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筆錄(上)
聽著楚憐幽嘰嘰喳喳的說著那些警察在家裏布置儀器的過程,顧幻璃的腦子裏思緒紛呈,還沒來得及多想,病房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隨即門很快被推開,兩名身著製服的警察走了進來。
“你們是?”顧文娟眉頭一蹙,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
一名三十出頭的女警微微一笑,和顏悅色道,“我們是寧安區公安分局的刑警,現在需要對這起綁架案的受害人做筆錄,請監護人留下,其他人請暫時回避。”
“罪犯不是已經抓到了麽?還有什麽好問的?讓你們救人你們慢吞吞的,現在人救回來了,你們倒是急巴巴地跑來做筆錄,你們怎麽就不想想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驚嚇,何況,她身上還帶著那麽多傷!”顧文娟將顧幻璃藏在身後,神色薄怒,“再說,幻璃才八歲,她能知道些什麽!”
“我們雖然找到了兩名案犯實施綁架時的正巧在現場的目擊證人,但是,受害人的證詞證言在將來的審判中也是極為重要的。”那名女刑警和顏悅色地說道,“畢竟,我們誰也不希望放過一個壞人,更不希望錯抓一個好人,更重要是,隻有法律公正的審判才能彌補受害人的損失,保護受害人權益,還世間於公理,伸張人間之正義。”
“你們也有點同情心好不好,為了結案就這麽折磨我們幻璃。”顧文娟咬牙切齒地說道,語氣囂張且不屑,“你們上級是誰!我要投訴你們!”
“姑媽。”顧天熙的聲音極為輕柔,臉上漾著淡淡的微笑,無比優雅地站在病床旁,平靜地對顧文娟說道,“對小璃而言,隻有事情盡早結束,才是最好的選擇。再者說,配合警方調查,是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隻是,我希望警方在問詢中可以小心措辭,不要過於刺激我的妹妹。”
“天熙!”顧文娟頗為不讚同地看了他一眼,然而,顧天熙的嘴角微翹,雖然笑得淺淡,但是那雙眼眸之中的嚴肅之色卻完全不像是少年會擁有的,仿佛可以看透世事的目光。
始終保持著優雅微笑的顧天熙將手輕輕地放在妹妹的肩頭,再次將沉穩柔和的聲音送入對方耳中,“這也是小璃所希望的。”
“文娟,你的情緒實在是太激動了,先帶著憐幽在病房外等一會兒吧,這裏有我和天熙在就可以了。”楚林濤好脾氣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到底是對那名女刑警笑,還是對顧天熙,總之他頗有深意地看了顧文娟一眼,便施施然將她們母女推了出去。
“顧幻璃,詢問需要錄音,你沒有意見吧?”男刑警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用公式化的口吻嚴肅道。
“錄音?”顧幻璃仰頭看了顧天熙一眼,然後點點頭,輕聲答道,“可以。”
“顧幻璃,從現在開始,你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女刑警在病床旁坐下,柔聲道,“如果做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明白麽?”
“我明白。”顧幻璃將身子靠在枕頭上,冰涼的小手緊緊地攥著顧天熙的手指。
“好了,跟我們說說你昨天放學後的經曆。”
顧幻璃想了一下,緩緩道,“昨天是期末考試,我身體有些不舒服,考完試以後就沒有去練琴。因為平時都是司機先接幻幽回家,然後再來學校接我,所以,我直接去校門口等司機,想提前和憐幽一起回家。”
“我詢問過慈濟小學,他們一般是不允許學生私自離校的。而且,按照學校的規定,學生回家要麽是選擇校車,要麽是有專人接送。那麽,昨天你獨自離開學校的原因是什麽?”
“我想給哥哥打個電話。”
女刑警直視著顧幻璃的眼眸,輕聲道,“那些話在家裏不能說麽?”
