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地緣政治

興國六年注定是大宋收獲的一年,幾年來軍事上取得的勝利和經濟的複蘇以及對外貿易的發展,使它的影響力日益增強,雖未達到漢唐時期的鼎盛,但隱然已經坐上了東亞的霸主之位。

皇帝納妃本是相當於再找個小老婆的事情,無需勞師動眾,可此次聯姻的卻是西夏郡主,眾臣商議後以為這乃是國之中興的標誌,又涉及宿敵西夏,正是向世界昭示大宋崛起的大事件,因此決定替皇帝大肆操辦一下,廣發消息,邀請各國觀禮。

這場婚姻在外藩看來卻不止是大宋在炫耀實力,而更看重的是宋夏結盟後世界格局的變化,因此派來的賀婚使皆為國家重臣,身負使命,借機展開了一場不見硝煙的外交之戰。而現在最為讓人矚目的卻是大宋的舊好高麗……

宋與高麗早在建國之初便確立了外交關係,因為兩國在文化同源的基礎了形成了一種極為深厚的認同感,而宋也認為高麗是君子之國,樂意與其交往,兩國相互遣使,官方和商貿往來都十分頻繁。

但是其中也頗具波折,宋與契丹在戰爭中失利,遼國勢正盛,嚴密控製了周邊各國,逼迫高麗與宋斷絕關係向其稱臣。澶淵之盟後,宋遼兩國關係緩和,雙方恢複往來。金滅遼後,宋、金、高麗再次結成相互製約,相互影響的三角關係,三國之中任何兩國關係的改變都會波及到第三國,從而影響到東亞政治格局,由於宋軍事實力上的差距。最終形成以金為盟主的政治格局得以確立。

不久,隨著金軍的南下。宋軍節節敗退,不得不割地稱臣求和。這種格局再次被打破。在金盛宋衰已成定局的情況下,高麗自然不願與金為敵,遣使上表決定事金,婉拒了宋朝聯合抗金的邀請。金國正是冊封高麗國主王楷‘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高麗國王’,高麗正式奉行金皇統年號,確立了對金朝貢的宗藩關係。

此後高麗與宋的關係再度進入低潮,與金的往來則更為頻繁。而與宋的官方外交關係則斷絕。可隨著趙檉繼位,擊退了金國的進攻,三國的關係再次發生微妙的變化,宋和高麗的關係有所緩和,但是主要還是經貿關係的恢複,官方還是比較冷淡。而在宋軍收複燕雲,兵出大定後,金國頹相已顯,宋卻重新崛起。讓高麗不得不重新考慮新形勢下兩國間的關係!

“陛下,高麗遣使欲向我朝稱臣納貢,請賜封號,恢複往來。使臣已至登州,請陛下示下!”今日廷議,各部官員皆參加。禮部尚書楊時在匯報完婚禮的準備情況後奏道。

“嗯,諸位臣工有何看法?”趙檉點點頭。問殿上的眾人。

“陛下,臣以為高麗與我朝通好應準其所請。如其為宋屬國,可以其之兵牽製女真,又可引為側翼,合力進軍,成大宋之臂助!”李綱首先言道。

“陛下,臣以為李相所言不虛,伐金之時我軍可從海路入高麗,然後攻擊金賊側後,與其交好可享其利!”宗澤也讚同李綱所言。

“陛下,臣以為不可,高麗對金稱蕃,其入貢我朝,所經州縣甚眾,山川道路,形勢險易,皆入其目。其若為女真之間,則貽害我朝,應禮送其回國。此後高麗人所欲買曆代史書,乞並不許收買,防其散於女真!”工部尚書張孝純不同意兩位宰執所言,啟奏道。

“陛下,艱難以來,高麗首鼠兩端,坐觀成敗,實難信賴,若許高麗稱蕃,而一旦高麗所得之賜物,大半歸於女真,實乃借寇兵而資盜糧之舉。”工部尚書司馬樸言辭更為激烈的反對。

“陛下可曾憶否,當日陛下欲假道高麗迎回遼王,其百般推脫,不肯應允,置陛下之計胎死腹中!”兵部尚書張叔夜也奏道,反對與高麗建交。

趙檉靜靜的聽著,對張叔夜所言他也隻能苦笑,當年他剛剛繼位,對他篡位的謠言流傳甚廣,主要就是來自太上皇等人全都安然脫險,偏偏皇帝被女真人擄走北行,傳說就是趙檉勾結女真人有意為之。因此趙檉便想將趙桓救回以打破謠言,但當時大舉北伐是不可能的,隻有采用小部隊突襲的方法營救。

