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房子
媽媽的身體恢複的很快，就在張悅她們開學沒有多久，媽媽就已經能夠出院，回家休養了。
一周未見，也不知道媽媽恢複的到底怎麽樣了，張悅心裏惴惴不安，連在電台主持節目的時候都有點跑神。好在大家都知道她家裏的情況，這邊一錄製完，那邊就第一時間放她回家了。
一進門，張悅直衝臥室，甚至都沒來得及和姥姥打聲招呼，就衝到了媽媽身邊。
看著在這初春的天氣，卻跑出了滿頭細汗的女兒，媽媽親昵的拍了拍張悅的腦門兒：“趕緊去洗個臉，把書包放下。媽媽沒事啊。”她不好意思的衝媽媽吐了吐舌頭，看到媽媽精神狀態良好，她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晚飯後，媽媽攔住了要回家的姥姥，姥爺，把家裏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大家坐在客廳，看著媽媽，耐心的等她從臥室慢慢的走出來，坐好。
媽媽清了清嗓子，對大家說：“我今天是想和你們商量件事。”媽媽停頓了一下：“我這身體，眼看著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了。單位的工作，我肯定是幹不來了，這個身體，怎麽能天天出差，跑業務呢？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想申請病退。”
媽媽的話得到了全家人的讚同。姥姥一拍大腿：“就是應該這樣！我昨天還和你爸商量著想找你談呢。你現在這個身體，根本不可能再上班啊！再拚，還不得把命真的給拚進去？”說著說著，姥姥的眼圈紅了。
姥爺拍了拍姥姥，衝她皺了一下眉頭。那意思很明顯，別讓女兒看著難過。“你打申請吧，什麽時候寫好了，讓你弟弟去給你遞手續。我們原來的意思是怕你不高興，還想著怎麽勸你換一個部門呢。這下好了，你好好在家裏養幾年，我們也都踏實了。”
聽老人們這樣說，媽媽顯然心情好了很多：“換部門哪裏是想換就能換的？我現在是部門經理，還是商場最大部門的經理。如果我不幹了，倒還可以給別人騰位置，可是，我要換部門，能換到哪兒？誰敢收？再說了，就算我自己不介意，現在要求去做個會計，出納，或者收銀什麽的，也沒人敢用我啊？”說到這裏，媽媽搖頭歎了口氣，“我想了幾天，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申請病退。不能幹了，就趕緊給別人騰位置，別占著位置擋住別人上進。這也是我能為單位做的最後一點貢獻了。”說完，媽媽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落寞。
“媽，你可別這麽說。”張悅伸手摟住了媽媽：“你這麽多年，不辭辛苦的東奔西跑，為單位帶來了多大的效益，即使你不說，大家也都知道。如果不是太忙碌，你的身體也不會垮，所以，你給單位做出的貢獻大了去了，可絕對不是你說的這麽一點。”
說著，張悅把頭埋在了媽媽的脖頸處，聞著媽媽獨有的味道，開心的衝著妹妹張晴喊：“媽媽以後不上班了，就能天天陪我們了，再也不用出差了，你高興不？”
張晴一直在聽大人說話，雖然她不是很明白，媽媽為什麽會有一點鬱鬱寡歡的樣子，可大家說的話她可是全都聽明白了。聽張悅這麽一說，她也蹦跳著跑到了媽媽的身邊，摟著媽媽的脖子：“媽媽，不上班了！媽媽不上班了！可以天天在家陪晴晴了！”說著說著，還高興的在媽媽的臉上親了一口。
讓兩個女兒這麽一鬧，媽媽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她嗔怪的推開張悅緊緊膩著自己的身子：“趕緊起來，你多大了，還撒嬌？行了，行了，重死了。快把我推倒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媽媽還在家裏醞釀著怎麽寫這個病退申請的時候，單位來人看望她了。
