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港的最後一天,齊亦辰登台獻唱。這些天他已經將港島大小搖滾聖地統統逛了個遍,收獲粉絲無數。最後一日的表演環節幾乎成為粉絲的狂歡,原定由他壓軸演唱兩首,他下台後安可聲不斷,主辦方不得不照顧粉絲心情,叫他再度回返。安可曲加唱四首,創曆年之最。
黎錦早早將一切料理妥當,躲在人群裏聽台上人唱歌。他本就是搖滾樂迷,被鼓點和低音貝司聲一震,渾身熱血都衝到頭頂。身邊的少年振臂高呼,強烈氣氛感染,叫他也忍不住扯嗓子喊了兩聲,剛要把手舉起來,忽然想起來自己兩輩子算過來三十多的人了,到底訕訕地放下了手。
這樣情緒內斂,再好的歌聽著都沒勁。音符切換中有人擠到身邊,身邊人再擠都沒撞到他半分。他漸漸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李奕衡眉眼彎彎正對他笑。
黎錦狠狠瞪了他一眼,牽起他的手,與他一起離開會場。李奕衡沒開車來,兩人便沿著海邊散步。相聚的時間隻剩下這一個晚上,叫人無比珍惜。兩人沿著港口邊的車水馬龍一路漫無目的地走,路遇賣花小童,對著他們嘴甜如蜜,兜售得辛苦。黎錦聽著好笑又窩心,掏出錢,把小童懷裏的花通通買下。
“送你。”他遞給李奕衡,李奕衡捧在懷中,玫瑰花被掰掉了刺,隻剩下馥鬱香氣。
李奕衡低頭嗅了嗅,背景的商場霓虹耀得他身姿卓然,那捧著花的姿勢溫柔美好,令人心折不已。
他們在路口右拐,巷子裏藏著個小小的天主教堂,唱詩班的孩子們正在為下一個大禮拜排演歌曲。門開著,他們走了進去。教堂空空****,黎錦坐在長椅的最後一排,李奕衡跟著坐在他身旁。四周點著蠟燭,泛黃的燭光隨風搖曳,微光中李奕衡兩手交疊,鼻尖抵在指節,虔誠祈禱。
不遠處傳來孩子們幹淨悠揚的歌聲,黎錦靜靜望著身邊的人,莫名便想起一句話。
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俗至極點,卻難得情真。
孩子們排演幾遍,牧師便放他們休息一會兒。孩子們提著黑色長袍四散胡鬧,有好奇的圍在他們身邊打轉轉,卻不敢湊上來說話。李奕衡朝一個孩子招招手,從一捧玫瑰裏抽出一支,遞給孩子,道:“這朵花送你。”
孩子們漸漸圍了上來,或羞澀或大方地過來討他的玫瑰,還有個漂亮得像小天使似的女孩子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黎錦看得好笑,最後幾支玫瑰不叫他來派,自己拿來送孩子,一邊遞出去,一邊笑道:“我送你的花,你卻拿來做人情,精明,真精明。”
李奕衡忍俊不禁,對女孩子抱怨道:“怎麽辦,你剛剛親我,讓這位大哥哥吃醋了。”
女孩子歪著腦袋想不明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良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黎錦斜了李奕衡一眼,摸摸女孩的頭,道:“別聽這位大叔胡說,哥哥沒吃醋。”說完,拽著李奕衡起身,“走吧,大叔,別調戲小孩子了。”
外麵吹著涼風,黎錦一出來便打了個寒戰。李奕衡的身子靠過來,輕輕拉開風衣把他裹進懷中,溫熱的身體湊在一處,叫黎錦下意識遵從本能,往他懷裏靠得更緊了一點。
“咱們去哪兒?”黎錦問。
李奕衡想了想,說:“今晚搖滾音樂節的主辦方會在維港放煙花,你要不要看?”
黎錦一愣:“我怎麽不知道?”
“特別驚喜,哪能隨便告訴別人。”李奕衡神神秘秘,“我知道一處絕佳的觀看地點,要不要隨我來?”
黎錦扁扁嘴:“這麽神秘?是哪裏?”
李奕衡抬起手,揚頭指著遠處那高聳的大廈道:“就是那裏。”
黎錦仰頭望去,夜色裏,大廈的樓頂直入黑色天幕,四周高樓無一能夠比肩,果然視野開闊觀賞極佳。
“你在那裏提前訂了包房嗎?”黎錦問。
“不用提前,我在那裏有常年包房,可以隨時過去。”李奕衡笑道。
“常年?”黎錦眯起眼,“你還常常到香港來看煙花?”
“並不經常。”李奕衡一邊走一邊道,“隻不過全香港,要看煙花還是那裏的視野最好。”
黎錦嘖了一聲,問:“你怎麽敢肯定?”
