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怒發衝冠
會議室內的眾人,幾乎都聽到了唐慶天的怒吼聲。
此刻,無論是否和馮長遠有恩怨,沒有人幸災樂禍。
接下來,常委們就那麽靜靜的坐在會議室裏等著,每個人心理都很沉重。
本來,按照常理,馮長遠或是張子蘭應該爭取主動,馬上派出縣裏所屬的相關人員去潰壩水庫、以及大淩河沿岸實地了解情況、實施救援。
但此刻,馮長遠處於萬念俱灰的狀態,張子蘭則是沉浸在無限的愧疚和自責之中,兩個人都已經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況。
馮長遠隻有一個念頭,他隻想等到領導們來了之後,帶他們去災難現場。
之後,也許就是他被組織處理的時候了。
何況,在如此重大的災難麵前,他即使派出縣裏那些為數不多的人員,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亡羊補牢已經不適合他所麵臨的情況了。
黃峰和李濤先後提出了類似的想法,馮長遠都搖搖頭、沒有做出其它反應。其它的常委們看到這種情況,也都隻能暗自歎息,咽下了想說的話。
他們都看出了馮長遠情緒上的消極。事實上,他們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張子蘭的目光仿佛失去了焦距,眨也不眨的盯看著前方。
常委們彼此麵麵相覷,他們心理清楚,兩個縣裏的主要領導已經方寸大亂,失去了正常的領導能力。
他們居然在這種重大的災難麵前,沒有做出任何工作安排,隻是坐等市裏支援,這顯然是不妥、失職的。
二十分鍾後,馮長遠站了起來,“張縣長,我們出去吧,總不能讓領導們到了之後還等我們吧。”
說完之後,馮長遠向外麵走去。
其它人注意到,縣委書記的腰佝僂了一些,雖然腳步很快,但似乎有些不穩。
張子蘭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機械跟在馮長遠身後走了出去。
馮長遠和張子蘭下樓,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們發現,雨勢已經減弱了很多,此刻,雨水的強度隻有中雨的水準。
兩個人各自上了自己的專車,指示司機把車開到了縣政府大門外,停靠在路邊等著領導們的到來。
十幾分鍾之後,由七、八輛車組成的車隊載著省委書記王林、以及市裏主要領導抵達昌縣。
路過縣政府的時候,車隊沒有停下來、甚至都沒有減速。
馮長遠和張子蘭的車緊緊跟在車隊後麵,向著大河鎮的方向駛去。
劉常清和省委書記王林坐在了同一輛車裏,兩個人的麵色都非常嚴肅。
隻是相比於王林內心的焦慮,劉常清雖然心理也非常焦慮,但他還抱著一份希望,這份希望來源於趙長天。
“常清,我們的黨員幹部,危險意識已經降低到了如此令人感覺失望的程度了嗎?短短幾天內,兩場大暴雨,都沒有引起足夠重視。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可能會發生的洪澇災害嗎?
常清,那是成千上萬條生命啊,他們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
王林痛心疾首的說著。
看著這個年近六旬的老人滿麵怒容的樣子,劉常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他清晰的記得,在不久前,昌縣縣委書記馮長遠向市長唐慶天匯報完令人震驚的消息之後,當老人知道了大淩河決堤、三坐水庫潰壩,數萬人沒來得及撤離時,老人麵色鐵青、怒發衝冠的指著所有的市領導大罵了一痛。
在來昌縣的路上,又陸續收到消息,全省氛圍內,普降大暴雨的幾個市有數十坐水庫潰壩。
僅僅在順城,包括昌縣在內,四個縣加到一起,有十三個水庫潰壩。
在所有潰壩的水庫中,其下遊危險地帶的群眾被成功轉移的隻有不到半數,共有七坐水庫下遊的危險村莊沒來得及轉移群眾。
其中,水庫最多的昌縣雖然潰壩的程度相比之下最輕。但是,三坐水庫下遊涉及到的將近十個村子,卻沒有一個來得及轉移。
從這個角度看,即使不包括大淩河決堤的因素,昌縣的防汛工作無疑也是最失敗的。
綜合考慮昌縣的受災情況,兩個鎮、十多個村子,數萬人生死不明。
人們正躺在**睡覺、或是傾聽外麵的風雨聲時,當大洪水遽然降臨時,能有多少人逃出生天?