這次還是鄭總帶隊，同來的，還有他們家電部的副經理以及另個業務主任。大寒暄過後，鄭總會高興的拿出一串鑰匙遞給了張悅媽媽：“咱們單位的房子分下來了。就在你住院的時候，單位領導商量了一下，決定就你的事情特事特辦，第一時間讓我把鑰匙給你送來了。”說完，鄭總看了看張悅家現在的房子：“新房子特意給你安排在了二樓，大家討論的時候，考慮到你家有老人，而且你現在身體也不好，住這麽高不方便。而且，你家人口多，新房子也比你們現在這套大一些，大概有一百多平方吧。”或許是因為對於數字不是很確定，鄭總看向了旁邊的家電部副經理陸域。
陸域趕緊接過話茬，對媽媽開心的說道：“經理，新房子有一百三十多平方。四室兩廳。而且這次的新房子雙氣齊全，再也不用讓老人去扛液化氣罐了。”很顯然，張悅家的情況，大家都了解，也知道她們家裏缺幫手，平時的粗話重活，更多的都是靠老人們一點一點拚命去做的。
聽了鄭總和陸域的話，媽媽顯然有點不知所措。這個情況是她沒有預料到的。畢竟，上次提到分房子，還是在大半年前，那時候，他們家還沒考慮買新房子呢。而這段時間，她先是裝修，然後又是出差，再回來直接就生病了。對於房子的事兒，她壓根就沒往腦子裏過，早就給忘了。－－這看著亮湛湛的鑰匙，媽媽躊躇了。
“鄭總，我買過房子了，這你是知道的。”媽媽想了想，看著鄭總說道。“我們沒有搬家，一個是因為沒來得及，再有，這裏距離我小女兒上學比較近，我想著等她小學畢業再搬。這房子，要不你們還是收回去，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聽了媽媽的話，大家頓時都是一愣。隻見過爭著搶著要房子的人，哪裏又見過往外推房子的人啊？屋子裏一陣沉默，頓時一陣冷場。
半天，還是鄭總先反應過來。他清了清嗓子，對媽媽說：“我說你什麽好呢？你是太實在了，還是太傻了啊？！”他左右看了一眼跟隨的人員，繼續說：“今天來的，都是你的手下，也都是跟著你風裏雨裏，同過甘共過苦的夥伴，而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大家都是自己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買房子的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到我這裏，就給你壓下去了。所以，你不用顧忌別人會有什麽議論。－－至於這套房子，你為什麽不要？你又憑什麽不要？！”
說到這裏，鄭總明顯激動了起來：“咱們單位向你一樣級別的幹部，有誰還和你一樣住這不到一百平方的房子？！還讓老爹老娘每天爬上爬下的給你買東西，帶孩子？！誰都知道，咱們供銷係統有油水，福利好，可福利也是要自己爭取的！－－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麽多年，你拚死拚活，為單位披星戴月的，一個女同誌，連家都顧不了。可是，你又給組織上提出過什麽要求？別的不說，兩次分房子，你都讓給別人了吧？你住院，如果不是我聽說，你是不是準備隨便請個假，就連招呼都不和領導打了？！－－你別以為這樣就顯得高風亮節，該是你的，你不搶，被別人搶了去，照樣沒有人領你的好！他們還覺得是你沒本事，是該他們得的。”
說到這裏，鄭總顯然是真的生氣了，他伸手在媽媽的麵前指啊指，你，你，你了半天，然後唉了一聲，把手一甩，站起身子去陽台上抽煙了。
看自己的老領導生氣了，媽媽有點坐立不安。她抬眼看了看陽台，叫了一聲：“鄭總。”鄭總從陽台上朝後麵擺了擺手，那意思分明是說：“你們談，讓我靜一下。”
看到這個情況，副經理陸域趕緊湊到媽媽麵前，把鑰匙塞到媽媽手裏：“經理，你別這樣，別辱沒了鄭總的一片好心。這房子，他為了給你爭取最好的樓層，最好的朝向，在辦公會上是拍了桌子，得罪了人的。你這樣，讓他心裏多難受啊。”
