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跟來的護旨禁軍也是丞相的人,不必害怕泄露給皇帝,但這位澹夫人說話也太直白了,不怕隔牆有耳嗎?

宣旨官心內腹誹,卻聽到嶽秀姌笑說:“大人冒著誅九族的大罪也要假傳聖旨,可見大人身後的列位將軍都是心腹之人。大人身為朝廷命臣都不怕掉腦袋,民婦又擔心什麽呢。”

宣旨官不敢再說什麽,隻唯唯諾諾的賠著笑臉。從袖袋裏抽出一道聖旨,說:“澹夫人,這是丞相的意思,下官也……”隻好聽命行事啊。

“大人用心良苦,民婦在此謝過。”嶽秀姌頜首,將真正的聖旨交給澹時寒,笑說:“相公,想來這道聖旨看與不看皆是一樣。我們甘願隱居山野,不如你奏折一封,請宣旨大人呈給皇上。”

“為夫正有此意。”澹時寒攏攏黑狐大氅,看向宣旨官,說:“請大人及列位將軍在此稍候,草民立即寫奏折。”

“先生請。”宣旨官作揖,挺胸昂首的負手而立。迎著春寒的風,顯得辣麽正義凜然。

澹時寒與嶽秀姌相視一笑,又與宣旨官揖禮,後才領著十七龍衛及家中小廝們浩浩****的回去後院。

整座澹府呈“品”字形,中軸線上前院恢宏大氣、後麵主院儒雅樸素,後花園恬靜怡人。兩旁分別各有兩個院子,東為貴,住著陶氏和澹南;西邊是澹歆芝和澹歆茹的院子,即使她們出嫁後仍保留,以備她們想家時回來小住。

回到中軸線的後院,即主院。

澹時寒和嶽秀姌重新換了居家的便服。澹時寒叫來管家,布置好明暗的監視布局。嶽秀姌讓英子去後廚傳話,今日全府吃素,少油少鹽少菜少米。

“姌兒,準備好了嗎?”澹時寒一席素色常服,外罩棉短褙子,將一個捧爐用帕子細心包裹好,遞給嶽秀姌,“那裏有些冷,你若不習慣就去織繡坊。”

嶽秀姌搖頭,“我們先送娘和二位妹妹去織繡坊,然後領著南兒一起去私塾。自從建村後,我唯一沒有去過的地方就是私塾呢。”

澹時寒寵溺的食指輕點她的鼻尖,笑說:“今日為夫給你開個恩,準你入私塾讀書半日,如何?”

嶽秀姌頑皮的站直,恭恭敬敬的作揖鞠躬,大聲道:“晚輩謝過先生開蒙教導之恩。”

“淘氣。”澹時寒牽住她的小手,將捧爐交給英子,說:“讓人把前院的炭盆悄悄撤了,隻給他們一些熱茶和清菜米湯。”

“是。”英子掩嘴偷笑,捧著暖爐轉身出去。

嶽秀姌無奈的歎氣,豎起大拇指誇講:“相公,你可真損啊。估計今天這群人會喊著一二一的染風寒。”

“哼,敢拿假聖旨來誆騙我,讓他們感風寒已是小懲。”澹時寒冷嗤,攬著嶽秀姌從後門走,直接穿過後花園通往東院,陶氏的小院子。

陶氏的院子是整座澹府裏最像農家的院子。曬著地瓜幹,掛著野豬肉,屋前還有一堆晾曬的玉米。

嶽秀姌進到屋子裏,見到陶氏,澹氏姐妹和澹南已經穿戴整齊,暖暖和和的大毛衣裳。

“娘,我來接你一起去織繡坊。”嶽秀姌先福

了禮,上前來扶陶氏。

陶氏臉色略有凝重,低聲問:“姌兒啊,我聽芝兒說京城裏來人傳旨,是要召寒兒入京為官嗎?”

“沒有。”嶽秀姌扶著陶氏,慢慢往屋外走,笑說:“縱然皇上願意召見相公入京為官,丞相也不願意啊。丞相到現在還打歪主意呢,又怎會坐視不管,眼睜睜看著政敵的幫手入京呢。”

陶氏點點頭,稍安的舒氣,說:“那就好,那就好。寒兒心在世外,不是當官的料兒啊。”

“娘放心,我不會入京為官的。”澹時寒已站在屋門口迎著陶氏,見她如此說,立即上前攙扶,沉聲保證。

陶氏滿意的點點頭,“寒兒,你一定要記住娘的話,千萬不能入朝為官。”

“是,娘。”澹時寒垂眸頜首,平靜的臉龐看不出他內心的忐忑。

嶽秀姌看著澹時寒,竟生出一絲同情。這男人明明胸懷抱負,亦想要入朝為官青垂千史。可是父母之命不可違,他寧願將自己隱居在小山村裏,滿腔鴻誌拋卻九宵雲外。

“娘,聽說私塾蓋完了。我們去看看吧。”嶽秀姌扶著陶氏穿梭在彎彎曲曲的抄手遊廊裏,另一邊澹時寒鳳眸凝視她嬌俏美麗的小臉,靈動豐富的表情。

陶氏想想,搖頭說:“那是爺們去的地方,咱們女人家還是去織繡坊吧。你也是,別去清擾孩子們讀書。”

“娘,我也識字的。”嶽秀姌不高興的噘起小嘴,“娘,以後我要做第一女商人,不學習知識怎麽行?”

