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過年(二)

掃房之後,府內氣象一新,處處纖淨無塵,清新悅目。到處宮燈高懸,殿堂上掛牛角燈,牆上掛壁燈,室內懸宮燈,花園軒館、遊廊上掛絹燈。室內宮燈和軒館各樣絹燈,堂花頻設,雖然未到除夕,但已是年意盎然了。

天黑下來,府裏各處的燈籠都點了起來,趙檉也身穿蟒袍,頭帶一頂軟腳蹼帽,一身正裝,在大家的簇擁下來到家祠,進了東邊的小跨院,這時跟進院子的隻是一應男人,婦女是絕對禁止入內的,連不男不女的內侍也不例外??一律謝絕入內。

主祭的自然得是一家之主,趙檉雖小,但也是家主,當仁不讓的擔當起這個‘大任’。趙檉進了屋有點緊張,這裏邊的規矩他不懂啊!趙檉前世在鄉下過年也曾見過祭灶,一般就是他奶奶把掛在灶間一年的灶王和灶王奶奶的畫像取下來,兩位神仙煙熏火燎這麽長時間了早就髒的不清模樣了,奶奶在兩位的嘴上抹點糖瓜,念叨兩句就一把火燎了,過些日子會重新貼上張新的。大家熱鬧,然後大吃一頓就算完了,根本沒有什麽忌諱和講究,隻當是個樂。

這間屋子是祭祀列祖列宗烹飪祭品的地方叫神廚,當然也算是廚房,而且是府裏等級最高的廚房。趙檉抬頭隻見‘灶王爺’獨自一人掛在灶頭上,邊上沒有灶王奶奶,敢情這會兒人家沒娶媳婦,還是光棍兒呢!灶前已經設擺了供桌,依次擺著貢品,有桂圓,荔枝、紅棗、栗子、幾樣點心,以及草料、清水、香燭和紙馬。

門一關,他邊上隻剩下陪祭大管事鄭福和三管事鄭壽,“王爺,請您上香!”鄭福遞過三炷香說道。

趙檉接過香,在蠟燭上點燃,拜了三拜,口中念叨著臨來時現學的兩句詞兒,“感謝灶王保佑小王家宅平安,歸天後稟告上天,多言好事”說完了,將香插在香爐上。

“王爺,您把這個抹到灶門上!”鄭壽附耳說道,聲若蚊蠅,好像恐怕灶王爺聽到似的。

“嗯!”趙檉抓了一把鄭壽遞過來的東西,忽然聞到一股酒氣,他放的鼻子下使勁嗅了嗅,又用手撚了撚鬆垮垮的,他發現這不是‘糖瓜’,“鄭壽這是什麽東西!”他好奇地問道。

“王爺,這是酒糟,灶王翌日朝天,報告一年工作,所以先期歡送請吃,央它上天言好事,酒糟抹到灶門上,稱謂‘醉司命’,灶王喝醉了,就會隻說好聽的!”鄭壽小聲說道。

“哦!這不是糊弄日本鬼子嗎?”趙檉明白了,這功夫還不時興給灶王爺吃糖呢,吃的是酒糟,但用意是一樣的,都是在行賄。可你想讓他喝多了,好歹也給他弄點酒喝,弄點酒糟給他算什麽啊?也不知道這灶王會怎麽想,也許他也是個知足常樂的好打發的神仙吧!

“王爺,您說什麽呢?”鄭壽沒聽懂,端著盆子問道。

“沒說什麽,我就覺得灶王爺一個人在這蹲著,怪孤單的,哪天咱們給他找個媳婦兒!”趙檉說道,又抓了把酒糟在灶門上使勁抹了兩下。

“嗯,啊?!”鄭壽急忙捂住了嘴,好懸沒在這莊重的場合喊出聲來,王爺也太能整了,要給神仙當大媒娶媳婦兒,他偷眼鄭福,也憋的辛苦,臉都紫了。

“禮禮畢,請灶王爺升天嘍!”鄭福強忍著喊了一嗓子,院子裏的人聽到喊聲,點燃了早就準備好的鞭炮,一時間‘劈劈啪啪’的炮聲響起,兩個管事的將灶王爺的畫像摘下,趙檉將畫像和紙馬點燃,在渺渺的青煙中結束了儀式。

趙檉走出屋,整個府裏鞭炮齊鳴,衝天震地,此時府外四周的居民家也在祭灶,鞭炮聲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熱鬧了一陣子後,喝多了的灶王騎著馬上天了,不知道天界有沒有察‘醉駕’的,如果因此被關進天牢,判半年刑,弄不好還得耽誤了下界的時間。

鞭炮燃盡,燈火全部熄滅,祭灶儀式宣告結束,雜役們收拾了供品,府裏不論男女老少,每人分了一點吃了,取個吉利,討個好彩頭。吃過晚飯,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也早早的安歇了,府裏又響起了陣陣的梆子聲和巡夜的護院們的吆喝聲。

