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門在黎錦身後,轟然關閉。

“舒慕,你不要這樣……”他的聲音在發顫,那喉嚨深處像是被什麽堵住了,悶悶的,每個音節都艱難。

“如果這樣還不夠,那麽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做到。就算要我把命賠給你,我也絕無怨言。”舒慕的膝蓋在冰涼的地板上微微打顫,原本就慘白的臉頰顯得更加灰敗,“柯遠,我求求你,別離開我,這一次,不要離開我身邊。”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黎錦,黎錦從不知道,他竟會用這樣的眼神和語氣哀求別人。

舒慕是什麽樣的人?就算你將他踩進泥土裏,他也會抖抖肩膀,重新爬起來;就算你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絕對不會對你說一句軟話。在他的字典裏,所有與軟弱有關的字眼都不存在,他習慣了用俯視的角度麵對別人,這一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讓自己站得更高些,讓那些原本輕視他的人,變成他腳底的淤泥。

他怎麽會跪下來呢?

他怎麽會接受這樣屈辱的姿勢呢?

如果他決定驕傲地活著,那他就應該一直這樣驕傲下去。

“最開始,我跟李奕衡接觸的時候,咱們之間還遠遠沒到你所說的那種感情。我單戀了你九年,我從沒有對你說明過自己的心意。舒慕,隻要咱們還沒確定交往,我想,我有自由選擇戀人的權利。所以這不算背叛。至於後來,咱們正式交往,我就再也沒跟李奕衡聯係過。”背在身後的手指緊緊抓住門框,他隻能用這樣的姿勢阻止自己走到他麵前,將他扶起的衝動,“況且,你是我的藝人,讓你走紅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我可以選擇用正常手段完成我的工作,自然也可以走捷徑,比如,肉體交易。隻是這件事的出發點到底是因為我喜歡你,而且說出來的話,畢竟為人不齒,也顯得強詞奪理,所以我一直自覺理虧。甚至當時,在那短暫的一年裏,我無時無刻,不是做好了被你發現,然後慘遭拋棄的準備的。”

他平靜地看著舒慕,刻意忽略那一抹漸漸複雜的神色:“你接受不了我跟李奕衡的過去,自然可以跟我分手,認為我的行為給你抹黑,那我可以辭職,從此不再礙你的眼。可你用這樣的方式算計我,美其名曰報複,又想在報複之後,跟我重修舊好……嗬,舒慕,你把我看成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還是你吃定了我非你不可,就像現在這樣,下個跪說幾句軟話,我就會心疼你,不得不回到你身邊?”

“以前我不懂,我以為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的,付出,忍耐,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吞下,把笑都留給對方。很多次我想,誰叫我犯賤呢,愛情本來就是種讓人痛苦的東西,誰叫我戒不掉呢?可是後來,我發現根本不是這樣的。”黎錦靠在門上,他微微仰起頭,天花板雪白,刺得他眼眶酸楚,“愛情是酸甜苦辣鹹,是許多味道都有。是想著他的名字就很溫暖,是可以肆無忌憚地對他折射所有情緒。是隻要想著他在自己身後就能生出許多勇氣,是可以放心大膽勇往直前,因為我知道,永遠會有這麽一個人在我身後托著我,給我退路。舒慕,很可惜,這些都不是你教給我的。”

“我愛過你的,甚至重生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恨你,也愛你。可是現在這種愛被消磨光了,它一點也不剩了。所以舒慕,別再用所謂的愛情來威脅我了,那已經威脅不到我了。”黎錦歎了口氣,“過去的事情,我不會去想,你也別再執著了吧。好起來,去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別再這樣了。”

他轉過身,輕輕按動扶手,然後,他聽到舒慕在身後喚他,柯遠。

並不撕心裂肺,卻苦痛難言。許久之後,黎錦想起這一天,他憶不起滿室的白牆,憶不起跳動著數字的儀器,憶不起舒慕跪著的身影,可隻有這一聲,在他的心中雋永般存在。

“我不是柯遠,柯遠死了,以後我會作為黎錦活下去。他的生命裏從未出現過一個叫舒慕的人,所以舒慕,我們以後不要再聯係了。”他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李奕衡正在等他。

“降溫了,我來給你送衣服。”李奕衡托了托肘間的大衣。

黎錦看著他,忽然打從心底裏,湧出一個笑容。

“謝謝你,我確實……有點冷。”沒有問他在這裏站了多久,這也不重要。黎錦就著他的手披上大衣,與他並肩走出醫院。

日光隱沒,一場大雪,即將從城市上空落下。

“李奕衡,”回程途中,黎錦怔怔地看著窗外,忽然叫了愛人的名字,“我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我知道,”李奕衡望著他,“我不會讓人為難他。”

黎錦轉過頭,與他四目相對。

然後他微微矮下身子,將頭枕在了李奕衡的肩上。

“那個教會了你愛的人,是我嗎?”

“你說呢?”十指交叉,兩枚鑽石戒指交錯輝映,綻放出並不奪目,卻璀璨持久的光芒,“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