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魔?

沒有理會昏厥在地的石秀容,柳婧那雙赤紅的眼睛緩緩掃視過這幻音穀的一草一木——一如她記憶中的那樣。

她曾經被關在這裏多久?

十年?

二十年?

哈,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在她的上一世,是她親手將這囚禁她數年的牢籠毀去,一分一毫都沒有留下,然後離開此方世界,同她“心愛”之人前往更高的世界。

但奈何世事竟莫測如此,她竟再度來到這個地方,第二次麵對她的人生。

又或許……是第三次?

是啊,誰還能像她這樣,為天道所厭,又為天道所眷呢?

無數的畫麵從她眼前閃過,濃烈得幾乎要將她逼瘋的恨意和狂怒湧上心頭,柳婧唇角**,抑製不住的猙獰笑意浮現在她豔麗得灼人的麵容上,但又被她絲絲收斂起來。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

她不會放過他的,絕不會放過他的……她會把所有的一切都一點一滴地還給他,她會將他拉下神壇,要他親眼看著他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失去他所重視的一切,最後承受永恒的天風噬魂的痛苦——就像他對她做的那樣!

想到這裏,柳婧臉上浮出古怪的笑意。

是的,總會有這麽一天的。

所以……她不能急。

她開始在這幻音穀中走動起來,那些石秀容曾經避如蛇蠍的法陣在她麵前卻隻像是稚子的隨手塗畫,起不了分毫作用。

這並非是柳婧這世第一天來到幻音穀了。

應該說,自石秀容進入這幻音穀,柳婧便打著探望師姐的幌子,在這裏逗留了好些天。

至於原因,自然不會是那些柳婧瞧不上眼的“勾心鬥角”,也不會是出於所謂的“懷舊”,而是為了一個無比重要的東西,是整個三千大世界都奉若至寶的魔道典籍:九轉噬心魔錄!

若將功法典籍也分成等級的話,那麽九轉噬心魔錄無疑是天級至寶。而在這小千界稱霸一方的通天門的心法,也不過是介於玄級和地級之間罷了。就連那些大千世界頂級門派的內門心法,也無一人敢稱天級至寶,由此可見那九轉噬心魔錄到底有多麽重要!

想來也對,若非九轉噬心魔錄如此重要,那人身為大千界魔道頂級勢力的嫡傳弟子,又怎麽會舍身犯險,冒著被卷入天外間界的危險,也要來到這個被封閉的小千界,來到她的麵前,誘她入魔?

她隻不過是那人的棋子,是那人拿到九轉噬心魔錄的踏腳石,甚至連唯一的踏腳石都不是,而可笑的是,她竟直到他親手掏出了她的魔嬰,將她的魂魄釘在天穹柱上之時才看清那人的心。

愛?

愛?!

可笑至極!

柳婧想要大笑,然後她也真的笑了起來。

她大笑著,笑聲淒厲而瘋狂,那笑聲中包含的怨憤、惡毒、悲哀、譏嘲、狂亂,就像是夜梟的嘶笑,令人聽得膽戰心驚的同時,卻又莫名地悲從中來。

但那笑聲不過三息,之後便戛然而止,好像從未有過。

要等著她啊……

要好好地等著她啊……她馬上就會去找他了……

莫長歌……

莫長歌!

柳婧十分清楚莫長歌那一次誘她將他帶入幻音穀中後究竟找到了什麽:幻音符,四年後大型秘境內,唯一一個能夠讓她在那隱秘的古仙人洞府內通行的憑證!

想要得到九轉噬心魔錄,那麽則需要通過那座古仙人洞府;而想要在那座古仙人洞府內行走,則需要拿到幻音符。

而那幻音符,就在通雲門內的幻音穀內!

幻音穀內環境惡劣,通雲門隻以為這是兩千三百年前大戰後所遺留下來的痕跡,卻不知這一切都隻不過是那幻音符的作為!

幻音符雖然隻不過是一方令牌,但若不論作用隻論品階,怕是快要接近地級三品的法寶了。而況幻音符性邪,古仙人雖以幻音穀來鎮壓此符,但經過數萬年,封印早已破碎不堪,這由幻音穀內的環境便可見一斑,若是有識之士來到此處,那麽必能瞧出此間的異處,但奈何此界的通雲門內盡是蠢貨,竟無一人發現此處的異常,直到莫長歌的到來。

但這一世不一樣了,她既知道了幻音符的存在,那麽她定不會留給那個家夥!與其便宜莫長歌,還不如便宜了她,不是嗎?至少這一世,看在這幻音符的份上,她會為此界通雲門留下最後的傳承。

想到這裏,柳婧皺了皺眉,彷佛看到了極厭惡的東西。

老實說,她重生的時間其實並不是時候,若她能夠再早一點……若她重生在她六歲時拜入通雲門下的那年,那麽她就不會再入通雲門,而她此世的養父養母也就不會死。

在她重生的那一刻,她就十分明了她此生注定與天道無緣。可就算她早已入魔,不在意那些虛名,但她也不想落得個親人盡死,還要留下叛師滅門之名的下場。後者尚且可以按下不談,但是她的親人何辜?

