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萬炮如雷(二)

蕭仲恭聽了完顏亮的解說是破口大罵,哪裏有一國宰相的風采,完全是一副街頭的潑婦的模樣。他原還以為趙二在兩國戰事正急的時刻依然放歸自己,還有著兩軍陣前不斬來使的古風,算是個仁義之君,沒想到卻是隻披著羊皮的狼的,轉眼便將自己給送進這圍城絕地之中。

“大人,不要再罵了,那趙二就是個偽君子,還是想想如何解圍吧?”蕭裕見他罵累了,命人送上茶水勸道。

“南朝這次北侵看來是勢在必得,昨日我在歸途中親見趙二的行營就駐紮在城外十裏之處,想來是要親自督戰攻打錦州,諸位可有應對之策。”蕭仲恭愁眉不展地說道。

“大人,不必憂心,錦州城中有軍民二十萬,更有六萬虎狼之師,憑此堅城就是拖也能將趙二拖死在城下。”完顏亮笑著說道。

“軍民二十萬每日消耗的糧草甚重,現在外援斷絕,城中儲糧能堅持多少時日啊?”蕭仲恭對此並不樂觀,他在營州就見各地糧車不斷往來,碼頭上的輜重糧草更是堆積如山,檣桅如雲,而這僅是一地所藏,想靠守城拖延恐怕先餓死的會是自己。

“大人放心,城中存有糧草數百萬石,足夠全城軍民堅持到冬季無憂。”完顏秉德笑著答道。

“如此甚好。”蕭仲恭點點頭道,不過心中卻起疑,錦州儲存了這麽多糧草,明顯已經超出其戰備所需。難道其還有什麽想法不成,他忍不住斜眼瞧了完顏亮一眼。

“嗬嗬,數百萬石隻是對外所言以穩定軍心,實際上城中隻有兩月所需,這還是撒離喝投宋,帶走了數萬人馬,否則也隻夠一個月之用。”蕭裕何等精明,立刻看出蕭仲恭已經起疑,趕緊掩飾道。

“都監所言不錯,如今也不了多少時日。錦州之圍即解。大人便可回京了。”完顏亮狠狠地瞪了完顏秉德這個多嘴驢一眼陪著笑道,他知道蕭仲恭乃是一國首相,如何會不了解國內的情況,左帥府一地便存有如此多的糧草。不能不讓他多心。

“哦。左帥是說宋軍會很快撤圍。這又怎講?”蕭仲恭果然被其話題吸引,不再深究糧草之事。

完顏亮便又將什麽皇帝念及兄弟情深絕不會見死不救,金水軍已經將攻打遼陽的宋軍阻於鶴野。不日便會將其殲滅,遭到重創的宋軍不得不撤退,而自己可以在援軍的幫助下裏應外合大破宋軍的車軲轆話又講了一遍,當然也忘不了表達自己對皇帝的忠心。聽完後蕭仲恭果然麵色稍緩,心情也好了許多。

“監軍,左相大人一路鞍馬勞頓已經乏了,本帥還有些軍務處理,煩你相送到後府安歇。”完顏亮見蕭裕一個勁兒的打眼色,知道他有話要和自己說,找了個理由將兩人支開。

送走了二人,完顏亮和蕭裕及幾個親信將領回到堂上,命親兵嚴守大門,不得讓人隨便進出。其實在座的人都明白,左帥府原來隻有兵三個萬人隊,其餘皆為臨時征發的部族軍,撒離喝投敵後帶走了完顏聶耳部的萬人隊和部分部族軍。而再次征發的丁壯雖然人數眾多,可其中多是老弱,能戰之兵不及半數,這些人缺乏訓練,以致初戰便被宋軍的炮火嚇破了膽,不得不強行將他們關在城外,迫其用命。至於援軍已經在路上磨蹭了十來天,爬也該爬到了,因此他們並不報太多希望,關鍵還得看自己的。

“大帥,宋軍今日初戰便顯雷霆手段,明日必會調軍攻城,我們當如何應對?”見沒有了外人,蕭裕才說起了正題,話語中帶著絲憂慮,宋軍今日展現的力量太強大了,讓他都不禁肝顫。

