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舒慕走進房間,他似乎正急匆匆從寒風裏走進來,身上仍舊帶著冰冷的氣息。他推開門,也沒關,直接走到何悅笙麵前,掠了他一眼,接著,便看向邢東。

“用錢?”他像聽見什麽非常可笑的笑話,然後重複著這個笑話當中最可笑的部分一樣,重複著這兩個字。

邢東霎時間冷汗浸透衣衫,眼前重影腳下打晃,深深感受到,跟舒慕比,何悅笙真是小兒科多了。

單單隻是兩個字,他就招架不住了。

邢東不敢說話,他覺得自己說什麽都漏洞百出,於是木頭一樣筆直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舒慕給他下最終審判。但舒慕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隻是看了他一眼,就轉過身,對何悅笙說:“我的戲臨時取消了。”

何悅笙心裏有鬼,幹笑道:“那很好,今天總算閑下來了。”

舒慕應了一聲,說:“我大概是從你們說到正題的時候開始聽的。”

何悅笙心下一沉,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腿彎磕在椅子上,磕得他重心不穩,向後坐了下去。

“前因後果,我聽了這一會兒,也聽明白了。”舒慕淡淡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笙笙,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在這部電影上動手腳嗎?”

事到如今,辯解無用,何悅笙索性承認了:“我隻是在駱飛身上動手腳。”

“一個性質。”舒慕給自己倒了杯茶,“而且你找了個草包來幫你完成計劃,事情沒辦成,還為他人做嫁衣裳。”

何悅笙不服:“隻是計劃沒想周全而已,我可以重新想過。”

“你不是計劃沒想周全,隻是對手比你更精明而已。”舒慕說,“再重新想一百遍都沒用,你懂設局,人家就不會見招拆招?”

“阿舒,你!”何悅笙怒極,拍案而起。

舒慕沒理會他,兩指捏著茶杯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接著繞過桌子,對邢東道:“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了,以後也別再讓我看見你。”

“舒……”邢東滿頭冷汗,下意識開口。

“別叫我的名字。”舒慕抬起手,做了個製止的動作,“你不配。”

說完他大步走出門去,仿佛在這間辦公室裏再呆一小會兒,就讓他渾身別扭一樣。

何悅笙定定地看著空無一物的門口,隻覺得自己胸口好像按著一雙手,將那裏所有的空氣都往外擠壓,叫他要透不過氣來了。

而邢東還在不知死活地添亂:“二少,你看舒慕這話的意思,他怎麽能……”

“他讓你明天不用來了你聽不懂嗎?”何悅笙怒道,“滾,現在就滾!快滾!”

邢東連滾帶爬地滾了。

何悅笙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他的頭在嗡嗡作響。他是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況且這次的事,他十成十覺得自己是一片好心,隻是邢東窩囊廢把事情搞砸了。駱飛跟黎錦不老實,自己收拾他們有錯嗎?就算自己弄死他們了,誰又能把他怎麽樣呢?舒慕幹嘛跟他生這麽大氣,連正眼都不給他一個,說了幾句就撂下他走了。

還是開著門,當著邢東這條狗的麵。

何悅笙越想越氣,胸腔裏那口氣就這麽充盈起來。他想都沒想就往舒慕辦公室去。舒慕的房間也在這一層,對麵。他氣勢洶洶地衝過去,一路上,正忙碌著的員工不約而同停下來看他。

看了兩眼,覺得沒意思,大家都不看了。

還能怎麽樣——大家用眼神傳遞著信息——巨嬰三天不鬧點事這日子就過不下去,沒辦法,人家有錢有勢的,忍著吧。

何悅笙一直衝到舒慕辦公室,一巴掌把門推開,房間裏,舒慕戴著眼鏡,正舉著一摞文件看。

他瞧著舒慕的樣子,忽然什麽火氣都撤了。

午後陽光下,舒慕周身泛著金邊一樣。那副金屬框的眼鏡架在他鼻梁上,遮蓋了原本侵略性十足的目光,顯得他整個人莫名書卷氣起來。何悅笙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盯著他抬起頭來,微微皺著眉頭,望向自己。

何悅笙心裏突然特別委屈,他不覺得舒慕剛剛是給他沒臉了,他覺得舒慕剛剛不理會他不搭理他,反而是一種保護。否則要是兩人就這麽吵起來,不是更丟人嗎?

看啊,他此刻望著我的眼神,分明是無奈又寵溺的,像以前一樣啊。

於是何悅笙走過去,用一個別扭的姿勢撲在了舒慕懷裏。

“阿舒,阿舒……”他吻他的脖子,亂蹭。

舒慕握著筆的手指僵硬了一下。

接著,他溫柔地撫摸著何悅笙的脊背,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給我處理吧。”

何悅笙“嗯”了一聲。

“公司的事以後你也不用管了。反正大哥本來就希望你休息,不如這次就痛痛快快放權吧。”舒慕接著道。

本該順從的何悅笙卻猛地抬起頭來。

他看著舒慕,那眼神前一秒還委屈柔弱,此刻卻波浪滔天。

“阿舒,”他一字一頓,“你該不會不知道,大哥一直想奪我的權吧。”

舒慕沒有應聲。

“阿舒,你跟大哥是一夥的,對不對?”何悅笙環著他的脖子,熾熱的氣息噴在舒慕的臉上。

他的眼神凶巴巴的,姿勢卻滿是祈求,好像硬裝出三分強勢的小獸,歸根結底,還是想叫人摸摸抱抱,安慰幾句。

“笙笙,你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及早抽身,拿著錢逍逍遙遙過日子,不好?”舒慕問。

何悅笙一把推開舒慕,冷笑道:“為什麽?就為我設了個局想搞垮駱飛?”

舒慕被大力推了一下,滑輪椅子不受控製地向後滑去。他兩腳踏地,穩住自己,接著抬頭看向何悅笙。

事已至此,所有溫情的麵具都該揭下來了,舒慕也懶得再陪何悅笙玩什麽哄小孩子的遊戲。

“你不是第一次了,何悅笙。”舒慕冷冷道,“我說過,我可以由著你性子玩,但我有我的底線,擅動者死。你要放個邢東在我身邊監視我,我無所謂;你發神經不準我接戲唱歌,OK我早就當明星當膩了,隨你。但是你碰了我的底線,這個我絕不能忍。”

“舒慕,別跟我說這些。底線?我就不信,今天換了柯遠在這裏,你也會揪住什麽底線不放!”何悅笙口不擇言,大叫道。

舒慕看著他:“因為他永遠也不會碰我的底線。”

“是因為他碰了,你也會無條件原諒他吧!”何悅笙冷笑,“那有什麽用呢?舒慕,你就為這麽一個人破例,可是他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你就算求著他惹你生氣,他也回不來了。”

“出去!”舒慕指著門口,盛怒之下,他的語氣竟異常平靜下來。

何悅笙眸不錯光地盯著舒慕,那眼神怨毒之極,仿佛要生生在舒慕身上剜下塊肉似的。然而舒慕自始至終,說完這兩個字後,都沒再看他一眼。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笑聲漸大,帶著十二萬分的惡毒與怨恨,充斥了整個房間。何悅笙覺得自己像足了一個笑話,他放肆地嘲笑自己,笑得嗓子都快破了。

接著,他轉過身,一步步朝門口走去。

“阿舒,沒關係的,我不生你的氣。”拉開門的刹那,他回過頭,望著陽光下,自己摯愛的戀人微笑,“隻要你靠著何氏一天,你就一天沒辦法離開我。沒關係,咱們有漫長的一輩子呢,咱們可以慢慢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