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瞞天過海(一)
經過了踏入沽風墓時的那一場幻境後,謝世瑜一路向前。
走過那像是沒有邊際的骸骨荒野,走過陰冷幽深的山穀,走過布滿枯木的山野……一路上,沒有人,沒有妖獸,也沒有任何活著的東西。
再加上這秘境中沒有白天與黑夜的分別,於是謝世瑜也無法估算自己究竟走了多久,隻知道自己已經吃過八次幹糧了。
——於是……這是幾天?
謝世瑜想了想,掐指一算,沒算出來,於是幹脆就不想了。
但不想歸不想,這一路上像是全世界僅有他一人的孤寂和安靜著實讓謝世瑜有些頭疼。
而且為什麽一路走來他竟是遇不上一個人?這著實有些奇怪,不是嗎?
謝世瑜分明記得,在他踏入沽風墓之前有那麽多匆匆奔向沽風墓的修士,為什麽一路上他竟是誰都不曾瞧見?
就算是那些人走得太快,到了前方很遠的地方,但這一路上也不該沒有絲毫痕跡才是。
到底是怎麽回事?
莫非他又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了什麽陣法之中麽?
但他為何這一路上又沒有感到半分靈力波動?
謝世瑜百思不得其解。
那麽,事到如今,他還要繼續向前走嘛?
若要向前走……他又怎麽知道他還需要走多遠?
他又怎麽知道他還能走多遠?
世間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困難,而是未知。
他既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樣的地方,也不知道這裏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麽,甚至不知道前方究竟有沒有東西在等著他。
那麽,就此回轉嗎?
若是原路返回,或許他還來得及離開這個古怪的地方。
可是他真的甘心嗎?
謝世瑜席地而坐,抬頭望著沽風墓上永遠都是陰沉黯淡的天空,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似是沉入了夢境。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謝世瑜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耳畔竊竊私語。
你可是要放棄了?
誰?
謝世瑜思緒回複了幾分,感到自己就像是沉入了一汪冰冷的古潭之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水草柔柔地纏繞著他的四肢,但他若想要掙脫這些水草,它們變回化作最堅固的鎖鏈,將他牢牢縛住。
誰在說話?
他在哪兒?
謝世瑜有幾分茫然,又有幾分模糊,隻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有些奇怪,但又不知究竟是哪裏奇怪。
喂,小子,你還沒回答我呢!
謝世瑜腦子裏一片迷糊,喃喃道:“什麽?”
你要在這裏放棄嗎?
謝世瑜沉默半晌,道:“啊?”
……
…………
……你氣死我啦!!!
黑暗之中,一個軟綿綿的白團子蹦了出來,一邊在謝世瑜的頭上蹦來蹦去,一邊哇啦哇啦大叫。
可惡的臭小子!竟敢這麽敷衍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謝世瑜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一片虛空和黑暗之中,而曾經感到的那些冰冷的潭水、柔韌的水草,竟都像是他的錯覺一般。
怎麽回事?
不等謝世瑜想太多,那個白團子便不滿謝世瑜的走神,在他頭上又用力蹦了好幾下。
這個時候竟然還敢走神?!宰了你哦!哼哼哼,我告訴你,我可是——嗚哇哇哇,你要做什麽?!
謝世瑜一把揪下了自己腦袋上的白團子,一邊捏著白團子翻來覆去地看,一邊奇怪地喃喃道:“奇怪,這是什麽?為什麽會說話?難道你是妖獸?為何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妖獸?”
呿!你才是妖獸呢!白團子奮力一怔,從謝世瑜的手裏把自己圓滾滾的身體扯了出來,飛得高高的,避免自己再被謝世瑜抓住。好了好了,我警告你啊,不許再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你可是打算在這裏放棄了?
謝世瑜奇怪道:“放棄什麽?”
你難道不是不打算再向前走了麽?否則你又何必停下來?白團子理所當然道,既然這樣,幹脆你就——
“誰說我要停下來了?”謝世瑜更奇怪了,“我隻是睡個覺罷了……哦,對了,你是誰?這是哪兒?為何我會在這裏?”
白團子:……
嚓!你看誰睡覺是坐著睡的啊!你就不能做出一個認真睡覺的姿態嘛?!
白團子簡直想要上去撓謝世瑜一臉。
謝世瑜完全沒有感到白團子的憤懣,自顧自地打量四周,但入眼卻隻有一片黑暗,除了那隻突兀的白團子之外,甚至連自己都無法感受到。
——這是……
謝世瑜心中暗驚,終於察覺到不對,手向腰間一探,卻沒有摸到自己從未離身的那柄長劍。
怎會如此?
謝世瑜一凜,開始運轉靈力,想要調動四周的靈力,但卻直到此時,謝世瑜才發現四周竟是分毫靈力也沒有。
白團子哼笑一聲,道:你不必再試啦——因為試也白試!若是沒有我的同意,你是永遠都出不去的!
謝世瑜沉默,眉頭微皺,盯著那白團子道:“你想要做什麽?”
聰明!白團子哈哈大笑,我最喜歡同聰明人打交道啦!
你問我想做什麽,其實也簡單,我想做個遊戲!