“宋軍四麵圍城,兵力不遜於我們,現在隻是無法判斷他們會攻哪麵?”完顏亮點頭說道。

“大帥,末將以為宋軍攻東城乃是故布疑兵,趙二慣用聲東擊西,因此末將判定明日宋軍再攻東城必是佯攻,而西城最有可能是他們的主攻方向。”術列言道,他是左帥府三個萬夫長之一。

“末將以為明日宋軍還會攻東城,此地外圍壕溝和營壘全已被炮火摧毀,而其它各門尚存,宋軍豈會舍易求難。再者末將觀今日宋軍炮火襲城所用火炮與他日不同,威力打了很多。”另一個萬夫長徒單貞說道。

“哦,有何不同?”完顏亮有些驚異地問道,徒單貞這個人說起來還是完顏亮的姐夫,兩人關係自然密切一些。

“大帥,據從成為逃回的兵士說,宋軍發射的鐵彈大如飯缽,兩圍巨木中者皆斷,施放的‘霹靂火’落地爆炸,方圓五丈之內絕無存者。這種火炮過去聞所未聞,如今卻用之攻打東城,顯然是要以此為重。”徒單貞說道。

“有理,能發射如此巨彈的火炮必然龐大笨重,難以移動,用之攻城事半功倍。”完顏亮點頭道。

“大帥,末將剛剛巡城發現東城外宋軍營中燈火通明,正往陣前輸送攻城車、橋車,還堆積了大量的柴草,這些皆是攻城所用之物,其它三麵隻有西城有兵馬調動,似在向東調動。”一個單眼將軍匯報道,這位名叫韓常,其父為金國漢軍萬夫長韓慶和在燕京之役中降宋,他則留在金國。後來完顏亮三人在遼陽追擊宋軍中伏,他當時正在軍中,拚死血戰,左眼中彈流血不止仍帶傷惡戰,救下了完顏亮,並取得其信任,到錦州後升為萬夫長,管理漢軍。

“嗯,看樣子,宋軍定是要佯攻西城,主力布置在了東城,明日必會猛攻東城。”完顏亮聽完兩人的分析道,“韓常你率漢軍今夜悄悄轉移到西城。再撥一萬丁壯歸你調遣,在城頭虛插旌旗做重兵防備之勢;徒單貞、術列你們連夜換防到東城備戰,多準備霹靂火、滾木、礌石和火油,待敵攻城時突然殺出給其重創。撥丁壯一萬歸你兩部調遣,多預備土袋、木欄、刀車,用以堵塞被擊毀的城牆。”

“末將遵命,馬上調軍換防。”三人齊齊施禮道。

“宋軍炮火犀利,你們要注意防備,可將重兵屯於城牆之下,待宋軍炮火停止準備攻城時再上城防守。”完顏亮又叮囑一番才讓他們離開。獨留下蕭裕一人說話……

此時更鼓已經敲過三遍。夜已深了,城中經過一場殺戮也陷入死寂,隻有堂外巡邏的士兵腳步和兵器、盔甲相互碰撞的鏗鏘聲。這時的完顏亮已經失去剛才指揮若定、談笑風生的鎮定,而是麵對焦慮心事重重的模樣。

“都監。你覺得我們能守得住錦州城嗎?”完顏亮眉頭緊鎖地問道。

“大帥。我以為宋軍若是長期圍困定難守得住。十天半月應是沒有問題的。”蕭裕想了想說道。

“過去,我以為憑借高深的城池和充足的糧草,即便上京被攻破。我們也能守住。但今日宋軍的炮火太厲害了,堅固的郭城連半日不到便被夷為平地,兩千精銳損失殆盡,讓我頓覺從前的計劃太過天真了。”完顏亮悠悠地說道,今日宋軍猛烈的炮火同樣給他留下了巨大的震撼,讓他的信心大受打擊。

“大帥不要灰心,隻要我們能守住城池幾日,時局定然會有變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隻要我們守住根本,機會還是有的。”蕭裕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的恐慌,笑著說道。

