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有心算無心
趙檉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職責已經不允許他前臨戰陣了,要做的隻是戰略上的指導和時機的把握,具體到戰術則由那些大帥、將軍們去操心了。當他的視線轉向金國兩位鎮守左、右帥府的兩位青年才俊時,卻發現他們的表現並沒有曆史上那麽‘誇張’,反而有些幼稚,在排兵布陣中缺乏章法。尤其是在麵對突發事件時應對乏力,甚至是手足無措,毫無戰略眼光可言。
不過趙檉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問題的根子還是出現在自己身上。女真人的人才培養方式更像現在的‘傳幫帶’,尤其是軍事將領的培養模式更像是師傅帶徒弟。他們在家族中挑選有潛力和天資的子弟自幼帶在身邊跟隨有經驗的父兄身邊征戰,在血紅的洗禮中完成初級教育,而能夠在沙場上活下來的人也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逐漸成為獨當一麵的大將。
當年的盈哥如此,阿骨打也是如此,從而使族中的人才不斷湧現,名將輩出,宗翰、翰離不,乃至兀術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但是到了兩次南侵之後,金國的老將們在一次次內亂中被消耗掉,當兀術掌權後意識到人才‘斷代’後繼無人的時候,挑選了完顏亮、完顏雍、仆散忠義等這些優秀子弟加以培養。
但是此時宋軍已經完全占據了上風,迫使兀術做出重大讓步與宋達成和議,兩國的大規模戰爭隨之終止,金國的進攻戰略轉為全麵防禦,大規模的戰爭也隨之遠去,邊境上的小規模衝突和對遊牧民族的鎮壓成了其軍隊的主要任務。隨著完顏亶的病情加重,皇權被進一步的削弱,權臣當道成為金國政治的主體,實行厲行文治,選拔能吏,講求財用,器重文人的風氣。
而曆史的原貌卻是另一番景象,在靖康之變後,金軍多次南下,攻河南、陝西、山東,進逼長江防線,戰爭連年不斷,這使兀術可以憑借昔日的培養模式鍛煉下一代,也使完顏亮等人脫穎而出。但趙檉的橫空出世改變了這一切,女真人過去那一套培養人才的傳統方式失靈了,失去了戰爭的年輕一帶得不到鍛煉,無法積累作戰經驗,可他們卻在兀術的安排下很快走上了高位,成為金軍的中堅力量。
這些驟然飛上了高枝的菜鳥們發現戰爭似乎已經離他們很遠,權力卻近在咫尺,而兀術等老一輩也沒有給他們做出好榜樣,他們很快找到了各自方向進入了角色,卷入了政治爭鬥中,將政壇作為了戰場,而手中的軍隊則成了他們爭權奪勢的籌碼。可惜的是他們手中的軍隊也不再是立國初年的百戰精兵,而是在和平中成長起來的一代,少了前輩們的彪悍和視死如歸的勇氣,女真滿萬不可敵已經成為傳說。
缺乏戰爭經驗和眼光的金國新一代精英們,沒有能看穿大宋在戰爭爆發前一係列的動作是故意給他們布下的圈套,反而錯把這些當做機會,以致大膽的軍事行動引發了大宋的‘報複’,但依然沒有做好戰爭全部爆發的軍事準備。而當宋軍大舉進攻,誓師北伐時,他們難以適應,甚至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采用的策略難免幼稚,又顯得笨手笨腳。
作為金國頂梁柱的兀術當然明白宋金之戰早晚會爆發,因此也積極準備,投入大筆資金修築界壕,整修城池,訓練軍隊。但有人上就得有人下,為了給年輕人騰位置那些有經驗的老將們隻能被邊緣化,導致他們意誌消沉,情緒低落,自然是出工不出力,更別說發揚‘傳幫帶’的精神,傳授行軍打仗經驗了。這直接導致軍隊訓練水平下降,軍心渙散。
隨著年齡的增長,加上操心的事情太多,兀術精力有限,無暇事事關注。結果等他發現錢和精力投入不少,效果卻不好,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時已經是難以尾大不掉,難以扭轉。而幾個接班人卻對政治興趣極大,開始拉幫結夥欲搶班奪權了,他當機立斷將他們趕出京城,分散各地以免釀成大禍。