事實上,劉常清的心情也非常惡劣。全市潰壩的十三坐水庫中,居然隻有六坐轉移了群眾。
而在此之前,除了趙長天,隻有東山縣的縣長向市裏發出了預警,表明縣內管轄的十坐水庫有幾坐非常危險,並果斷的轉移了水庫下遊危險地帶的群眾。
從目前知道的情況中,除去淩縣,全市範圍內東山縣的損失最小,隻有一坐水庫下遊的群眾沒來得及完全轉移。
初步確認,有部分群眾被洪水衝走,估計有幾十人的數量。
至於淩縣,由於自己的親自坐鎮,才確保了縣城以及幾坐危險水庫下遊的群眾得到了轉移,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人員損失。
西山縣的水庫潰壩數量是最多的,總共十五坐水庫中,有四坐潰壩,幾乎達到了四比一的比例,而且七下遊群眾都沒有進行提前轉移,有十一個村子遭遇了洪水席卷。
但根據目前的情況判斷,拋去淩縣不算,其它兩個縣加起來的損失也遠遠比不上因為大淩河決堤給昌縣造成的損失。
畢竟,昌縣有兩個鎮、而且是兩個各自包含了上萬人口的大鎮受到了洪水的衝擊。
雖然目前受災的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根據常識判斷,距離大陵河咫尺之遙的這兩個鄉鎮,將很可能承受滅頂之災。
“唐慶天的心情一定很糟糕吧。”劉常清突然想到了自從自己上任以來,就和自己鬥的不亦樂乎的對手。
王林到達市裏之後,第一個批評的對象就是唐慶天。
唐慶天被批得幾乎體無完膚。
雖然劉常清在潛意識中,有著一股難言的痛快。但同時,也未嚐沒有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
雖然在淩縣轉移群眾的決策上,他處理得很好,但如果昌縣的的損失過大,對於他來說,能不能功過相抵還是個未知數。
想到這裏,劉常清對趙長天充滿了感激。
如果不是趙長天幾乎用哀求的語氣、一再的堅持讓自己轉移淩縣民眾。那麽,此時此刻,他必將陷入到一種痛苦和絕望當中,痛苦的是數以萬計的生命就因為自己的決策而被洪水卷走,絕望的是他的仕途生涯也許就要到此為止。
如果淩縣在群眾沒有轉移之前被洪水摧毀,無論是他還是唐慶天,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甚至,省裏的一些領導也難逃連帶責任。
劉常清估計,也許唐慶天這個對手會在心裏感激自己吧?
“立軍,這次真是要感謝劉常清,否則,就不是被王書記狠批一頓那麽簡單了。”
在唐慶天的專車上,唐慶天有些感慨的向著自己的心腹——政府辦主任周立軍說道。
“是啊,如果淩縣的老百姓沒有被轉移,恐怕此刻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洪水卷走了。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情況,我們市不知道有多少領導幹部要承擔責任呢。”
周立軍有些後怕的說著。
“但現在還沒有到真正度過難關的時候,還要看昌縣這兩個鎮的損失情況,如果損失過大,也許劉常清還有可能憑借淩縣的功勞勉強過關,我恐怕是必須要承擔責任了。”
唐慶天眉宇之間難掩憂慮之色。
“老板,我前些日子聽說,昌縣那個很能搞事的常務副縣長趙長天一直在大張旗鼓的進行防汛抗洪準備工作,這件事還一度成為昌縣官場的笑話。
現在看來,成為笑話的不是趙長天,而是笑話他的那些人了。
據說,這個人自從幾天前的那場暴雨開始,就屢次在縣委常委會上極力主張建立應急預案,結果沒幾個人支持他。
在劉常清向各縣下達建立應急方案的指示後,隻有昌縣及時的完成了任務,而負責製定方案的就是趙長天。
根據我的了解,幾個小時前,趙長天還在縣委常委會上要求啟動應急方案,提前轉移大淩河、以及水庫下遊危險地帶的群眾,但卻遭到了大多數常委的一致反對。”
周立軍仿佛頗為了解的向著自己的老板介紹了趙長天近期的一些表現,語氣之中頗有為趙長天鳴不平的意思。
“立軍,客觀的說,對於趙長天這個年輕人我是很欣賞的。91年的那起震驚全省的特大搶劫案件,他的表現讓我印象深刻,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關注他。
趙長天這些年的表現,除了在政治上顯得幼稚、很不成熟外,在工作能力上幾乎沒什麽可挑剔的。
他幾年時間所積累的政績,也許很多官員一輩子都很難達到。而且,他在昌縣民間擁有極高的聲望,這樣的幹部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多少了。
有幾次,我都動了愛材的念頭。
這也是為什麽,馮長遠一力打壓他,我卻很手出手的原因,還讓你不時的替我留意他的動向。”
說到這裏,唐慶天停了下來,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