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急救室

等顧朗茳打完電話趙隊就領著他跟季斐去了醫院,去的是市中興醫院。

市中興算是洛平最好的醫院了,趙隊本想著顧朗茳一個小小的刀傷,不必來這裏,但之前那兩個小青年看起來傷的似乎不輕,周林、陳默送他們去了市中興,加之顧朗茳又點名要去那,趙隊也就答應了。

趙隊一向討厭去醫院,看病太麻煩,動不動就要排上個把小時的隊。他對顧朗茳道,“等下你們兩個自己去找醫生,處理完了到大門等我,要是溜了,明天我直接帶人上你們學校去!”

季斐連忙保證,“我們絕對不溜!”

趙隊看了看季斐,怎麽看怎麽老實,點了點頭,“那行,我先去找另外兩個同事,看那兩孩子到底怎麽回事,也沒見著有什麽傷,怎麽就痛成那樣了”,說著古怪地看了一眼顧朗茳,又回頭對季斐道,“你看著這小子。”

“我一定看著他!”季斐就差沒拍胸脯保證。

趙隊滿意地點頭。

一下車就看到醫院門口站倆穿白大褂的,其中一個帶著副眼鏡,焦急地張望。

趙隊道,“現在的醫生也真辛苦,大晚上都不能睡。”他剛說話,就發現那帶眼鏡的眼睛亮了,看著他。趙隊一時有些發愣,摸了摸腦袋,不認識這麽號人呀!

趙隊正在腦海裏回憶到底是在哪見過,那人已經過來了,趙隊有些不好意思,“你認識我……身後的人……”趙隊眼睜睜看著人家直接越過他走到後頭去了,才知是自己自做多情。

“小茳,顧先生打電話過來說你手臂傷了,院長很著急,但他不在本市,讓我過來看看”,說話的正是張院長的助理小鄭,他迅速將顧朗茳上下掃了一遍,初步隻看到手受了傷,轉身對另一個穿白大褂的道,“陳主任,請馬上帶他去檢查。”

“我沒事”,顧朗茳顯得不放在心上,“就是有點餓了,鄭叔,你讓人給我買點吃的喝的吧。”

“好,我去買,你先跟陳主任進去。”

於是趙隊在一旁愣愣看著顧朗茳牽起季斐的手,被另一個穿白大褂的一臉緊張地領了進去。

這時候姓鄭的助理對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這家醫院院長的助理,鄭清。”

趙隊是河西一個小分區的警.察,平日見的不是小混混小流氓,就是跟他一樣五大三粗的小片警,突然碰著這麽個氣質清貴的大醫院院長的助理,趙隊有些不自在,想了想,也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河西官平分區第一小隊隊長,趙剛。”

鄭清笑了笑,“趙隊長你好,之前我們醫院接收了你兩個同事送過來的孩子,一個肩部受了刀傷,刀子刺入過深,傷了神經,另外兩個……我們已經送去醫治了。”

趙隊長笑道,“好、好,不愧是市裏最好的醫院,辦事就是效率高。”

“過獎”,鄭清笑了笑,“趙隊長,有件事要麻煩你。”

“什麽事?”

“這次幾個孩子打架鬧著玩的事,麻煩你和你的同事就不要插手了,我們想私了。”

陳主任一直緊繃著臉,一言不發帶著他們往外科走,季斐看著他的表情,有些緊張起來,看了看顧朗茳。

顧朗茳握了握他的手,“是不是累了?等下趙叔叔買東西回來了你吃點,再趴桌子上睡會兒,回去的時候我叫你。”

季斐突然覺得很無奈,都什麽時候了,還說什麽吃的喝的。季斐看了看他的手,白襯衫已被血浸濕了,他覺得那紅色刺眼的很,連帶著心裏都不舒服。

“顧朗茳,你的手會不會……”

“你放心,我感覺的出來,沒有傷到神經也沒傷到骨頭”,顧朗茳看著季斐,沉默了一會兒,道,“季斐,我……今天下手沒注意,可能把別人打狠了。”

季斐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覺得自己沒錯,打架不就是要分個勝負麽?要是還想著怎麽給對方留活路,死的就是自己。”