當宋金雙方發生嚴重衝突時,兀術已經病入膏肓,上朝都要抬著更不要說披掛上陣了。遠在戰場之外的他無法了解戰場上的真實情況,隻能根據前方的匯報做出應對之策。而麵對各方誇大或縮小,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兀術又如何做出正確的判斷,結果是顧此失彼,連連失策,陷於被動之中。
趙檉卻一直把這些前世記憶中的精英們當做自己的勁敵,不敢有絲毫放鬆,在全麵完善軍官培養選拔的機製同時,一邊以練代戰保持著軍隊的戰鬥力不下降,一邊派出軍隊征戰四方以提高實戰能力和積累作戰經驗,實踐新的戰法。另外加強武器裝備的研製,不斷提高武器的性能和殺傷力,為將來的戰爭做著準備,要把隻狼當老虎打。
以現在看來,趙檉的戰略預想都已經達到,將一場‘偶發’事件生生給鼓搗成了兩國全麵戰爭,西北兵團已經完成了迂回截擊,形成了對敵右帥府圍殲之勢。南方兵團此時也完成了戰役兵力和物資準備工作,展開部署,隻待一聲令下便可發起進攻。從當前形勢分析,大宋方麵已經占據了天時和人和,有了一半的勝算……
…………
撒離喝從軍四十載,那是沙場老將了,他趕到來州後排兵布將準備反擊宋軍的侵略。但他並沒有下令進入全麵戰備,援軍也在來州停留休整,因為撒離喝明白日日防賊也不是個事兒,枕戈待旦說說行,天天馬不下鞍,人不解甲用不了多少日子就會人疲馬乏,戰力大減。而多年征戰的經驗告訴他,戰爭往往會等到主帥到來或者聖旨下達後才會爆發。
如今大宋皇帝宣布親征,前方諸軍就得等待他來,否則就是蔑視皇威,而現在據報大宋皇帝的行駕還在燕京那停歇呢,到達前線還有些時日,因此他判定這段時間還不會打起來。但是在三月二十一日淩晨,宋軍突然發起了進攻,他們突襲了沿邊的哨卡,然後大軍沿大路迅速開進直逼界壕,而潛伏於此的特戰分隊同時出手奪取了架設在界壕上的橋梁,建立了橋頭堡。
隨後趕到的大軍以猛烈的炮火壓製壕牆上的敵軍,摧毀了城防設施,工兵借助炮火的掩護炸開壕牆,宋軍大隊立刻從缺口湧入,登上壕牆。而金軍的大隊人馬還布置在二線,界壕兵力不足難以抵擋宋軍的突擊,隻能棄城而逃,不過一日金軍苦心經營多年的界壕防線即被突破,宋軍直逼來州城。
撒離喝接到宋軍突襲界壕的消息後,立刻引兵前往增援,不想行至半路遇到前方而來的潰兵,才知界壕已經失守,大隊人馬正沿大路殺奔來州。撒離喝大驚,知道界壕一失,整個防線即已崩潰,他急忙收攏殘兵退回來州。可剛進城,又有隰州信使趕到,稱宋水師出現在海濱縣沿海,欲在此登陸。
撒離喝不愧是沙場老將,並沒有驚慌失措,當前形勢與自己此前分析的相差無幾,雖然失了界壕,但是也搞清楚了宋軍的企圖,他們是想前攻後堵將左帥府轄地截為兩段,分割包圍後各個殲滅。他當機立斷,命令放棄來州城,率領全軍及百姓立刻連夜向隰州轉移。當宋軍前鋒離來州還有二十裏時便看到北方火紅一片,映紅了夜空。次日清晨宋軍到達來州時,城池已經被燒成了一片白地。
退到隰州後,撒離喝立刻命令燒毀六州河上的浮橋,,並在各個渡口布置兵力,收繳河上的舟船在入海口鑿沉,封堵航道。同時加固海岸防線,以重兵守護防止宋軍自海岸登陸。然後征發青壯編組成軍,協助大軍守護城池,幾日間將隰州城打造成了銅牆鐵壁,重新構築了一道防線。可這時從大宋傳來的消息稱趙二的行駕剛剛進入平州,這讓他迷惑不解,大罵這個不安規矩出牌的對手。
在趙檉決定提前誓師時就考慮到這會引起金國的警覺,如同眾將所慮的失去突然性,給突破敵軍首道防線造成困難,但他可以通過改變自己的行程和選擇首攻目標來重新贏得主動權。而他一反常規的將水路作為佯攻,騙過了撒離喝這個老將,逼其放棄來州。但其果斷放棄來州退守隰州還是讓趙檉十分佩服,如果他隻耽擱半日,哪怕稍一猶豫就會被宋軍追上、圍殺,退兵就會演變成潰退,難以安然回到隰州。
而就在撒離喝嚴陣以待防止宋軍從海路進攻的時候,趙檉在營州港正為水師和登陸部隊壯行,此時豹翼軍和虎將已經登船,他們將在登州水師的護送下借助剛剛到來的季風駛進遼東灣,開辟另一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