“都監以為有何變化?”完顏亮驚喜地問道,他此時深陷重圍已心生絕望,而蕭裕的一番話又讓他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

“當前形勢看似險惡,其中卻又有機會。攻遼陽的宋軍被阻,甚至會被殲滅,我們則可以獲得源源不斷的援軍,宋軍蒙受如此大的損失必然會退兵。以我所想,趙二已經獲知其水路之兵遭受重創,否則怎麽會突然攻城。”蕭裕說道。

“都監,攻城與兵敗有何關聯,其應盡快退兵才是上策啊!”完顏亮有些迷糊了,想不通其中的關鍵。

“趙二乃是千年不出的奸詐之人,即便敗了其也不會空手而歸。他攻錦州不過為了以後的和議打下基礎,想憑此劃界,否則他怎麽會輕易放蕭仲恭回來,這說明其想為以後之事留條後路,所以隻要我們保住城池,勝負就還未可知。”蕭裕露出略帶神秘地微笑道。

“你是說趙二攻打錦州城不過是想在失敗前再撈一把,放蕭仲恭回來也是想繼續和談,這是再向其示好,那左相剛剛在堂上大罵不止可冤枉趙二了。”完顏亮說道,想到剛才蕭仲恭得知城池被圍後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

“嗬嗬,京中有消息傳出太師已經是病入膏肓,醫石無效來日無多了,隻是現在戰事緊急不得不勉力主持大局,一旦其死,皇帝再無依靠,以其所為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會惹得朝野共憤,大帥則趁機興義兵,正國脈,大事可成!”蕭裕笑著拱手說道,仿佛此刻坐在他麵前的人已經是天子了。

“你看監軍此人如何?”完顏亮也被其所感,情緒大為好轉,貼耳問道。

“監軍雖說與我們是同道之人,其卻無意擁大帥為主,所以此人可以利用,但不能過密。”蕭裕沉吟片刻說道。

“左相此人如何,其也有篡權之念,可否為我們所用?”完顏亮臉上殺機一閃而逝,又問道。

“他身居廟堂,又為百官之首,如能為我們所用,則添一大臂助,待我會會他再說。”蕭裕點頭道……

…………

在城中還在密謀篡位大計之時,宋軍也在忙碌著,炮五旅的官兵在輜重一旅的幫助下進入陣地。為了保證能在第一時間為攻城部隊打開突破口,趙孝決定讓炮兵抵近射擊。而由於金軍撤入城中之前將道路全部破壞,近日又連降大雨,滿地泥濘,可馬蹄聲又容易暴露目標,他們隻能以人力拖曳數千斤的重炮進入陣地。他們穿越了陣前十數道壕溝才將大炮送到城前五百步之內。

為了掩飾炮兵們的行動,騎兵們佯裝調動,在敵人城前兩箭之地往來馳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步軍則接著夜幕在敵壕溝前三百步設立了陣地,掩護身後的炮兵免遭敵人的襲擊,還可以作為他們攻城的突擊陣地。而輜重旅則忙著修整道路,運輸彈藥和攻城器械,布置工兵爆破隊,進以對炮擊後殘存的工事進行二次摧毀,開辟通路。城東的虎翼軍則大張旗鼓的做著攻城的準備。迷惑敵軍讓他們誤以為此處才是主攻方向。

按照調整後的攻城方案。宋軍將炮五旅一、二、四、五四個重炮營,及虎翼軍、豹將、狼將的軍旅直屬炮兵全部加強到西城,屆時將有四百餘門大小火炮為攻城部隊提供火力支援,在僅一裏多長的城垣外幾乎一步便有一門火炮。如此高的火炮密度在宋軍陸戰史上還是空前的。即便是趙孝也是頭一次指揮這麽多的炮兵進行實戰。

