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閉門‘留客’

趙檉日前接到了何去非和黃大官派人送來的信,兩人不但攬下了‘方舟’行動失敗的罪責,黃經臣還堅辭內務省殿頭之職,何去非也不肯就任中書侍郎一職,兩人都回到襄邑待罪。

趙檉看罷不勝感慨,兩位都可以稱得上是他的師傅。黃經臣陪伴著自己長大,以一個長輩似的關懷,為自己遮風擋雨,嗬護這他長大,為自己鞍前馬後的奔走;另一位是授業恩師,不但傳道授業,還在自己最為困難的時刻,勞心費力,以古稀之年在西北為自己操勞。

如今為了幫助自己登上頂峰,兩人冒著天下之不韙,將‘背君棄父’的惡名承擔下來,可是在自己將要登上頂峰之時,舍棄了撫育幼主和帝師的榮耀退居鄉野,而為了給自己留下有用之才,一力承擔下了所有的責任,把許景衡、李峻和順子等人一並解脫出來,隻留下指責…

“王爺,這…”李峻看著王爺狡黠的笑臉心中升起種無力感,他也弄不清王爺說得是真的,還是再詐他,一時無法作答,兩腿一軟跪下了。

“起來吧,這次算你命大,有何師傅和黃大官他們兩座大山替你擋下了所有罪責,否則…”趙檉虛扶了一下,讓李峻起身。

“王爺,屬下該死,此事不關何師傅和黃大官的事情,都是屬下一人所為,他們二人也是受了屬下的蠱惑一時糊塗卷入了此事!”李峻心中感動,更覺愧疚,他沒有起身,叩頭請罪道。

“你是該死,將諸多人卷入其中。可你更應該明白何師傅和黃大官兩人的深意,不要再心存僥幸,否則下次沒有人能救你了!”趙檉歎口氣說道。

“屬下明白了,絕不負二位的活命之恩,必以死相報王爺不殺之恩!”李峻這時明白了。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他更加疑惑,王爺是如何知道事情的真相的,何、黃二位絕不會在事情辦妥之前泄露給王爺的,順子更是不敢。

“廢話就不要說了,現在你要做的事情是盡快察明上皇被囚禁的地點。設法營救,另外要盯緊康王,讓他不要再節外生枝,這事關成敗千萬不可再出紕漏,經費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即日啟程回去。讓薛海留下幫我即可!”趙檉將一張批好的單子推給他說道。

“王爺,那何師傅和黃大官您想如何處置?”李峻掃了眼單子,王爺批給他的行動費用有百萬貫之巨,心中感動,王爺並沒有因為這事情猜忌自己,依然給予了信任,他又小心地問道。

“你還算有良心。知道想著他們二位,既然他們一力擔下了責任,那就隻能暫時免去內外所有官職,押送江南安置了!”趙檉黯然地說道,這倆老頭最後還幫了自己一把,他們擔下罪責,自己饒過了李峻,隻能讓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這種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做法雖然老套。但是很好用。而自己‘懲治’府中的兩位重臣,也起到了殺一儆百的作用,使在這關鍵時刻府中有其他想法的人盡早收起念頭。

“謝王爺!”李峻施禮道,兩位老頭算是有了個圓滿的結局,以王爺的為人定不會虧待了他們。“王爺,康王那邊如何,還請王爺示下!”他也學得乖了,還是多請示吧,他們兄弟間的事情還是王爺說了算。

“兵不血刃!”趙檉肅然說道。

“屬下明白了,定不負王爺所望!”李峻明白了王爺的意思,躬身退下。

“出來吧,他走了!”屋子中好像就像趙檉一個人了,他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句。

“我知道了!”從屋中的某個角落中傳出個懶洋洋的聲音,路逍遙仿佛從地下鑽出來似的伸伸懶腰說道。

“我贏了吧,說他既然敢來見我,就不會對我怎麽樣,你就是不信!”趙檉扭臉笑著說道。

“哼,那是他怕我,所以放過了你!”路逍遙冷冷地說道。

“哦,這麽說是他發現屋子中還有第三個人存在嘍,看來他也不差嗎!”趙檉笑嘻嘻地說道。

“這…那…就算你贏了吧!”路逍遙在鬥嘴方麵很少能勝得了王爺,承認被自己嚇住了,那就證明自己偽裝失敗;要是不承認吧,自己就是判斷失誤輸給了王爺。想了想,還是輸給王爺比較體麵。

“行了,不過還得謝謝你,一路‘護送’他到此!”趙檉笑著說道。

“還不是那黃老頭兒多事,擔心李小子因為害怕王爺的懲處鋌而走險,這小子說實在的很有兩把刷子的,江湖上也能排的上號的人物!”路逍遙說道。

“可事實說明黃大官的眼力不差,李峻通過了他的考驗!”趙檉說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路逍遙坐下說道,“不過,王爺我就想不通,兩個老不死的一心要把你推上皇位,可你卻磨磨唧唧的,將女真人吸引到這裏,是不是還想救你那個什麽爹,把他弄回來,擺在哪裏啊?”