後來探知趙桓等人被囚禁於處在金國腹地五國城,趙檉便製定了一個營救計劃,準備派遣特戰隊出擊將其救出。可很快就遇到了一個難題,那時燕京等地皆未收複,兩國相距遙遠,那會兒又沒有直升機,救出他們後如何帶回成了最大的困難。他想到了兩個方案,一個是利用阿疏作為接應進入他們控製的區域,可女真人對他們防範甚嚴,沿途布有重兵,成功率太小;另一個選擇便是利用水路至高麗,然後前往五國城,救出趙桓等人後,原路撤回高麗在水軍的接應下回國。

大家當時都傾向於借道高麗,那時他們與金建交,防範不嚴,成功的機會最大。因此趙檉專門修書給高麗國王希望他能提供協助,趙檉也開出了不菲的價碼予以回報。但是高麗對趙檉的提議十分冷淡,為此找出了種種借口拒絕‘借道’要求:其一,由高麗前往女真道路險阻,不可前行;其二,若高麗借道與宋,金也可能由此路發兵攻宋;其三,假若高麗借道與宋,可能觸怒金而招來禍患。

其實,趙檉很明白高麗的理由難以站住腳,在金國建國之前,他們常常依附高麗貢使到大宋入貢,那時可行,現在卻不能走了是不可能的;再有女真人沒有大規模的水軍,也不能水戰,攻宋一直是走的陸路。第三點倒是不假,與利益攸關的國家安全相比,對宋的那些回報顯得微不足道了。他們如此說實則是為拒絕借道找的借口,冠冕堂皇的外交辭令罷了!

張叔夜舊事重提是再次提醒皇帝高麗曾對大宋在危難之時見死不救,現在大宋強盛如昔,女真衰落,他們又想趁火打劫,行的是小人行徑,不應該與他們結交。如今由於宋加強了對金國陸海商路的封鎖,使其對外貿易隻能假道於高麗。而宋又以此為借口封鎖了高麗的出海口,讓他們的商路限於停頓,經濟上沒有獲得利潤,反而跟著吃了瓜落。同時金國在宋的軍事打擊下,女真無暇東顧,使他們的膽子又大了起來,想重續兩國‘友誼’。

細數朝臣們對高麗的態度也無外乎兩大類,一為主張通高麗,另一類則反對通高麗。就國防戰略安全而言,主張聯高麗的人是基於高麗的實力和兩國友好關係的傳統,從理想出發,聯高麗共抗女真;而反對通高麗者則以為高麗遊離於遼或金之間,對宋的態度曖昧,因此從現實著眼對他們十分不信任,態度自然消極、謹慎。

這兩類觀點看似針鋒相對,勢成水火,但卻都是現實狀況下宋人對外部世界的反應,隻不過由於考慮問題的角度和立場不同,表現形式不同而已。而趙檉卻明白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道義不過是塊遮羞布隨時都可以扯下來。若從東亞局勢的變化考慮,其實高麗的態度變化就可以理解了,在趙檉看來這正是政治格局的改變所帶來的變化。

在這百餘年中,宋與唐不同,它的實力一直無法有效的支配東亞地區,也無法把中國的世界秩序強加於這一地區。不惟如此,宋還要不時遭受來自北方少數民族政權的進攻。遼、西夏、金的異軍突起,都要求並得以與宋王朝平等的發展外交關係,甚至遼和金還要求宋對其朝貢,這意味著它們在軍事力量上占有優勢,宋都無法對抗,像高麗這樣在大國間求生存的小國自然也必須不時的調整對外策略。

麵對強大的外敵,處於國家安危的考慮,宋朝的統治階層對先後臣屬遼、金的高麗疑慮重重,多方設防,這本無可厚非,自有其合理性。但假若將這種疑慮、戒備、防範推向極端,對外一味采取關門主義,斷絕與高麗的一切往來,則有矯枉過正、因噎廢食之嫌了。

從個人感情上來說,趙檉對高麗這種反複無常的外交政策也十分厭惡,可是他知道現在正是東亞霸權在從金國的手中轉移到大宋的微妙節點,盡管他發起的兩次戰役奠定了宋的再次崛起,但功夫不僅在軍事上,還在外交的較量上。

如果按部就班的依靠軍事實力逐一征服各國,這個過程可能是十分漫長和危險的,但地緣政治,卻可以讓不可能變成可能。現在正是通過外交又讓女真承受大宋和其盟國對他施加的壓力,而其他盟國感覺離開大宋的支持他們便變得無足輕重,無所作為的時候,從而遏製女真重新的崛起,而高麗正是這條利益鏈上的重要一環,趙檉決定不放過這個機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