
‘砰砰砰’,外麵傳來的敲‘門’聲,“肖錦倫,我們該走了。”
“嗯,就來。”肖錦倫抄起放在房間角落裏的一個黑‘色’的蛇皮口袋,打開了‘門’。
‘門’外的說話人,是現在住在他的隔壁家的兒子,名叫周進,和他同歲。
而現在,他們將要幹的事情,就是去離市區比較近的一個廣場撿廢棄的水瓶子,在然後賣給廢品回收站,五分錢一個空瓶子,他們兩個人一個晚上每個人可以撿到二三百個。 也就是十幾塊錢,扣除來去的兩塊錢公‘交’,算是一筆不小的收益。
至少,對現在的他來說是這樣的。
一個二十世紀的醫學碩士,到了二十一世紀,而且變成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的,能幹什麽?去醫院應聘,去開一個診所?當然,這都是天方夜譚。
他什麽也不能幹。現在以拾荒為生。不過,也沒什麽不適應的,最起碼也是自食其力,且行且進,他對這個世界依然不是很了解。
公‘交’上,透過車窗,肖錦倫看著城市的燈火闌珊,還是會覺得微微的不適應,沒想到,半個世紀以後的世界會是這樣。
身後的周進推了一把身邊發呆的肖錦倫,“到站下車了,你最近在想什麽啊,怎麽動不動就走神,不過,你真的變了好多。”
肖錦倫跟著人群下了車,笑了笑,“是嗎?”
“嗯。”少年點了點頭,“以前每次我撿完瓶子回來,你都會繞著我走,很……嫌棄的感覺,沒想到,你現在會和我一起去。”
頓了頓,周進又說,“我知道阿姨去世了,你很傷心,不過,人總要往前看不是。”
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說出這麽些話來安慰人,確實顯得比較成熟和別扭,不過,生活的‘逼’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哪兒這句話都是真理。
生活會‘逼’著人去適應社會。
這具身體的主人和他的母親一直生活在城郊的筒子樓裏。
所謂的筒子樓就是一層樓共用一個衛生間和廁所,長長的走廊因為照不進去陽光,長年的‘陰’暗‘潮’濕,牆體上長著青苔,空氣裏散發著黴味。
但是勝在房租便宜,一個月才八十。
這身體原主人肖錦倫的母親肖思思是一個模特,曾經也輝煌過,典型的問題少‘女’,連著她都不知道兒子是誰的種,她懷孕的時候才十八歲,等著發現肚子裏有孩子的時候都已經有四個月。
醫院說,不能流掉,隻能做引產,那時候肖思思年紀小,也是一‘門’子的腦熱,不知聽了誰的話,覺得引產還不如自己生下來。
肖錦倫就這麽出生了。
磕磕絆絆的,肖錦倫還沒上小學,肖思思就又開始作死了,不知怎麽染上了毒品,為了籌毒資,問圈子裏的人都借了一遍錢,有接無還,別人又知道她是拿錢去吸毒,自然是不再借錢給她。
後來因為借不到了錢,她又把人全部都得罪了一篇,自然在圈子裏難以立足。
肖思思也沒空去理會自己的兒子,因為吸毒,她整個人變得麵黃肌瘦身材走形,更是接不到活動了,她又墮落到去做皮‘肉’生意,一個月不回家一次,這種事情來錢快,她給自己兒子錢倒是爽快,也因為這樣,肖錦倫經常被四周的小流氓敲詐,沒少挨過拳頭,直到後來也成了小流氓中的一名。
從被迫上‘交’到……主動上‘交’。
一直到一個月前,清潔工在一個公共廁所發現了淩思思的屍體,是因為注‘射’毒品過量,警方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人死了,淩思思以前當模特的那些姐妹都出來了,中間還有一個算是比較有名氣的,大家一起出了錢,把人給葬了,也總算是讓人入土為安了,往事歸為塵土。
再後來,他就不知怎麽的來到了這裏,變成了這個小流氓肖錦倫。
