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給你另一個選擇

紀蘇服侍媽媽睡下後,一個人枯坐在客廳裏發呆。昨天蘇芮回來後,許瑤也跟著離開,走的時候告訴她相信溫諒,一定有辦法幫忙解決的。許瑤說話的語氣十分肯定,似乎在她心目中,看上去平凡的少年無所不能。紀蘇被她堅定的眼神所感染,竟然也充滿信心的等待著溫諒締造奇跡。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了,一夜,一天……

溫諒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紀蘇一次次的告訴自己,他會有辦法的,再等等,再等等,一定會有的!在這樣的自我催眠中,紀蘇堅持著度過了整整一個白天,夜幕來臨後,她終於絕望。

是的,縱然許瑤的父親是市委書記,可大人們怎麽會為了一個小孩的話去救不認識的人?我知道,你們是安慰我的,我知道……

紀蘇走上陽台,看著漫天的星辰,從不信神的她第一次跪了下來。十月的地麵冰冷刺骨,一身單薄衣衫的白衣少女雙眸緊閉,雙手合什豎在胸前,長長的睫毛隨著微風顫抖,清秀的臉龐流下兩行晶瑩剔透的淚水,刹那間映出了整個星空的倒影。

九霄之上,可有神明遙望世間,知眾生皆苦?

溫諒推門下車,仰頭正好看到二樓陽台上的這一幕,十六歲的少年雙手垂在腿側,如同一個雕塑般站在車旁一動不動。紀蘇睜開眼,一下就看到樓下車旁的溫諒,似乎不能置信般揉了下眼睛,然後一躍而起,爬在欄杆上連腰身都探了出來,揮舞著手臂喊道:“等我!”

一轉身,消失在陽台上。

駕駛位上的左雨溪忍不住歎道:“看著這樣的女孩,才發覺我們似乎都卑鄙了些……”

溫諒麵無表情的說:“我卑鄙,我自豪!”

左雨溪撲哧一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晚上剛過十一點,市局經偵大隊院內靜悄悄的沒有一聲響動,在靠近左側停車位的一間平房裏,從沒有拉嚴的窗簾裏透出微弱的燈光。紀政今天淩晨五點突然被轉移了羈押地點,有了穆澤臣的承諾,他自然以為這是要被釋放前的運作,倒也沉得住氣,在轉移過程中一聲不吭,讓劉天來省了不少事。南工分局局長連自忠接到趙新川的電話後也隻能無奈放人,反正這些事有上頭扯皮,他也能跟元大柱有個交待。朋友幫忙是沒問題,但總不能讓我提著腦袋幫你吧?那不叫朋友,那叫坑我呢!

紀政在一個設施完善的單間裏呆了一天,待遇比在南工好多了,有電視看,可以洗澡,除了不能對外聯係和走出房外,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這更讓他堅信了昨夜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能這麽盡心的幫忙,擁有這麽恐怖的能量,除了穆澤臣,青州再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忙的人。

過程不重要,手段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從古到今,所有成功的人,莫不如是!

他別無選擇!

當又一次在夜裏被帶來跟人會晤時,紀政已經隱隱有了預感。推開門印入眼簾的正是紀蘇那張帶淚的笑臉,紀政笑著張開雙臂將女兒抱入懷中,輕撫著她的頭發。如果不是有了昨夜,從今往後,那怕想跟女兒這樣擁抱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那顆在看到女兒的瞬間被融化的心又立刻變得的堅硬無比。

“蘇蘇,你怎麽來了?”

紀蘇從家裏出來後就直接上了車,一直到這裏見到父親,心還在砰砰的亂跳,“我有個同學帶我進來的,爸爸,你放心吧,他說過會幫我們的!”

此時的紀蘇對溫諒深信不疑,能這麽快就帶她見到父親,還有什麽理由懷疑他的能力呢?卻不知道聽在紀政耳中,這番話又是另外一種意思。他沉吟良久,讓女兒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屈膝蹲在她身前,凝視著她的眼睛。

“紀蘇,爸爸這次的事情很嚴重……”

紀蘇聽完所有,雖然心裏早已六神無主,但還是握住紀政的手勸慰道:“沒事的爸爸,我那個同學答應過可以幫你,他一定有辦法的!”

