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垂,夜幕遮住了天際,隱藏在浮華之下的另一個世界悄悄打開了大門,酒吧、會所、歌舞廳等娛樂場所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吸引著無數紅男綠女一頭紮進這個割肉剔骨的所在,放眼望去,無處不是人頭簇動,放浪狂歡,將白日衣冠楚楚下那壓抑的欲望盡情的發泄出來。

在這裏,有酒池肉林,有鶯歌燕舞,有風花雪月,也有醉生夢死!

大世界一如既往的熱鬧,溫諒在包間裏等了一會,安保卿才匆匆的推門進來,道:“省郵電過來的人,韋處長親自打了電話,我不得不去應酬一下……”

溫諒笑道:“看來最近跟韋方山走的挺近,好,這條線不要斷了,日後說不定有用。”

安保卿點點頭,他也是上次被溫諒叮囑過,才在這位韋處長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溫諒又道:“葉智偉呢?”

“老葉前天去了蘇海,那邊出了點事,各地的經銷商不願預定這一季的新茶,我讓老葉過去疏通一下,看怎麽挽回……”

最近溫諒實在太忙,幾乎都忘了蘇海還有一攤子生意:“這個怪我……嗯,也就這兩天吧,我會找個人幫你穩定一下碧螺春的局麵……不過這都是枝葉,你的重心還是要放到酒店的項目上來,這才是你的根本……”

這個道理安保卿自然明白, 他已抽離了大量資金填充到新成立的鼎盛實業有限公司裏去,公司的手續和架構基本完善,且從財務關係上不會跟現有的產業有任何的交集,清白的如同二八處子。

溫諒跟安保卿詳說了下幾步的打算,道:“我會另成立一家公司,和你的鼎盛實業以及市裏即將掛牌的青州控股一起操作這個項目……”

五星級酒店從報批到動工是一個極其複雜繁碎的過程,投資金額數千萬,安保卿根本沒奢望靠他一個就能運作起來,溫諒肯插手他求之不得,不過讓市政府也來分一杯羹卻讓他本能的有了防範。過往多年的經曆給了他血的教訓,這世上最難防的就是掛著合法的名義來摘桃子的政府!

看出安保卿的猶疑,溫諒表示理解,畢竟像青州控股這樣的機構在青州乃至江東的曆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它由官方出資,卻不在編製之內,它既可以借助政府的資源,卻又有充分的市場自主權和經營權,並不會因為它有政府的背景就改變了企業的性質。

“嗯,這一點你不必擔心,市委市政府成立青州控股的目的不在於此!說實在的,這次還是我用摸索道路,積累經驗,擴展渠道的理由說服了我老爸,強拉著它跟我們下了水。這樣的好處很明顯,一來可以給你從銀行貸款提供方便,二來許多行政上的手續也能變繁為簡,三來可以承包政府的公務接待,至於你擔心的壞處嘛,有許複延在青州一天,那些就不會發生,放心吧!”

安保卿沉吟片刻,笑道:“是我想多了,溫少你繼續說!”

“我們三家按出資比例分配股份,原則上由你的鼎盛實業控股,我占最小份……你別急,先聽我說完,我的目標和道路不在這裏,占點股份,也算幫九哥你扶上馬再送一程。何況你也知道,我想收購依山水廠,收購的資金還要在酒店的項目上想辦法,其實說到底,還是你幫了我一把……”

安保卿不好再說什麽,倒了杯茶遞給溫諒,問道:“公司準備叫什麽名字?”

溫諒靠在沙發背上,微笑道:“昨晚讀詩經,大雅裏有一篇說‘駿命不易’,公司名字就叫易駿好了。”

駿命不易,天命難以更改!

所謂易駿,改的正是天命!

安保卿似懂非懂,鼓掌叫道:“好名字!”

離開的時候,溫諒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潘國飛那邊怎麽樣了?”

說起潘國飛,安保卿忍不住臉上的笑意,道:“聽說前幾天有個小姐到郵電去鬧,說潘國飛始亂終棄什麽的,被門衛擋住了;第二天又去了兩個,說他嫖娼不給錢,賒賬就算了,竟然還打白條,潘國飛沒辦法隻好出來應付,當然被他全部否認;到了第三天人數到達七個,這次鬧的太厲害,每個人手裏都有潘國飛跟她上床的照片,整個郵電見人都發,即將卸任的局長大人被氣的高血壓發作,差點就送了醫院,當天局裏開了黨組會議上報省局雙開了潘國飛,夏鳴顯屁都沒敢放一個,哈哈……”

鬧到這個地步,潘國飛也算身敗名裂,青州再無立足之地,怪不得昨晚司雅靜會為他求情。溫諒雖然鄙視他的為人,但一想到圖圖,還是歎了口氣,道:“夏敏如呢,還跟潘國飛在一起?”

