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本該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周一。

公司董事開季度大會,總結上季度成績,分配下季度工作。誰會想到大股東忽然集體發難,指控柯遠濫用職權、賬務作假、貪汙公款,將他當場免職。

柯遠不服爭辯,對方倒好,幾個人擰成一股繩,個個對他橫眉冷對,鬧得僵了,甚至指著他的鼻子叫他“Get out”。

最難堪是舒慕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柯遠心裏委屈麵上遭罪,朝他拋了好幾回眼色叫他幫腔,對方隻作不覺。他孤零零站在眾人麵前,每個人都把他當臭蟲,恨不得他趕緊滾開,唯一應該站在他那邊的那個……

算了,不提也罷。

今天太陽大,曬得人發昏。柯遠開著車繞二環兜了三圈,把車停在路邊。

他該去哪裏呢?

以前總是抱怨沒有周末沒有假期,連夢裏都在排通告,現在他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忽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去很久之前就想去的那家咖啡廳喝杯咖啡?去郊外看看之前想買下來的那座農場?去見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或者幹脆右拐進加油站把油箱加滿這就去西藏自助遊?

拜托,別鬧了——柯遠翻著自己的銀行卡苦笑——他沒有錢,他所有的積蓄都給舒慕了,雖然還有張透支額度超高的信用卡,但相信舒慕早就把它也停掉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柯遠沒有休息的資本,隻好振作賺錢。

他打電話給抵押公司,叫他們過來給車子估價。如今的座駕是年初買的,使用不到半年,買進時花費百來萬人民幣,也不知如今作價幾何。現在他一窮二白,唯一可傍身的技能就是做藝人經紀。好在人脈還在,即便被人掃地出門,也不至於一蹶不振。隻要有資金,東山再起是早晚的事……

“滴滴!”

手機驟響,柯遠拿起來一看,差點沒順手扔出去。

“10086溫馨提示,您本月話費餘額不足十元……”

媽的!

柯遠幾個深呼吸,從煙盒裏摸索出一根煙,點火。

落到這步田地,其實怪不得別人,要怪自己。

自己喜歡這個人太久了,所以當舒慕終於開口願意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狂飆的興奮衝昏了頭腦,導致他失去判斷力。後來舒慕花言巧語哄自己拿錢投資開公司,自己雖然也曾懷疑,奈何那人眼神幽怨語氣鬱卒,直教人恨不得月亮都摘下來給他,區區錢財而已,算什麽?

真是可笑。

明明都已經是三十歲的老男人了,談個戀愛還像十幾歲的小女生一樣,到頭來落得人財兩空,還能怨誰?

柯遠猛吸兩口,香煙飛快燃盡險些燒到手指。他撇撇嘴,順手將煙蒂扔出窗外,眼神一抬,抵押公司的車已經來了。

“吸取教訓吧,柯遠。”他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吃愛情的虧。”

然後他推開車門,伸出腳。

然後——

世界都黑了。

“12日上午十一點零八分,舒慕經紀人柯遠遭遇車禍,喋血街頭。據目擊者稱,當時柯遠試圖下車,被從身後駛來的麵包車撞上,造成柯遠當場死亡,車體嚴重受損……”

“當場……死亡?”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柯遠緩慢而沉重地睜開雙眼。入目,雕花吊頂,水晶頂燈,牆角還有一盞被塑成蓮花狀的小夜燈。

這是哪裏?

所有骨頭像被人用木棍打散了,又酸又疼。他揉著頭發坐起身來,電視裏的娛樂新聞播了一遍不夠,又播了第二遍,第二遍不夠,還要再來一次文字滾動新聞。柯遠呆呆看了三遍,隻覺得心髒都忘了跳。

自己死了?

太可笑了,自己這不是好端端地活著嗎,怎麽會……

他轉過頭,窗戶的倒影清楚映出他如今的樣子。

五官柔和輪廓清晰,眸中黑成一汪清澈深邃的湖水,被頂燈的光襯著,唇色嫣紅麵容瑩白,竟然有種渾然天成的**味道。

這不是他,他在娛樂圈打拚十年,從內到外都修煉出一副涼薄相,黑白無常見了都要抖三抖。

想到那突如其來的劇痛和接下來的黑暗,他漸漸明白發生了什麽。

車禍嗎?

看來自己真是悲慘,連老天爺都看不過,親自補刀。

柯遠翻身下床,地上一層厚厚毛絨地毯,赤腳踩上去也絲毫不覺得涼,隻是空調冷風過大,他渾身上下隻穿一條三角**,冷得很。環顧四周,離床不遠的地方亂七八糟散著衣褲若幹。他走過去,隨便翻檢一下,驚訝地發現這竟然是兩套衣褲,比了比,其中印著範思哲標誌的那套男裝應該不是他的,碼子略大,他穿不上。

房間裏還有別人?

他胡亂把衣服穿好,走出臥室。

真大。

剛剛的臥室已經比普通人家寬敞,客廳更加大得驚人。茶幾紅木沙發真皮,地攤質地優良一看就來自於土耳其或中東。隻是這房間陳設過於生硬冷清,不像居家,倒像哪處五星級酒店的豪華總統套房。

柯遠在屋中轉了一圈,耳邊忽然傳來嘩嘩水聲。

順著聲音看過去,門邊一個小間亮著燈,磨砂玻璃上隱約顯出一個高大人影。

一瞬間福至心靈。

柯遠緩慢而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然後瘋狂檢查自己衣服牌子褲子口袋,腦補幾輪後,基本確定自己如今處境。

衣著寒酸口袋沒錢,這房間絕不是自己開的。再看這要命的長相,嗬嗬,原來自己重生到男鴨身上了。

他含著舌頭根,小心翼翼收腹提臀,隔著褲子,右手一寸一寸往後摸索,半晌,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並非事後,**完好。

柯遠小心翼翼瞅了瞅浴室的磨砂玻璃門,聽裏麵水流正旺,似乎還要洗一陣子。無論如何,他可不想剛剛死而複生還沒弄明白自己是誰的時候就被人開了**,於是躡手躡腳,走為上計。

一步、兩步、三步……突然,右眼皮亂跳。

“你要去哪?”

身邊的浴室門猛地被人拉開,讓人雙眼迷蒙的水汽爭先恐後撲向他的臉頰。柯遠抬起頭,呼吸停窒肌肉僵硬。

麵前的人沒擦幹身上的水,溫熱的水滴大顆大顆滾落在浴室門前的地毯上。柯遠目瞪口呆,視線從他光裸的腿間緩緩上移,滑過他平坦的小腹,結實的胸肌,寬闊的肩膀,最終,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曾經無數個深夜,他被夢魘驚醒,轉頭就能看到的這一張臉。

李奕衡,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