紀政苦笑,他當然有辦法,不過要的代價幾乎大到你我無法承受。不過到了這一步,紀政終於下定決心,說:“你那同學自然是有辦法的,明華集團財大勢大,在青州幾乎沒有他們做不了的事情,爸爸這點小事在他們眼裏不值一提。昨天穆澤臣來見我,說了你那同學的條件,爸爸要想沒事,除非……除非……”

紀蘇驚的站了起來:“明華集團?這跟我同學有什麽關係?”

紀政苦笑道:“你那同學顧文遠,就是明華集團的大少爺。他要你做他女朋友,然後才能救爸爸出去。我……我答應他了!”

“什麽?”紀蘇震呆當場,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麗的大眼睛瞬間圓睜,看著蹲在地上的紀政,“爸,你說什麽?”

紀政緩慢的起身,如同在背上壓了千斤重擔,短短幾秒的時間卻如同過來幾千年般漫長。他轉過身背對著女兒,平靜的說:“顧文遠答應幫我脫罪,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說服你做他的女朋友。蘇蘇,顧文遠家世好,人也不錯,應該是你的良配,雖然說現在你們年紀小,但先培養一下感情,考上大學後再談也無妨……”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紀蘇僅存的最後一絲幻想終於破滅,她絕沒想到一向敬重、慈愛、正直的父親會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怎麽能說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來?世間有出賣女兒換取自由的父親嗎?也許有,也許沒有,可無論如何,絕不應該是眼前這個人!

聽過從天堂墜入地獄時那來自靈魂的呐喊嗎?

那是心碎的聲音!

紀蘇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手指著紀政的背影,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淚水早已不覺間順頰而下,她的聲音如同從肺腑深處冒出來一般,沙啞,沉重,還有種心喪若死的悲哀:“女朋友,嗬,女朋友?你知道我去求他時,他要什麽嗎?他要我做他的女人,女人,知道嗎?”

世間有比這更殘忍的事嗎?

一直呆在隔壁的溫諒趕了過來,一腳踢開房間的門,徑自走到已經泣不成聲的紀蘇麵前,看也不看紀政一眼,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去。跟左雨溪擦肩而過時,左雨溪一把拉住他,低聲說:“冷靜些,大事要緊!”

溫諒臉色鐵青,好一會才說:“你先跟他談一談,我去安頓好紀蘇。”左雨溪諒解的點點頭,指指已經整個人呆掉的紀蘇,無聲的說:好好照顧她。

看著溫諒拉著如同木偶般的紀蘇上了不遠處的二樓,左雨溪才收回目光,隨手關上了門。她注視紀政好一會,似乎想要認真看一下這個人,說:“紀廠長,我是左雨溪!”

紀政知道自己擺了個烏龍,此同學非彼同學,但此人臉皮之厚,讓左雨溪歎為觀止,被人撞見了如此醜事,竟然還能麵不改色,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說:“原來是左局長,不知你又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我來,是想救紀廠長於危難之中。”

紀政哈哈大笑:“好說,那你呢,又想從我這裏拿走什麽?”

“不,我非但不拿,”左雨溪眼中滿是嘲諷,“相反,我要送紀廠長一個大前程,一場大富貴!”

溫諒扶著紀蘇靠床坐下,看著她渾渾噩噩的樣子,知道什麽勸解都是蒼白無力,用拇指、食指、中指握住她的手輕輕揉捏,他內家拳小有所成,微一用力就可透過手上的穴道,暫緩心肝鬱結之狀。

“哭吧,哭一場就會發現沒什麽,任何事都能扛的過去。顧文遠雖然長的醜點,個子矮點,為人猥瑣點,脾氣暴躁點,不招人待見點,也沒什麽大的毛病,你要真看不上他,那看看我成不?雖然不算多麽的英俊瀟灑,但好歹眉清目秀……”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番顛倒黑白太過無恥,紀蘇先是想笑,結果哇的一聲大哭出來,轉過身雙手不停的捶打著溫諒的胸口:“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們,都是你們……”