“這個倒是咱們幫了潘國飛的忙,上次逼他們就範時,潘國飛逞了一次英雄,寧可手不要也要護住夏敏如。這女人被感動的一塌糊塗,這次潘國飛倒黴她倒也沒嫌棄,帶著他回關山去了。據我估計,不出意外的話,青州這個地方,兩人是不會再回來了。”

這對司雅靜來說無疑是個最好的結局,溫諒笑道:“多謝九哥了!”

說完揚長而去,安保卿張了張嘴,本想說下關起來的那個女人的情況,但不知怎的,一想起那天溫諒的眼神,他竟然開不了口。

從大世界離開,溫諒看看時間,已近晚上十點,思索一會還是去找左雨溪。在帝苑花園的公寓裏兩人一番纏綿,雖未真的銷魂卻也聊慰相思,溫諒握著她的小手,細細說了自己的規劃,末了問道:“你在關山有沒有靠的住的朋友,請他幫忙注冊一家公司,資本金要在一千萬元,當然,也就是驗資時走一下程序,留給我一個皮包就成了。”

左雨溪皺眉道:“其實不必這麽麻煩,我在四大行都有朋友,幾百萬的額度隨便找個項目都能貸的出來,何必這樣兜這麽大的圈子?”

溫諒輕撫著她的手心,隻覺如玉般的溫涼,道:“你終歸是官場中人,商業上的事還是別牽連進來為好,圈子兜的越大,才能將你我的風險降到最低。如今春風得意自然沒什麽要緊,可日後難保不會有人跳出來以此為把柄興風作浪……好了,笑一個,就當我小男人的自尊心發作,快別嘟嘴了……”

左雨溪撲哧一笑,俯在他懷裏仿佛一隻慵懶的小貓:“嗯,明天吧,我會把這件事搞定……對了,你那公司叫什麽,法人用誰的名字……”

從左雨溪家裏出來,路上已經看不到一個行人,寒風順著袖口鑽進肌膚,激起一陣刺骨的冰冷。溫諒苦笑著緊了緊衣領,也許是因為司雅靜的關係,他現在麵對左雨溪時定力越來越差,要不是剛才有一瞬間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恐,他幾乎要強壓著她做那行雲布雨之事。

如果真的那樣,哪怕左雨溪不介意,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強硬著心腸讓左雨溪乖乖的睡覺,可是做君子的後果,就是要在午夜時分,孤單的走在青州的街道上,烏雲密布,寒鴉嘶鳴,怎麽看怎麽像一部九流恐怖片的開頭。溫諒不怕鬼,可他今天實在有些乏了,左右四顧,想碰一碰運氣,說不定能找到一輛出租車。此時的青州還不比後世,過了十二點,除非在酒吧舞廳的門口,一般都很難叫到車。

這一看之下,卻讓溫諒皺起了眉頭,一輛黑色的破舊桑塔納停在對麵路邊不遠處的樹下,煙頭的亮光在他回眸的一刹那消失不見。這裏是高檔住宅區,車子一般都有固定的停車位,很少有人會把車子整夜的停在外麵的道路邊。

一股寒意從心頭冒出,溫諒一直以來都隱在幕後,知道他身份的人不過五指之數,所以從沒把安全放在心上,如果真的有心人發現了蛛絲馬跡,繼而暗中追蹤,雖然不至於發現什麽真正的內幕,卻也足以對他的安全構成威脅。

不管這輛桑塔納是有意還是無意,此時最好的選擇莫過於走回帝苑花園,他有左雨溪辦的通行證,進出無礙,可別的人想要進入就沒那麽容易,何況門口又有兩個保安,如果車內的人別有用心,那麽他們一定不會冒險。但溫諒從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也不會放一個疑惑在自己的心裏,他首先想的不是自保,而是確認這輛車,是不是為他而來!

幾乎同時,溫諒向著桑塔納走了五步,站在路邊昏黃的街燈下。這個位置仍然看不清車內的情況,但足以讓車內的人看到自己。然後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佯裝撥通了電話,還特地歪頭做了個記車牌的動作。

隻要車內人不是傻子,就明白溫大叔開始叫人了!

車內一片靜寂,溫諒看似鎮定,其實足下早充滿了力氣,一旦形勢不對,立刻轉身往帝苑跑,不過幾米的距離,以他的速度,足夠在對方追上之前脫離險境。

一秒,兩秒,三秒……五秒之後,桑塔納那粗糙的發動機聲響起,車前燈的光柱照亮了前方的路,毫不停滯的從溫諒的對麵一衝而過。

交叉而過時,仿佛一道淩厲的目光透過厚厚的車窗鋪麵而來,連帶著這個冬夜也更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