謝世瑜眉頭越發緊皺,道:“遊戲?”
你是一個可悲的家夥,謝世瑜。白團子沒有回答,反而是嘖嘖兩聲,說起了其它的事,你瞧瞧,你曾經有那麽多的東西——愛你的親人,出眾的天資,了不得的哥哥,還有一個更了不得的師父……可是你看,現在那些所有的一切,統統都不見啦!
你說,你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義呢?
沒有人認識你,沒有人親近你,沒有人站在你的身邊。若你出了什麽事,你能向誰求助?若你死在荒野,誰會替你收屍?若你——
謝世瑜輕歎一聲:“有話直說便是。”
白團子一噎。
隨著兩聲隱約的磨牙聲,白團子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謝世瑜一怔,心中有些微不祥的預感:“什麽意思?”
白團子蹦了蹦,笑嘻嘻道:你看頭上!
謝世瑜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原本一片黑暗虛無的四周不知何時亮起了微微的光,而在謝世瑜的頭上,更是變作了一片熟悉的晦澀黯淡的天空。
“這是——”謝世瑜喃喃道,“沽風墓?”
你再看看!
隨著白團子的嘻嘻笑聲,天空與大地猛地倒轉,不一會兒,四周再度變回了謝世瑜睡著前的模樣……不,又或許並不是這樣。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荒野,一模一樣的枯木,但是……
謝世瑜抬起手來,卻隻看到一片虛無的煙霧,就好像他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突然地,四周的景色開始迅速地變換,就像是他全力奔馳在這片荒野中,沒一會兒,謝世瑜的前頭就出現了一個影影倬倬的人影,似乎有什麽人在前頭走著。
隨著視線的逐漸拉近,謝世瑜神色微變,隻覺得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而待到他終於在那人身前站住時,那人驀然回過頭來,對上了他的視線。
那是——
謝世瑜駭然變色。
白團子笑嘻嘻道:這個遊戲就叫做——瞞天過海!
在謝世瑜的目光中,那個與他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的人負手而立,向他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幻音符究竟是什麽?
除了可以用來迷惑人心之外,幻音符還是打開沽風墓的鑰匙,更是平安行走在這沽風墓的通行證。
隻要將它握在手中,那麽它就會將沽風墓的種種機關險地盡數反饋於主人,甚至隻要幻音符的主人想,那麽就能夠知道哪一處機關被人觸動了。
而先前令柳婧怔住的,便是那幻音符傳遞給她的訊息。
在沽風墓中,共有十處險地。
除了她身後的這處魔神心髒所在之外,其餘的險地大多為天險亦或是陣法機關,雖說難,但卻因年代久遠而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威力,就算是闖入也沒有什麽要緊,但唯有兩處險地,讓柳婧牢記於心,謹言慎行,不願踏錯一步。
一處,自然是柳婧欲取得九轉噬心魔錄的古仙人洞府。
在那裏,狂暴的魔氣與靈力流竄,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那四溢的力量撕成粉碎,而生存於這樣惡劣環境下的妖獸們更是不好相與,就算她與莫長歌二人一個融合期一個金丹,但在那些妖獸麵前,依然是不夠看,隻能徐徐謀之。
而另一個,則是天魔引。
所謂的天魔引,既不是陣法之名,亦不是地名,而是一味香的名字。
傳說中,這味香不知是何人煉成,原本隻做佛前寧心靜氣之用,但誰知那味香最後竟有了自己的意識。若隻是這樣這也就罷了,但它的意識卻偏偏生來為惡,生平最喜歡的就是將人引入魔道,最後吞掉那人的意識,謀取那人的皮囊,將那人取而代之。因它行事與域外天魔無二,因此被人稱為天魔引。
柳婧雖不怕它,但到底不想太過麻煩,因此在踏入沽風墓時便通過幻音符瞧了瞧那天魔引的位置,恰好那天魔引飄得遠遠的,不知道在玩著什麽,因此柳婧也不理會它,隻是遠遠避開,以免節外生枝。
可就在方才,那幻音符卻告訴她,有人觸動了那天魔引。
是誰這般倒黴?
柳婧挑了挑眉,心中生出幾分有趣和小心來。
有趣,自然是因為那個倒黴鬼,而小心,則是因為柳婧深知天魔引到底有怎樣的威力。
還希望那個倒黴的被天魔引盯上的家夥能夠撐得久一些,不要壞了她的事才好。
柳婧這樣想著,走出洞穴。
出乎柳婧意料的是,外頭的通雲門眾人與聞天宮一行人依然在懸崖之下,似乎是在找她。
柳婧心中微動,但到底搖了搖頭,再次用逆五行遁法沉入地底,向著沽風墓的中心而去。
是時候拿出那九轉噬心魔錄了。
柳婧這樣想著。
但她怎麽都沒有料到的是,她竟在沽風墓的古仙人洞府門口瞧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謝世瑜?
在古仙人的洞府前,柳婧站在眾人身後,似笑非笑地瞧著那一張熟悉的麵容,聽著那人狂妄的話,眼中卻慢慢冷了下去。
——不,自然不是謝世瑜?
那麽這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