李奕衡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一種十分不堪回首的語調道:“每年元旦,維港都要放煙花慶祝。當年我年少輕狂,頭一次在香港跨年,知道有煙花,就想找個視野最好的地方看,於是叫人開著直升飛機在這附近前前後後繞了不知多少圈,才選定這個位置。剛好這裏是酒店客房,順理成章,就包下來了。”
“年少輕狂?”黎錦奇了,“當年你多大?”
“二十五。”李奕衡咳了一聲。
“十幾年了啊,老李。”黎錦大力拍他肩膀。
“對啊,小黎。”李奕衡輕輕拍他頭。
兩人一路說一路笑,十幾分鍾便走到酒店。那房間定期有人打掃,床頭還放著今天新出的報紙,像隨時候著人來似的。黎錦是早見過李奕衡出入陣仗的,房間裏動輒都是古董的李宅見過了,這房間再大再豪華,落在他眼裏也不當回事。
陽台映著柔和月光,床頭懸著昏黃小夜燈,叫這屋子朦朦朧朧,氣氛剛剛好。黎錦走到陽台,腳下是水波瀲灩的海水,對麵便是亞洲第一的維多利亞港,高樓燈光與躍動人群都倒影在波濤**漾中,果然好風景。
他伏在陽台的雕花欄杆上,低頭看了眼時間,還有不到一分鍾,絢爛的焰火演出就要開始。等待令人緊張而期盼,他側過臉對李奕衡笑了一笑,李奕衡像是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似的,也回以微笑。
第一朵煙花綻放時,大半個維港都被映得透亮。一朵紫紅色煙花在城市上空“蓬”地炸開,牽連流光無數散落海麵。對岸響起連串的歡呼聲,就連黎錦也禁不住為這樣美麗的盛景低歎。緊接著,又一叢金黃煙花升起,於這城市的最高處炸裂開放。無數的金色光芒彌漫開來,那閃爍著的光點仿佛近在咫尺,叫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那樣耀眼的火光。
忽然,那雙手被人輕輕地握住了。
掌中一涼,有什麽堅硬而小巧的東西落了進去。
黎錦下意識握緊手掌,手臂從懸空的陽台外麵抽回來,借著第三朵綻放的煙花去看。這一看,心髒像被什麽東西溫柔地撞擊了一下,有一瞬間,幾乎停跳了。
李奕衡在他身邊,單膝跪了下來。
“黎錦,”他抓著黎錦的手,煙花將他的臉映成斑斕的顏色,而他的眼睛一如往常,積蓄著滿滿一灣,動人的柔光,“你願不願意,做我終身的伴侶?”
“什麽?”一定是煙花的聲音太響,讓他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黎錦,我懇求你做我終身的伴侶。從今以後,不論禍福、富貴、貧窮、疾病還是健康,我都會愛你,珍視你,哪怕死亡,也不會將我從你的身邊驅離。”李奕衡看著他,緩慢而有力地宣言。
“你……你在做什麽?”黎錦伸手拉他,“你起來。”
“我在向你求婚啊。”李奕衡鄭重其事的表情被打破,很是無奈地笑了。
“我知道,可是你,可是你……”黎錦緊緊抿著唇,“可是我們兩個……”
“隻要你肯答應我,其他的,交給我。”李奕衡抓住他的手,將一個深吻烙印在他無名指間。
一道電流自指間盤旋至心頭,黎錦定定地看著他,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求婚?兩個男人?黎錦覺得荒謬極了,他覺得李奕衡一定是腦子壞掉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不光如此,竟然還煞有介事準備了戒指。
他有一百條理由反駁他,又或者隻需要說兩個字就可以拒絕他,但是為什麽,自己竟然很想陪他這樣瘋下去。
“答應我。”李奕衡的語氣並不嚴厲,卻叫他難以抗拒。
無數的焰火在天邊綻放起來,強烈的光芒照亮了李奕衡的雙眼。黎錦看著他,忽然覺得什麽都不算什麽了。
荒謬也好,可笑也罷,塵世苦短,他想,如果他愛我,我也愛他,那為什麽,我們不可以一輩子相守在一起呢?
他蹲下身子,把掌心裏的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小巧的白金套環像恰恰好為他而生,紋絲合縫。他抬起頭,問李奕衡:“不是隻有一個吧?”
李奕衡攤開掌心,成雙成對的另一枚靜靜躺在掌中。戒指樸素極了,白金的指環上鑲嵌著光芒奪目的一枚鑽石,指環內側,鑲嵌著兩人姓氏的縮寫。
黎錦摩挲著李奕衡的無名指,一點點,將戒指套了進去。
“無論禍福、富貴、貧窮、疾病,哪怕死亡,都不能讓我們分離。”黎錦緊緊擁抱著他。
“嗯。”李奕衡微笑著回抱住他,輕輕吻在他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