不過,能夠重來一世,已是上天對她的莫大恩賜。事已至此,惋惜後悔都已無用,隻能盡量提高自己的修為,奪得先機罷了。

但奈何此時還不是棄道入魔的時候,若她此時再度突破,步入築基期,那麽就算她此世身體沒有留存一份魔道功法,也定然會被人看出她氣息上的異常。

雖然她自有法門掩飾,但那法門本是莫長歌告訴她的,她能瞞過所有人,又怎能瞞過莫長歌?可柳婧又怎願在莫長歌麵前露出馬腳?

但問題又來了,若她修為不入築基,隻憑煉氣期大圓滿的修為去拿幻音符,無疑是危險重重。柳婧早已找到當年那封印入口,隻因沒有萬全之策,這才在幻音穀內徘徊多日。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柳婧笑了起來。

若她此刻在這樣小小的困難前退縮,她又要怎麽登入那大千界?怎麽麵對那重重困難?怎麽將那人拉下神壇,將那所有心懷叵測的魔道眾人踩在腳下?

想到此處,柳婧猶豫盡去,彈指祭出已祭煉完成的琉璃金光塔護在身前,便準備進入封印入口,但就在這時,一隻傳信紙鶴突然出現在柳婧身前,搖搖晃晃落在柳婧的肩上。

通雲門的傳信紙鶴?

柳婧身形一頓,用指尖接過那隻紙鶴,聽著紙鶴內載著的左風仇的聲音,眉頭漸漸緊皺。

蘄州嗎?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柳婧眉間又慢慢舒展開來,露出了一個古怪至極的笑意。

啊,對了。

她怎麽忘了呢?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啊。

通雲門覆滅的開端,也是……那人傳奇一生的開始。

——謝世瑜。

柳婧念著這個名字,就像是曾經無數魔道眾人念著他的名字一樣。

謝世瑜是一個傳奇,一個不知是否後有來者,但前無古人的傳奇,而他那跌宕起伏的一生也是廣為人知:隻是年幼的一次貪玩,便被靈氣灌體,從一個人人仰慕的天級金靈根的天才跌落神壇,成為五靈根的“廢物”,與仙路絕緣;在經曆無數坎坷後,他以劍入道,“七劍破九陣,長笑驚世人”,報仇、雪恥;為情入魔,再棄魔入道,將魔道無數曾名震一方的老祖斬於劍下;而就在他聲名最為顯赫的時候,他卻又銷影無蹤,直到百年後他以最強勢的姿態歸來,劍碎虛空,羽化登仙。

謝世瑜是一個傳奇,而柳婧作為與他同一時代的聲名狼藉的“傳奇”之一,那麽多的年裏,竟隻有過一次交集——那便是他羽化登仙之時,也是她身死道消的那一刻。

說起來,她柳婧一生作惡多端,樹敵頗多,但她也有交好之人,也曾施恩於人……但在那個時候,所有虧欠她的,交好她的,奉承她的,都不見了,最後竟是身為正道中人的謝世瑜從天穹柱上救下了她。

盡管那不過是他登仙途中的舉手之勞,盡管她離開天穹柱就要魂飛魄散,但能夠免去她不知多少年的苦痛,給她一個痛快的死亡,她無疑是感激謝世瑜那一劍的。

更何況,她並未真正消亡,而是得到了一次重來的機會。

她柳婧心眼極小,睚眥必報,乃是典型的魔道中人。但這卻不並代表她有恩將仇報的習慣。

既然謝世瑜救她一命,那麽她也願意以命相報——在不阻礙她複仇的前提下。

而現在……或許就是她報恩的時候了吧。

柳婧慢條斯理地收回琉璃金光塔,臉上的笑意越發古怪。

如果她沒記錯,這一年通雲門隻有過一次蘄州之行。而在這一趟行程中,通雲門做了兩件事:一,清剿魔道餘孽;二,為左思思退婚。

而那個被退婚的人,自然就是今後的正道傳奇,現在的失去了靠山和天賦的“廢物”,謝世瑜。

上一世,柳婧自新晉弟子的四派大比回來後,便閉關潛心修煉,這蘄州執行自是沒有去成。而這一次……她又怎會錯過?

蘄州之行……

柳婧低笑一聲。

真是值得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