“嗬,做生意的事情也交給爺們去忙活,你安心當媒婆賺點小錢花花。”陶氏知道自己的媳婦已經變得聰慧,而且很有主見。可是女人終究要在家裏相夫教子,拋頭露麵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對了,你們呀,與其整日鬧騰做生意的事情,不如早些生個孩子給我抱抱。別整日瘋跑瘋玩的,你們成親五年多連個孩子毛都沒生出來,我可要催的啊。”

“娘放心。”澹時寒鳳眸含笑,覷了嶽秀姌一眼,湊近陶氏耳邊悄聲說:“娘放心,兒子每夜都在努力呢。估摸著沒有多久時間,咱家又能聽到小孩兒的哭聲。”

陶氏滿意的點頭笑,“好好好。回頭吩咐廚娘多做些補身的吃食,你們都好好的調理調理。”

“謝謝娘。”澹時寒逗弄的拋個媚眼,嶽秀姌瞪他一眼,回頭和澹家姐妹說話。

馬車停在後院,扶著陶氏上了馬車,澹家姐妹跟著陶氏一駕車;澹時寒和嶽秀姌領著南兒去了後麵的馬車。一行人輕裝簡行,慢慢往村北邊建在半山腰上的私塾而去。

— — — —

到底隻有澹時寒和嶽秀姌的馬車去了半山腰的私塾。陶氏覺得女人不適合去爺們的地方胡鬧,所以帶著兩個閨女去了織繡坊。

當馬車停在私塾門外時,整座落富村的孩子們已經在私塾中央庭院裏拿著書本在互相誦讀。

“爹爹,娘,我可以先進去嗎?”即便心已飛去小夥伴們的身邊,澹南還是規規矩矩的站在父母身邊。

嶽秀姌摸摸小包子的毛毛頭,看向澹時寒,“先生請。”

“又淘氣。”澹時寒無奈歎笑,牽起她的手,說:“你是第一個進入私塾的女子。”

嶽秀姌點點頭,傲驕的說:“當然。而且我以後有時間也會來私塾當教書先生。”

“你?”澹時寒大笑,溫暖幹燥的大手握緊她的,二人並肩閑步往私塾裏走。

澹南有些小鬱悶。自從娘會說話之後,爹爹變得越來越無視他的存在。眼裏、心裏隻有娘一個人,當他是透明的。

“爹爹,娘,你們是不是忘記還有我呢。”澹南一條小短腿跨騎在高高的門檻上,小身子忽忽悠悠的。

嶽秀姌見狀,嚇得心驚肉跳,立即掙脫開大手,跑過去一把抱起小包子,擔憂的問:“南兒,有沒有傷到哪裏?”

澹南抱著她,搖頭,“娘,我沒事。”

嶽秀姌緩緩舒口氣,看看超過她膝蓋的大高門檻,有點不滿意,回頭問:“這門檻一定要做得高過膝蓋嗎?”

澹時寒微笑,說:“這門檻還算低的。皇城裏的門檻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呢。”

嶽秀姌聽出澹時寒在打趣她,也不氣惱,說:“孩子們還小,門檻設太高實在不安全,不如改個低一點的門檻。”

“用不了一年,他們都能自由出入。小孩子們長得快,你就少操些心吧。”澹時寒接過小包子放回地上,說:“南兒,你覺得那門檻高嗎?”

澹南回頭瞧瞧齊腰高的大門檻,又看向私塾裏已經開始誦讀的小夥伴們。他點點頭,稚氣小臉露出超脫年齡的嚴肅,“爹爹說的是,孩兒一定會努力讀書,邁過這道高高的門檻。”

“嗯。”澹時寒滿意的頜首而笑,拍拍小包子的毛毛頭,說:“去吧。”

澹南恭恭敬敬的作揖鞠躬,才跑去找小夥伴們一起誦讀。

嶽秀姌看著私塾裏認真讀書的每一張稚嫩小臉,有種心靈被淨水洗滌過的安寧感。

“在想什麽?”雖然不會那種神奇的讀心術,但是與小妻子相處久了,澹時寒也能透過她的表情來讀懂一些。

嶽秀姌牽著他的大手閑步往旁邊的藏書閣走去。那裏一部分書籍是澹時寒捐送的,一部分是從柳家老宅的書房裏整理出來,以柳家名義捐送的;還有一些是村民們集體湊錢為孩子們添置的書籍。

周良為醉花鎮的縣太爺,自然也拿出一筆錢來購買筆墨紙硯及書籍,作為支持下一代教育的先鋒者。

藏書閣裏,嶽秀姌站在中央環視四周高高的書架,像四麵頂天的書牆非常壯觀。

“相公,怪不得你喜歡呆在書房呢。原來聞著淡淡的墨香亦是如此的美好。”

澹時寒輕聲笑,看到小妻子如癡如醉的閉上眼嗅聞空中的墨香味,不禁感歎:“你比墨香還要醉人呢。”

“討厭。胡說什麽大實話呢。”嶽秀姌嬌嗔,隨後笑咯咯的撲到男人懷裏,眨眼睛媚惑的問:“相公,我也來私塾當教書先生,好不好?”

澹時寒凝望她水汪汪的眼睛,笑問:“教孩子們如何當媒婆嗎?”

呃……這男人有夠壞的!少瞧不起人呢。媒婆很不好當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