當夜幕退去。太陽升起之時,狼將步軍開始向前開進進入陣地時,特意安排他們從炮兵陣地穿過。以便讓步兵們觀看炮兵雄壯的陣容,增加其勝利的信心。接著狼將直屬炮兵營和炮五旅一營開始試射,為了防止暴露陣地和企圖其餘各營都保持著靜默。這幾炮是發發命中,其中一炮將城樓之上的金軍將旗打得仆倒在地,嚇得敵軍縮在牆碟之後不敢再露頭。

卯時晨霧散去,東城方向先行打響,緊接著西城也接到了射擊命令,士兵們迅速撤去偽裝,調整諸元,裝彈發射。東西兩個方向五百多門火炮齊聲怒吼,錦州城頓時被籠罩在硝煙之中。

在城西主攻方向,火炮首先要掃清城前金軍布置的障礙。完顏亮動用數萬人挖掘的壕溝在炮火的狂轟亂炸之下,一段段的坍塌,被掀起的泥土逐漸填平。那些用來阻擋騎兵衝擊的麓角、木欄轉眼就變成一堆碎屑爛木,在爆炸產生的高溫下燃燒起來。用來阻擋炮火的壘砌的胸牆,厚度遠比城牆薄弱的多,隻要被重炮命中,就會倒下數丈。

最可憐的是守在壕溝後的金軍士兵,他們在炮火中四散奔逃,有些人跳進壕溝中躲避,結果被活埋在其中;貓在胸牆後的一不小心就會被塌下來的牆體砸死;而臼炮發射的開花彈更是恐怖,爆炸後往往隻剩下一個碩大的土坑和周圍殘缺不全的屍體及鬼哭狼嚎的傷員,沒有人能在其下幸免。可城門已經被封閉,想回城已不可能,留在這裏隻是等死,幸存者紛紛湧進城下的羊馬城,可當一顆炮彈將吊橋擊毀後,他們最後的退路也斷絕了。

僅僅一個時辰,在炮火的轟擊下,錦州城下的外圍工事及守敵被掃**一空。而金軍從始至終都沒有能夠發射一支箭,發起一次反擊,數千人便成為錦州城的第一批殉葬者。城頭上的金軍曾想利用投石機壓製宋軍火炮,但他們剛剛冒險射出一發石彈,就被炮兵觀察員發現,立刻報告給指揮所,不待敵人發射第二枚石彈,幾發炮彈便在其身邊爆炸,結果是炮毀人亡,金軍再不敢亂動。

摧毀了敵人的外圍防線後,炮五旅一、二營炮火轉移向敵人的城牆,四、五營臼炮則抬高炮口向城內拋射開花彈,殺傷城中的敵軍。而各軍、旅裝備的小型火炮射程已達極限,為了提高殺傷力,他們開始向前轉移陣地,輜重旅的官兵則上前清理通道,運送攻城器械,準備搭建浮橋。

‘轟、轟’此刻萬炮齊鳴的大合唱,變成了重炮的獨唱。攻破堅城是炮五旅統領喬侍君的拿手好戲,他利用在遠征波斯炮擊城堡的經驗,集中前膛炮發射實心彈轟擊城牆的根部。在重達三十斤彈丸的撞擊下,城牆外的包磚雨點般的落下,刀插箭射不進的夯土層被生生掏挖出一排深達丈許的彈洞。

然後隻需幾顆開花彈打進彈洞之中,在爆炸力的震**和城牆自身的重力下,失去根基的城牆就會連帶著周邊的牆體垮塌下來,形成一道慢坡。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隻要以實心彈不斷射擊,牆體會向城牆內側傾倒,形成一道豁口。而掉下的牆體則成為一條通往城內的大路。

‘轟隆’一聲巨響,錦州西城牆在重炮不間斷的轟擊下終於支撐不住,顫抖了幾下後驟然倒下,形成了一道寬達十餘丈的缺口。而轉移陣地後的幾個炮兵營再次開火,壓製上城的敵軍,打擊試圖封堵缺口的丁壯。蓄勢已久的狼將一旅官兵從陣地中一躍而起,趁著未散的煙塵為掩護,發起了衝擊。而重炮則發揮自己射程遠的優勢,向城內延伸射擊,為發起衝擊的步軍開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