說到這裏，陸域又看了看自己的兩個隨從：“經理，我們三個都是你帶出來的，對我們，你應該放心。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們心裏有數。這個房子，你留著吧，這是你該得的。沒誰能說出什麽來。”
聽陸域說完，另外兩個業務主任也紛紛點頭：“經理，你放心，我們不會亂說的。”
“可是，我今天在家裏正在寫病退申請，我不準備再幹了啊！”從說起房子，鄭總就把張悅媽媽教訓了一頓，以至於，這麽半天，她壓根就沒機會說出她的打算！
聽媽媽說完這句話，在陽台上抽煙的鄭總頓時急了，他甚至來不及等煙熄滅，就急衝衝的朝著張悅媽媽衝過來，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的沙發上：“你說什麽？病退什麽？有病好好養，不著急，什麽時候養好什麽時候上班。我們今天來不是催你的，你好好休養。等養好了再說。”
“鄭總。”媽媽無奈的說：“可是，我這個病是養不好的啊！你也知道，我這次切除了半個腎，這還是因為請到了北京的專家，不然整個腎都沒有了。而我另外一個腎原本就不是很健康，現在的我，身體根本經不起那麽高強度的工作了啊！”
說著說著，媽媽動了真情。“我知道，你們對我好，咱們在一起配合了這麽多年，感情這麽好，說離開我心裏也很難受。可是，我幹不了活了。如果還占著這個位置，那不是給你們製造麻煩嗎？”
媽媽看著鄭總：“這套房子我不能要，我這邊要了房子，那邊就遞申請，別人拿我是沒有辦法，可是，肯定會給你製造壓力的。鄭總，我不能給你添麻煩。”
“添什麽麻煩？這是你該得的！”鄭總揮了揮手。“你要是這麽說，我不攔你，你一個女同誌，跟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兒一起，風風火火跑了這麽多年，別說現在身體確實吃不消，就算身體可以，隻要你提，我們誰也沒法攔著。可是，如果這樣，這房子你就更得要！沒有了崗位補貼，沒有了績效獎金，你靠病退那點錢，怎麽養家？你負擔重著呢！”
說完，鄭總站了起來，衝著門口喊了一聲：“悅悅！”這一聲，把一直貓在門口，聽得著急上火的張悅生生的嚇了一大跳！
她趕緊答應著跑進了屋，衝著鄭總甜甜一笑。鄭總朝她招了招手，把鑰匙塞到了張悅的手裏：“悅悅，伯伯把鑰匙交給你了，這是你們新家的鑰匙。媽媽身體不好，你找時間去打掃一下，把東西收拾收拾，早點搬家！”
聽鄭總這麽一說，其他幾個人也趕緊站了起來，陸域也走過來摸了摸張悅的小腦袋。“悅悅，新房子就在省供銷社家屬院，位置你知道吧？”
張悅趕緊點頭。
“好，那你們收拾收拾，回頭叔叔找人幫你們搬家。”
待鄭總他們走後，張悅緊緊的把鑰匙攥在了手心，把兩隻手使勁兒的背在了身後，雙眼警惕的看著媽媽。
看張悅這副德性，媽媽忍不住氣笑了。“行了，行了，不退了，這麽多人說我，我再不聽話，不是要惹了眾怒了！趕緊把鑰匙放好，別丟了。”
喔！張悅不禁歡呼起來。“媽，媽，我保證不丟！你也別收起來了。我們下午才回學校，鄭伯伯說的沒錯，為了防止夜長夢多，我今天就找人去打掃衛生，咱們回頭先放點家具進去，先占著！”
說完，不等媽媽發話，張悅攥著鑰匙就跑。她飛奔到臥室，衝著張晴喊：“晴晴，晴晴，你作業寫完了吧？咱們下午去打掃衛生，我帶你去新房子啊！”說完，不待張晴答應，抓起電話就打給陳誌剛：“下午有空沒，幫我們一起去打掃衛生吧”……
看女兒忙活成這樣，媽媽無奈的搖了搖頭，衝姥姥一笑：“行了，由著張悅折騰吧。你別管了。”
張悅這會兒已經張羅好了，她做到媽媽對麵，沒好氣的說：“媽，不是我說你，你剛才嚇死我了。我真的害怕你一較真把鑰匙給還回去。媽，多一套房子多一點兒收入，鄭伯伯說的沒錯，還回去也不落好。咱們留著，至少還能租出去，隻當補貼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