季斐眼中神情微微變了變,不置可否。

“可我感覺……我也說不清,季斐,我感覺你一定會生氣。而你不會無緣無故生氣,如果你生氣了,那麽多少我都有錯,雖然我也不知道錯在哪裏。”說這話的時候,顧朗茳的眼中罕見的有一絲迷茫,如果季斐不高興,他願意認錯,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本來就是,打架的時候還想著怎麽不傷別人,那不是找死麽?上輩子在商場上也是如此,大家見麵客客氣氣,口口聲聲喊的比親兄弟還親,可實際上了?轉個身能要了你的命。做事情不就是這樣麽?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兩個人要爭同一個東西,那麽必然有一個人要倒下去。爭的過程中,想的都是怎麽打敗對方,誰還管對方倒下去的時候後麵是不是懸崖,會不會就這麽摔死了。如果他分神想這些,那麽摔死的可就是他自己,他敢肯定對方巴不得他粉身碎骨。

但他知道,換成季斐,他一定不會這樣想。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這無可厚非,可他下意識覺得季斐不止是與他想的不一樣,他還會反對他,會生氣。他的季斐是世上最講道理的人,如果他生氣,那麽錯的一定是自己。顧朗茳不願意讓他生氣,這一輩子,他都不想讓他有一點點不高興。

他知道自己有時候笨的出奇,就像上輩子,花了後半輩子所有時間,才想通自己為什麽明明愛一個人,卻讓他失去了所有。他不懂愛人,所以他曾那樣認真地觀察過別人怎樣對待所愛之人,細細觀察,細細想像,經年所習,終有所獲,可是所有的好,已無人可交付。直到一切重來,他滿懷希望,卻又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不懂的仍然太多。不過沒關係,季斐說的,他都願意聽。

隻要他願意教他,肯告訴他,不覺得他無藥可救。

“季斐,如果我錯了,如果你不喜歡某個樣子的我,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顧朗茳頓了頓,微微用力握住他的手,“不要放棄我。”

季斐猛然一震,心裏有種奇異的感覺,他雖不完全明白顧朗茳在說什麽,可他在他眼中看出了一絲恐懼,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顧朗茳,竟然會恐懼?

前頭陳主任的步子頓了頓,沒有作聲,繼續往前走。

檢查後陳主任鬆了口氣,還好沒傷到神經,血也及時止住了,隻是傷口有些大,需要縫針。鄭助理也早就買了東西回來了,聽陳主任說沒事時終於鬆了口氣,放了心,出去打電話。

陳主任道,“大概要縫十七針,要不要打麻藥?”

顧朗茳想了想,“不用。”

季斐站在一旁看陳主任給顧朗茳縫針,針線穿過人的皮膚帶出一點血的顏色,一針完畢,又接著一針……

顧朗茳沒太多的表情,隻是微微僵著臉,顯得比平時沉穩些。他抬頭看了看季斐,見他緊抿著唇,眼睛盯著針線,皺了皺眉,道,“不是叫你去吃東西嗎?坐對麵的桌子吃去,不想吃就睡會兒,已經淩晨了。”

季斐沒動,仍舊緊抿著唇瞪大眼睛看著那針線。

好在陳主任速度也快,沒多久就縫好了,顧朗茳靜坐了幾秒剛要站起來就被季斐給按下去了,“醫生還有話沒說。”

顧朗茳於是坐那兒,用沒事的右手幫他抽了張凳子讓他一起坐。

陳主任笑了笑,他到了主任這個級別,老實說像縫針這種小活是不用他來的,但院長一副鄭重、急迫的語氣,鄭助理也趕過來了,他心裏也就高度重視起來了,心想來的不定是什麽市政大領導。結果跟鄭助理一碰麵,鄭助理說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這孩子沒到之前鄭助理還囑咐他,那孩子不錯,隻是家裏不一般,從小又是被慣大的,還不是一般的慣,可以說全洛平市都找不出一個像顧先生那樣慣孩子的,所以脾氣難免跟別人不一樣,讓他注意點。陳主任開始還挺謹慎,心想還不知是怎樣一個孩子。不想這一見,跟普通高中生沒兩樣嘛,還更勇敢,瞧瞧,十幾針縫下來吭都沒吭一聲。而且多友愛同學呀,一路上自己還受著傷呢,卻老記掛著身邊的人,噓寒問暖的,餓不餓呀困不困的問個不停,讓鄭助理買了宵夜回來,自己不吃,隻一個勁地催身邊的人。

陳主任笑道,“傷的是左手,不影響日常起居,隻是洗澡的時候要注意,別沾水。我等下開張單子讓護士去拿些消炎的藥,你讓他按時吃就可以了。五天後來拆線。”陳主任拿了筆寫單子,顧朗茳突然想起一件事,說,“季斐,你今晚上還沒燙關節,按摩也沒做。你先趴桌子上睡會兒,宿舍裏的電話修好了,等下我借鄭叔的手機打個電話回去,讓鄭宇把水跟藥準備好,咱們回去就省時間了。”

季斐一愣,然後一下子板了臉,“顧朗茳,你的手沒好之前別給我惦記這些。”季斐很少用這種帶了點氣憤又帶了點命令的口氣說話,顧朗茳吃了一驚,隨後就笑了,他的季斐,怎麽每個樣子都這麽好看呢?