溫諒被打的幾乎喘不過來氣,還隻能強自忍住,抽個拳頭沒落下的間隙跟紀蘇互動:“對對,都怪我,都怪我們……哭吧,哭一場什麽都過去了……”

紀蘇一場大哭之後,終於有點安靜下來,背靠著牆坐在**。溫諒在門後找到一個暖水瓶,往洗臉盆裏倒了點,然後探進一個手指試了下溫度,條件反射般猛的跳了起來,手指捏住耳垂呲牙咧嘴的做怪狀。紀蘇淚眼朦朧中看著溫諒忙碌的身影,天台上是他踹開門衝出來挽救了自己,也是他在家中給了自己堅持下去的信心,還是他,在自己最絕望無助、虔誠祈求神明的時刻,突然出現在樓下,還記得那一瞬間連心跳都停止的感覺嗎?這一生再也無法忘懷那個身材頎長的少年依車而立的身影,高大,安全,充滿希望,那一刻,他是拯救我的天使!

是他帶給了自己今夜最大的驚喜,也是他,在自己被父親殘忍的送入地獄時再一次破門而入,這些不同的身影在不同的時空交錯間,或嬉笑,或莊重,或溫和,或粗暴,最終重合在這個端著臉盆,跑來跑去的傻乎乎少年身上。

看著溫諒的背影,不知怎的卻想起了父親,七歲那年冬天,外麵下著大雪,半夜三點自己卻發起了高燒,那時家還在郊外,爸爸連棉衣都沒來得及穿,背著自己跑了十幾裏路才趕到了醫院,醫生說要是晚送來一會,燒成腦炎就不好辦了。過了這麽多年,紀蘇仍然清楚的記得那一夜,爸爸脖子上流了很多很多的汗水,一邊跑著還一邊說著蘇蘇不怕,蘇蘇好乖……

說出那樣的話,他也很痛苦吧?做出那樣的抉擇,他也很難過吧?想著想著,方才那種天崩地陷的感覺似乎在溫諒走動的身影中慢慢逝去。

他說的對,哭一哭,什麽都會過去的!

溫諒終於將熱水搞成溫水,端著臉盆平舉到紀蘇身前,柔聲說:“洗一下臉吧,小花貓很不好看。”這話說了兩遍,見紀蘇還是呆呆的看著自己,微歎口氣轉身要把盆子放下。

紀蘇這幾天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嚐遍,情緒起伏極大,又被溫諒如此細心的嗬護,再忍不住心中突然湧起的那股衝動,在溫諒轉身的瞬間突然抱住了他,臉輕輕的貼上了他的背。

嗯,好像父親的感覺……

溫諒身子忽的一僵,洗臉盆砰的一聲掉落地上,清澈明淨的水花漫過溫諒的腳底,如同在這青澀的季節灑了一地的似水流年。

良久良久,紀蘇呀的一聲推開溫諒,俏臉通紅,死死的轉過頭再不肯看過來一眼。溫諒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對紀蘇有任何不軌之心,可剛才那樣的情景,她想尋到的一點可以觸摸到的依靠,無論怎樣,也無法拒絕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房間裏的氣氛瞬間變得曖昧起來,溫諒還是保持被她抱住時的姿勢,好一會才仍然背對著她,低聲道:“不用擔心,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來搞定,睡一覺什麽也別想,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敲門聲響起,溫諒接過劉天來遞來的水杯,回來哄著紀蘇喝下,不一會紀蘇就昏昏睡去。公安係統配這種含有安眠藥的蒙汗水,用量絕對精準,既能讓人陷入深度睡眠又不會影響健康。溫諒在紀蘇身邊默坐半響,良久長歎一聲,幫她蓋了蓋被角,掉頭離開。

此時左雨溪跟紀政的談判也陷入僵局,紀政笑道:“左局長,我說句得罪你的話,就目前青州而言,不提顧時同,無論許複延也好,周遠庭也好,都比您左局長說話有份量。我很願意相信你的話,可你要明白,這裏是青州,不是靈陽!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選?”

左雨溪啞口無言,溫諒正好推門進來,朗聲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會選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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