“救回父皇不止是因為他是我爹!”路逍遙的話可稱為大不敬,可趙檉知道其就是這個臭德行,好話到他嘴裏也變了味兒,“一國之君被異族掠走,不止是我們皇家的恥辱,這也是我們大宋的恥辱,我們一個民族的恥辱,所以必須將他救回來!”

“唉,也對,隻是他還要當皇上,王爺如何自處啊?”路逍遙說道。

“唉,我也沒想好,不過被女真人折磨了這麽長時間,他應該對皇位沒了興趣吧!”趙檉也歎了口氣說道,路逍遙苦笑著搖搖頭,不願再為王爺操這個閑心了…

趙檉看看桌上李峻送來的情報,康王轉向前往汴京方向了,他終於鬆了口氣。諸葛泓自作主張的放棄了真定,可謂是歪打正著,他率軍突圍讓翰離不誤以為自己兵威所至所向披靡。不戰而逃,卻恰恰掩護了趙州的行動,也避免了對趙佶父子的進一步傷害。

而趙州行動的勝利,又將準備撤離中原的金軍給留了下來,這又給趙檉營救趙佶。收拾翰離不提供了機會,如果自己重創金軍救出太上皇,那麽自己便是這個時代帝國的英雄,無人能在阻止他登上皇位,即便是康王也不行。

至於趙勇所部的慘敗,自己五馬山被圍也是在計劃之中。自己的突然出現必然引起趙構一夥人的恐慌,讓他登基的美夢破裂,而自己又控製了京畿地區,他就可能逃往江南另立中央。一旦大宋真得變成了南北宋,趙構便可依靠江南的財力與自己對抗,那時就隻有兵戎相見。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了。

但是自己的‘慘敗’又可以讓趙構看到希望,盼望女真人替他消滅了大敵,而他也可趁京城自己兵力空虛之際進入京畿地區實現其登基的夢想。可趙構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經在京城布下了天羅地網,隻要他去了,再想走就不會那麽容易了,登基為帝可能真得隻是夢想了!

………

趙構想了兩天。在黃潛善等人的勸說下,決定以拜見太後的名義前往開封,帥府所屬諸軍也向開封方向移動,其中封丘駐紮一萬九千人,以楊惟忠為都統製、東明駐紮七千人由張俊為都統製、陳留駐兵八千人,酸棗駐兵六千、青城駐軍三千皆由副帥黃潛善節製。

如果加上副帥宗澤在開德府的一萬九千兵馬,大帥府的兵力全部駐於開封附近。而最大的一支力量是原兩河宣撫使範訥的五萬兵馬,他出師河北,望風而潰,逃到了南京擁兵自保。投靠了大元帥府,受命移至雍丘駐屯。大元帥府的兵馬的到來,徹底改變了開封府的兵力對比。

山雨欲來風滿樓,趙構領兵進京的當日進宮拜見太後,但是他先到的孟後宮中。後至鄭太後宮中,最後才拜見的母親韋賢妃。其中意味讓人不得不細細琢磨。而鄭太後似乎並沒有感覺到什麽,仍然依舊旨擔任天下兵馬大元帥,趙檉向太後舉薦身邊的耿南仲、黃潛善和汪伯彥入朝。

這種兵臨城下的舉薦不如說是搶,但太後還是做通了李綱等人的工作,任命黃潛善為中書侍郎,汪伯彥為樞密院副使,升宗澤為龍圖閣學士,仍主持樞密院工作,從麵上看趙構帥府的人占據了大半個常委會。但是耿南仲卻沒有得到任何官職,反倒被禦史彈劾。

作為前朝紅人的耿南仲做過了太多的壞事,趙桓即位後重用他,結果朝綱不振,兵事不修,排擠主戰大臣,對金實行靖綏政策,終導致汴京被攻破,二帝北行,他應付很大責任。

在出京擔任割地使時,耿南仲險些被拒降的河北軍民抓住,他溜得快,跑到了汪伯彥這裏安身,成了大元帥府裏最早的一批人。但此時還是被揪了出來。在討論他的問題時,趙構心裏也明白,耿南仲主和誤國,天下共知,民憤極大,便拋棄了他,於是耿南仲被發配嶺南編管,導致滅亡的真正罪魁之一,就落得個如此結局。

內政方麵,李綱主持的清理附逆的事情仍在進行。對金軍入寇時表現不同的地方官及將領,做了甄別清理。金軍入侵時,官員中有以死固守的,也有賊未至而先逃的,都分別給予褒貶,以明功罪。

其中宣撫副使折彥質、陝西製置使錢蓋、防河官員許高、許亢等,都是金軍一來,就嚇得逃奔川峽、湖北和江南等後方去了,簡直不成體統。王及之坐在王府宅門大罵諸王,餘大均誘騙宮女為妾。王時雍最可恥,金人索取趙姓皇族,他不遺餘力,按名單抓人,一個不剩;等金人求索能文能詩的士人,其中有他女婿熊彥詩,老王便‘設計以免’,他又借賄賂金使為名,在皇宮大內順手牽羊,偷走了不少價值連城的寶物。太後下旨,對這幾人都做了嚴厲處理…

這一段的清理,對力掃投降怕死頹風、高揚愛國氣節,有著巨大作用。許多有血性的臣僚,都很興奮,似乎看到了中興的希望。隨著對附逆官員的深挖。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罪官們的供詞,往往涉及到呂好問!