外麵突然傳來鄭助理的聲音,“趙隊長,小茳在縫針,現在不方便……”

“去他的不方便,就他金貴,胳膊劃一刀你們把院主任都連夜請出來了,那兩個孩子了?人家爹媽現在還圍在病床前哭!”

半敞的門被一腳踢開,趙隊長一把揪起顧朗茳,季斐連忙擋他們中間要隔開他們,陳主任跟鄭助理連忙過來拉,鄭助理急聲道,“趙隊長,你這樣是犯法的,我們可以告你!”

趙隊長才不管,一拳就要揍過去,季斐將顧朗茳推開,拳頭直接砸到了他身上。

顧朗茳本來還想著要不讓趙隊長打一拳算了,這下子立即變了臉色,捧著季斐的臉仔細看了看,瞧見腫了一塊,一種前所未有的怒氣立即湧了上來,右手握的指節都響了。

“顧朗茳!”季斐立即攔住他,“你再傷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顧朗茳動作一滯,就聽趙隊長道,“你本來就不該理他,年紀輕輕心腸也太狠了,人家都給他打的肺部嗆血進急救室了!”

季斐猛然一震,震驚地看著顧朗茳。

顧朗茳心中突然閃過一絲驚慌,似乎擔心的那一刻終於來了,他急急地喊,“季斐……”

季斐怔怔看著他,“你不是隻有一個人嗎?怎麽還能把人打進急救室呢?你……”他的話沒說完,顧朗茳卻已自動幫他補上:你真可怕。

兩個人僵僵看著對方,顧朗茳覺得他簡直就要絕望了,是了是了,他就不該動手,猜也猜的到季斐不喜歡他這樣。因為,他也曾那樣暴虐地對過他。

可是他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對於他,他再也不舍得碰一下。

但是現在,他想,季斐一定不信。

顧朗茳已無暇管那邊正在高聲指責鄭助理他們的趙隊長,他隻是看著季斐,死死盯著他,好像生怕一不注意,季斐就不見了。

“顧朗茳……”季斐突然道,“徐斌說我們跟著你,一定可以找到鄭宇,果然找到了……可是你怎麽知道他在哪?你,真的查過他?”

他查過,當然查過,不然怎麽敢放心地留他跟他們住一個寢室,毫不避諱地親昵,偶爾讓他幫忙照顧季斐一下。他查過了,鄭宇跟校外的小混混有來往,可結交的隻是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不良少年,惹不出什麽大亂子,也不會對季斐怎樣。他也查過了,鄭宇是個同,是個嘴巴嚴實的同,不會出去亂說。

他想解釋,“季斐,我隻是……你要是不高興,我以後不這樣了。”

“你把鄭宇當過朋友嗎?”

顧朗茳皺了皺眉,略有猶豫,還是決定誠實作答,“不算。”

季斐深吸一口氣,“你對我,跟對別人很不一樣。”

“因為你本來就是不一樣的”,顧朗茳不知如何解釋,“他們不是你,我為什麽要對每一個人好?”

“那麽將別人打進急救室,你又怎麽看?”

顧朗茳這回沒有辯解,“也許我錯了…..如果你覺得的話。”

季斐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顧朗茳以為他再也不願意跟他說話的時候,他突然笑了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我真奇怪,為什麽你對人的差別會那麽大,你能對我那麽好,卻也可以對別人毫不留情……不過沒關係,也許時間久了,我就懂了,你也會懂了。”

鄭隊長高聲道,“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大人在後麵給他撐腰,他才這樣無法無天,敢將人往死裏打!今天我把話撂這了,甭管你們是院主任還是院助理,就是院長來了,我照樣把這小子抓回去!”

門外不知何時站了幾個西裝筆挺的人,一個清冷的聲音傳過來,“小茳,告訴爸爸,是誰傷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