“哥哥當時在英國,而且……”顧幻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道,“我也是突然想哥哥了,所以,才跑到學校對麵的電話亭給哥哥打電話的。”
“你在家裏不能打電話麽?”女刑警看了眼手中的資料,笑道,“哦,我忘記了,你是暫時寄居在你的姑父姑媽家。難道是他們平時不讓你打電話,所以,你才必須去校外打電話?”
“我隻是想哥哥了。”顧幻璃茫然地看著女刑警,仿佛不太明白她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因為,我和哥哥都好久沒見麵了,我很想他,所以,往他的宿舍打了一個電話……”
楚林濤歎了口氣,低聲道,“幻璃是受害人,請你們將更多的關注放在案子上,而不是放在我們的家庭關係上,可以麽?”
“我們隻是在確認她沒有受到虐待或是冷暴力。”女刑警嚴肅地看了楚林濤一眼,認真道,“這是我們的職責,也是我們的義務,請諒解。”
“姑父姑媽對我很好的。”顧幻璃微笑著,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停在女刑警的臉上,“這件事說起來都是因為我的任性,和姑父姑媽沒有任何關係。”
“好的。”女刑警微微一笑,“那麽,你還記得被綁架時的情形麽?”
顧幻璃搖了搖頭,緩緩道,“我隻記得那時……我還沒有和哥哥說完話,突然有什麽東西朝著我捂了過來,接著,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經過我們的調查,罪犯用得就是哥羅芳。”女刑警歎了口氣,對楚林濤說道,“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並沒有用了太多。”
“已經不少了。”楚林濤搖搖頭,回想著醫師跟他說過的那些話。若不是顧幻璃意誌堅強,按照常理,吸入哥羅芳的人,都是全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根本沒有辦法逃脫。而且,吸入哥羅芳後的後遺症,並不是單靠一天一夜的醫療救助,就能完全康複過來。“所以,我希望你們不要詢問太長時間,畢竟,幻璃還是個病人,而且是一個剛剛從危險中逃脫的驚魂未定的病人。”
“我們知道。”女刑警翻了翻手中的資料,繼續問道,“顧幻璃,你是什麽時候醒來的?又是怎樣從廢棄的工廠中逃脫的?”
顧幻璃接過顧天熙遞過來的水杯,淺淺地啜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後將水杯放在手中交握,“我醒來的時候,隻有一個人在外麵。當時我很害怕,可是,嘴巴被他們用膠帶貼著,所以根本發不出聲音。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逃,隻是想著先解開捆著手腕的繩子。”說著話,她將一隻手腕遞給女刑警,讓她看上麵被捆過的痕跡。
女刑警卻一眼就看到她手背上被玻璃劃破的數道傷痕,一怔,“這些傷是怎麽弄得?”
“我用碎玻璃割繩子,偶爾劃到的。”顧幻璃收回手,淺笑道,“隻是我還沒割開,那個人……好像是叫……秦守正就回來了,還買了韭菜餡兒的包子。”
“你怎麽知道是韭菜餡兒的包子呢?”