一開始四周的鄰居看著肖錦倫不太對勁,以為是淩思思的死對他照成了刺‘激’,也就沒放在心上,甚至覺得蠻可憐的。
肖錦倫不笨,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自然是更加的謹慎,慢慢的探索,現在對這個身體的事情大致都‘摸’了清楚。
果然是一窮二白,幸好房租是一年‘交’一次,才讓他不至於的被趕出去流落街頭。
現在問題的關鍵還是兩個字:沒錢。
連吃飯都成問題,一分錢難倒英雄。
肖錦倫想到上輩子在德國讀書的時候,那時候聽聞過的鬧的沸沸揚揚的‘**’。不過,這放在哪兒都不現實,畢竟太理想化了。
天朝現在算是和諧社會,隻不過比著幾十年前貧困差距更加的大,大的讓他驚訝。
而現在的自己,很不湊巧就是在社會的最底層掙紮,肖錦倫覺得這樣一直撿瓶子下去維持溫飽也不是個事情,心裏也有自己算計。
這身體的主人現在讀初三,話又說回來,他想起了從周進那裏聽說這身體的原來主人並不是很喜歡讀書,成績墊底,逃課更是家常便飯。
肖錦倫一開始覺得奇怪,這樣的學生老師不會生氣嗎?學校不會開除嗎?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周進古怪的看著他,他這才知道現在推行九年義務製教育。
這政策倒是十分的好,也幫他省了很多的事情。
這兒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雖然不是讓人百分百的滿意,卻還是讓他難掩‘激’動。畢竟他還活著,能活著的感覺真好。
他想去學校讀書,去學習這個世界的知識,顯然以前他在德國學的那些和現在不太搭,而且由於上輩子的際遇,他也不想從醫了。
現在他要攢錢,學費得自己想辦法‘弄’來,生活費用也是。這對現在的他來說,真是一筆巨額的款項。
用著周進給自己的鐵鉗,肖錦倫邊想邊翻著垃圾桶,把空的瓶子從垃圾箱裏撿了出來放在自己的蛇皮口袋裏,在翻完了一個垃圾箱之後,他直起了身體,活動了活動彎腰太久有些累的腰肌。
“快看,那個人不少肖錦倫嗎?”一個聲音從背後突兀的響了起來。
肖錦倫轉過頭,兩個和現在的自己一般年紀的少年正看著自己。
看樣子是碰到熟人了。
“嘖嘖,還真是那個娘娘腔,怎麽,你這會兒怎麽變成一個撿破爛的了?”剛剛說話的那個人又開口,眼睛裏是不加掩飾的鄙夷。
聽著說話的語氣,看來不是朋友,肖錦倫皺了皺眉頭,覺得沒必要和兩個小孩計較,還是不怎麽講禮貌的兩個人,轉過頭就要走。
他剛走了兩步,就聽見後麵的那個人大聲的叫了一句,“站住!”
肖錦倫覺得奇怪,這兩個人這般,難道和這具身體的原來主人有什麽過節?
他頓了頓,回過了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兩個人。 他總不能直接問:我和你們是什麽關係?
蘇逸眼睛盯著肖錦倫,“你不會是撿垃圾被我們看到了不好意思了吧?所以迫不及待的要走?”
“我為什麽要不好意思?”肖錦倫反問到。
蘇逸偏過頭看著身邊穿著白‘色’運動服的少年說,“你說他是不是腦袋有‘毛’病了?也是,居然會你抱有那樣的期待,一個男人這樣,真惡心。”
樊季青麵無表情的看著肖錦倫,半響才淡淡的說,“我們走吧。”
這個人很拽!
等著兩個人的走遠,肖錦倫搖了搖頭,看來這具身體的主人的問題真不是一點兩點。
他‘摸’著手腕上的傷疤,眼神暗了暗,也是,如果不是這樣,以前身體的主人又怎麽會對這個世界失望,走上絕路,選擇割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