趙檉回到自己的院子,換下了儀服,洗了個熱水澡,進了臥室,卻發現床底下閃爍著火光,“著火了”他下了一跳,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茶壺就要往床下砸,這屋子都是木質結構,現在天幹物燥,失了火可不是鬧著玩的。

“二爺,不要砸,床下是我們點的燈!”聽到喊聲,在外屋值夜的桂花趕緊跑進來,到王爺舉著茶壺要砸,趕緊說道。

“床底下點燈幹嘛?”趙檉皺著眉不解地問道。

“京城的風俗,今晚床下點燈是‘照虛耗’,除穢驅鬼!”桂花拿過趙檉手裏的茶壺放到桌上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趙檉點點頭說道,扭臉忽然到給他鋪床的桂花,鼻子突然發熱嗓子發幹,桂花進來的匆忙,隻穿了小衣,難免春光外露,讓趙檉這個前世的老光棍兒有些難過

新年一天天臨近,王府門前過去隻有些零星小商販在那裏叫賣,如今竟形成了固定的集市,每逢三六九周圍村子的人們都會到這做買賣,府裏派人趕了幾次,效果也不大。後來幾個管事的一商量,就在府門外劃出了一片空地,讓他們在那邊各自經營,時間不長居然聚攏了些人氣,四鄉八村的人們都會趕來交易,買些自家產的農產品,貼補家用。

今天已是臘月二十救,明天就是除夕,也是今年最後一個集市,府裏已經在昨個放了假,家裏近的都放回去過年了,那些抵債的趙檉也每人給發了二斤豬肉,五斤白麵讓他們回家過年啦。沒有職事的,今天可以‘自由活動’出門采辦些東西。

“二爺,您就不要出去了,門外各色人等眾多,難免有些宵小摻雜其中,如果您有什麽差池”趙檉聽著府門外的叫賣聲,心裏也癢的厲害,穿越以來還沒有自己親自花過錢,也想出去,走到大門口讓大管事的給攔下了。

“我就出去,在自己家門口怕什麽?”趙檉擰著脖子著府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道。

“二爺,不能不防啊,再說護院們都出去了,沒人陪著可不行!”大管事還在苦苦勸著,心說你在自己的花園裏還差點讓人給幹掉了呢,我就是死也不能放你出去。

“就讓二爺和我們一起吧,有我們大家護著出不了事情!”趙仁到王爺猴急的樣子替他求情道,暖棚的菜已經賣完了最後一批,剩下的都留下自己過年吃,他們今天也放了假,每人從櫃上支了點錢,也想出去玩玩。

“胡說,你們幾個孩子能護得住二爺嗎?外頭有多少人,你們不被衝散了就不錯啦!”鄭福瞪著眼說道。

“二爺,那你就不要出去了,你喜歡什麽,我們給你買回來!”趙信著大管事的凶樣,吐了吐舌頭,對趙檉說道,樣子就像個大姐姐在哄小弟弟。

“是啊,二爺,您要什麽,我們給你買回來!”小廝們都紛紛說道,王爺待他們不錯,形同兄弟,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都同情地說道。

“算了吧,你們好好玩兒,不要走散嘍,大家一起去一起回!”趙檉著鄭福‘決然’的模樣,知道出去玩是沒戲啦,戀戀不舍的府外,叮囑小廝幾句,蔫頭耷腦地領著兩個小黃門回去了。

進了院子,幾個小黃門在逢喜的指揮下正在撿拾昨夜飄落的樹葉。到他們趙檉歎了口氣,這些小黃門的歲數都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著暮氣沉沉,一副逆來順受,混吃等死的模樣,完全沒有一點少年的朝氣。他們都是幼年入宮,從頭到腳成了皇家的人,身體遭受了不可逆轉的摧殘,做著最苦最累的活計,卻忍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沒有王命,他們一輩子也隻能生活的這個院子裏,不能踏出府門一步,直至幹不動的那一天。

“明天就要過年了,讓大家都歇歇吧,今天咱們一起玩個遊戲!”趙檉喊道,讓小黃門們聚攏過來,了有說:“逢喜,人有點少,你去把冬園的人也都找來!”

“是!”逢喜見王爺今天來了興致,趕緊答應一聲到冬園叫人,他還挺機靈,知道王爺年少,叫來的都是十幾歲的小黃門,歲數大的一個沒動。

“好了,大家都聽王爺的吩咐,讓你怎麽著就怎麽著!”逢喜把小黃門們交到一起站好,吩咐道。

“大家不要拘束,咱們就是一起做過遊戲,放鬆一點,都笑笑!”趙檉指揮著大家就地坐成一圈,他站在中間笑著說道。

“笑啊,笑啊,王爺讓大家笑呢!”著小黃門們茫然的樣子,逢喜催促著,趙檉著小黃門們一個個的擠眉弄眼,咧著嘴努力裝出笑的樣子,可他們哪裏是在笑,倒像是在哭,他們已經在這種往複重複的生活中變得麻木了,人已經不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