“因為我的鼻子很好啊!”顧幻璃聳了聳鼻子,笑道,“當時我還很高興,因為濃濃的韭菜味可以蓋過血腥味,免得他們發現我醒來了。”
“也就是說,秦守正回來以後,他們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顧幻璃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仰起頭看了眼顧天熙,說真的,她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了什麽,如果她知道他們其實不知道那麽她就當自己不知道好了,如果她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了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那會不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隻是她自己都快要被這些知道、不知道什麽的給弄暈了。
顧天熙從她手中拿走水杯,然後輕輕握著她微顫的手,緩緩道,“沒關係的,隻要把你聽到的一五一十說出來就好了。”
顧幻璃垂下眼簾,用力地咬著嘴唇,半晌之後,低聲道,“有個叫曾懷遠的人,他的妻子以前好像是姑父公司的人,因為……因為什麽事情跳樓了,隻留下一個叫英子的女孩。那個人很生氣,一直說要……血債血償,隻是,我不懂,他們為什麽一直叫我楚小姐,還一直在我身上聞啊聞的……啊啊啊啊啊……”她突然像是被什麽嚇到一樣,抱著自己的頭,淒聲尖叫著。
“小璃,不怕,有哥哥在。”顧天熙本已沉重的心越揪越緊,他伸出手溫柔地保住不停顫抖的顧幻璃,在她的耳邊不斷地低聲呢喃著,“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室內沉靜了好一會兒,每個人都注視著他們兄妹,女刑警的表情是嚴肅而深沉的,而楚林濤的表情則是歉意和擔憂。
倚在哥哥的懷裏,有關剛才的混亂思維已然過去,顧幻璃內心的世界漸漸歸於平靜。她的確是故意裝作很害怕的樣子,畢竟,現在的她隻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就算再早熟,遇到危險也應該會表現出恐懼的。否則,別說是警察,隻怕哥哥都要當她是個怪物。
顧天熙輕輕地從後麵擁住她,眼眸之中含著憐惜、無奈與痛苦,嘴唇輕微翕動似乎欲言又止。許久之後,他溫柔似水的嗓音再度響起,“小璃,你還能堅持下去麽?”
“可以,我可以。”顧幻璃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不好意思地訕笑道,“對不起,剛才的我,實在是太失禮了。警察阿姨,我接著說。”
她想了一下,以緩慢的語速說道,“後來,那個叫秦守正的人把我從曾懷遠的手裏奪走,又放回角落裏。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好像是在談論錢的事情,什麽五百萬,六百萬……接著他們說要出去打電話,還說走遠一點不會被發現,就離開了。他們走得時候,沒有將房門鎖上,所以,我用碎玻璃割破了麻繩以後就逃了出來。隻是,那個地方實在太大了,我怎麽也找不到出口。正巧,我看到頭頂有一扇玻璃,便搬過椅子爬了上去,然後,用墩布打碎它,緊接著我就從窗口跳了下去。”
“那你怎麽知道要往哪個方向逃呢?”
顧幻璃的眸子瞬間劃過一道比流星還耀眼的光芒,她攬起哥哥的手臂,對女刑警笑著說道,“因為哥哥告訴過我,在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是北極星,它永遠在北麵的天空閃耀著,亙古不變。”
……
“真是聰明且勇敢的孩子。”女刑警合起手中的記錄本,笑著對顧天熙和楚林濤點點頭,“這起綁架案的起因並不複雜,曾懷遠對楚林濤先生懷恨在心,所以夥同同村的秦守正預謀綁架楚先生的女兒楚憐幽,隻是他們錯誤的將顧幻璃當做了楚憐幽,因而將她從校門外綁走並安置在郊區廢舊的工廠。而顧幻璃之所以能安然脫險,一個要感謝你們平日對她的教導,一個要感謝她自身的冷靜和果斷,最後,還要感謝在路上偶遇顧幻璃並且見義勇為的兩名初中生,也就是葉青嵐和駱奕臣。正是這三個重要的因素,才幫助顧幻璃平安的回到家中。”
她轉過頭看著顧幻璃,臉上帶著慈母一般的溫暖笑容,“我的女兒和你差不多大,可她卻沒有你的勇敢,還是個隻會哭鼻子的小丫頭。好了,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我們就不打攪了,希望你早日康複。”
“謝謝警察阿姨。”顧幻璃眼中帶著真誠的笑意,目送著他們離開。
“小璃!!!”楚憐幽疾步跑進病房,抱著顧幻璃大哭起來,“我在外麵都聽到了,原來,那些壞人想要綁架的是我!嗚嗚嗚嗚,好可怕,好可怕!”
是啊,真得很可怕呢!顧幻璃倒吸一口涼氣,這裏的可怕說得不是那兩個綁匪,而是她胳膊上剛剛被醫生縫合好的傷口,嘶,被楚憐幽用力地這麽一捏,真得是好痛!.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