呂好問是大宋名門之後,曾祖父呂夷簡、祖父呂公著,都是赫赫有名的宰相。起初由李綱推薦他為諫官,其後為侍從。張邦昌僣逆後。讓他做了執政,算是落了水。但是,他任偽官後做了一件事,救了他自己。那就是,曾寫蠟書秘密送至大元帥府,敦請趙構趕快即位。

然而。現在秋後算帳的來了。諫官鄧肅曾身陷圍城中,對附逆官員的情況知之甚詳,因考慮他有功,語氣還頗寬恕。但是侍禦史王賓就不那麽客氣了,上疏極言呂好問不忠“好問在圍城中,二聖被拘押在虜營。他應該以蠟書催元帥府進兵解救。卻反而勸進(勸趙構登極),此乃‘懷貳挾奸’,無大臣節操。何況還曾有受偽命的汙點,因此不可立於朝堂!”

這個參奏,依據的是堂堂正正的原則,無可辯駁。呂好問當初所做的,倒不一定是徹頭徹尾的政治投機。但的確是從務實方麵考慮得較多,以為自己這樣做,是押對了一寶。沒有想到,當一切危機過後,人們的評價標準仍是一個不變的原則。任何以‘形勢所迫’為借口的叛賣、墮落行為,遲早都是要被揪出來的!

趙構對於呂好問還是心存感激的,想投桃報李,將他保下來為己所用,可是現在朝中以秦王府為首的群臣聲討聲不絕,而呂好問也為此大慚。極力求去。趙構便順水推舟,上奏將他貶出京城,到地方任職,也算有個好的結果,但這件事卻也讓他心存芥蒂…

秦王府和康王府經過數次碰撞摩擦。雖然在麵子上還過得去,但是兩府間的矛盾已經開始積累,終於在處理張邦昌的問題上爆發了。

李綱要殺張邦昌,不僅是因為他背國棄主,登基稱朕,也是想向兩河軍民表明一個明確態度,新政權要誓死守衛國土,決不拋棄兩河的大宋子民,以堅軍民抵抗之誌。

可張邦昌對於康王府卻是登上寶座的一道不可或缺的台階,殺了他就是全盤否認了其退位勸進趙構登基是完全錯誤的事情,因此堅決反對。而黃潛善、汪伯彥其實對張邦昌的力保還有利用價值。那就是他們認為大宋絕不是金國的對手,隻有割讓黃河以北與金國達成協議才能保住半壁河山,所以不敢動張邦昌,怕因此激怒金國,斷了後路。

廷辯之時黃潛善為張邦昌辯護最力,說京城的人,他們因張邦昌被立為皇帝而得生、且免於再次被搜刮金銀、不待征討就主動奉迎,因而說他有德可以寬恕。

朝臣中也有見風使舵有為張邦昌鳴不平的,說其雖然僭越,當了逆賊,但實出脅迫。他不是非要上趕著當這個偽皇帝,而且,現在能夠舉出的實證無非就是他**後宮,跟先朝的嬪妃有過那麽一回事兒,不過那也是在醉酒的情況下發生的,也是可以原諒的。

“天下之人,則說張邦昌是出於不得已而奉迎,因而憤恨之。而京城之人、元帥府之人之所以那樣說,是私心也!天下之人憤恨者,是公心也!”被搞得好不惱火的李綱就此發出了一連串的質問,“比如大戶人家,偶遭寇盜,主人家屬皆被綁架去,其仆人欲占有主人家室奴婢。幸而主人之子自外歸來,仆人迫於眾議歸還所有,而欲以此為‘有功’,這可以麽?”

李綱這個人,人品是很忠直,但直得過分就有點迂了。他就一門心思要打敗金軍、迎回二聖,誰反對他都不行。遇到意見與他相左的,定要辯個高低,直到跟他一致才肯罷休。辯論之時,所說的大概不出李綱先前列舉的那些。

汪伯彥見氣氛不對,也趕忙賠小心道:“李綱氣直,臣不及!”自古忠奸不兩立,也確實不用多說。李綱又與黃潛善駁難數次,他才表示服了,但其仍然堅持對張邦昌的處理,放置到遠處不如留在近處為好。

卻惹得李綱大怒道:“張邦昌應當正典刑,還分什麽遠近?留在朝廷使路邊百姓指手畫腳:此亦一天子哉!”黃潛善無言以對。

趙構此時也難以再言,出於他的本意看在他是自己丈人的份上,不想殺他、不抄他的家、不滅他的九族,但他替金兵幹了那麽多令人發指的勾當,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作為金庭扶立的偽皇帝,他已經羞辱到了趙宋皇權的尊嚴,即使僅僅為了趙家皇權的名譽起見,趙構個人即使想保他也是保不住了。

幾日後,太後下旨賜下三尺白綾要張邦昌自盡,算是給他留了個全屍。張邦昌的死也標誌著一個‘政權’的覆滅,新宋即將誕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