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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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蹬蹬跑過去打開門,李嬸手裏拎了些水果,她和藹地笑道:“小書,你奶奶在家嗎?”

林書笑著喊了聲李嬸,然後說:“在。”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李嬸把裝著水果的塑料袋遞給林書,“這是李嬸剛從樹上摘的梨子,怪甜的,特地拿了些過來給你們嚐嚐,如果喜歡改明兒再去李嬸家,李嬸給你摘。”青桐村的地理位置不是特別適合種植水果,大夥也沒什麽發展副業的意識,各家各戶隨意在院子房屋附近種點兒李子、梨、桔子、酸棗之類的給小孩子當零嘴。

修新房時,因為多建了院子,林建覺得這些果樹一到秋冬季就會掉葉子掉得光禿禿的,不好看,便拖同事幫他找了四棵桂花樹種在院子的花壇裏。如今桂花樹都還小,枝葉遮不到的地方全讓勤快的老太太種上了蔥薑蒜苗香菜,做菜的時候采摘方便。

這樣一來,原先種在老房子旁邊的幾棵果樹全都給砍掉了,林墨現在對那些酸唧唧的果子根本沒興趣,就隻有小胖墩沒了零嘴頗為失落。

林書開心的接過梨子,禮貌的道謝,然後將李嬸迎到樓下客廳。

說是客廳,其實也不過是放著一個廉價人造革沙發,擺著一張村裏木匠打的木頭茶幾,角落的舊立櫃上擺著一個老舊的黑白電視機。林墨雖然賺了些錢,但這些錢還了林常青以後,根本剩不下多少,林墨既要平時做周轉又要攢著想下半年買個大點的鋪麵,最多讓家裏人平時吃好穿暖,哪裏有多餘的錢裝飾家裏?

老太太熱情的招呼李嬸坐下,又讓林書找杯子給李嬸倒茶,李嬸喝了口涼滋滋的老鷹茶,放下杯子,略有些忐忑的開口:“二嬸,我今天來是想給你說一聲,從這個月開始,我就不到店裏做工了。今天是三號,前兩天在店裏做工的工錢我不要了,就算我這做嬸嬸的幫侄子一點小忙。”

老太太懵了一下,很快又回過神來,眼神不禁帶上了審視,問:“你做的好好的,怎麽突然說不做就不做了。”

李嬸眼圈突然紅了:“我也不想走,可我娘家那邊,我媽生病了。今天早上天剛亮我弟就來家裏跟我說,我媽昨天下午割豬草的時候突然昏倒在地裏了,他們把她送到醫院裏去檢查,醫生說她血壓太高,得要人天天照顧,不然會有中風癱瘓的風險。我這也是沒辦法,小墨給的工資這麽高,如果不是出了這事兒,我怎麽可能舍得走?我這以後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呐。”

李嬸說的不全然是假話,她母親突然生病暈倒確有其事,她想離開小食館另立門戶也是真的,隻是兩件事情剛好湊到一起,她索性借機退出罷了。

原本她還想說服讓王嬸跟她幹,結果姓王的假得很,說什麽林墨給了她一碗飯吃,不能做這麽不地道的事兒,還拐彎抹角的把她說了一頓。回家,她男人也為這事兒跟她發火,說什麽大家親戚裏道的,林墨待得人處事公道,她做這種事情會讓人戳脊梁骨。把她氣得一肚子邪火沒處發,今天早上幺弟來跟她說老娘住院了,她去醫院看過老娘回來後,她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趁著林墨沒在,先找老太太辭了工再說。

老太太怎麽可能傻傻相信她的說辭,她虎著臉不高興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老娘生病了,自有你嫂子弟媳婦照顧,你都嫁出來了,還管娘家事?”在青桐村裏就是這麽個規矩,除非家裏沒兒子撐門戶,給家裏老人養老那都是兒子的責任,女兒女婿不過是逢年過節帶些禮物回娘家走走親戚罷了,所以,村裏的老人們才常說女兒是賠錢貨,養大了也是給別人家白養的。

李嬸抹了抹眼角的淚珠,說:“理是這麽個理沒錯,可不做父母不知父母難,我媽就我一個女兒,她對我比對我那些兄弟還好,二嬸,你說她病了我不該回去好好服侍她嗎?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將來你有個病痛,林芳不回來服侍你,你心裏就不難過嗎?”

老太太的臉色瞬間黑透,村裏除了林墨他們這批小輩,有幾個不知林芳為嫁人的事情跟她鬧翻臉,除了逢年過年幾乎不走動,跟她不親的事情?李嬸這分明是在戳她的心窩子。

李嬸打什麽鬼主意她心裏跟明鏡似的,原本還想婉言勸說她改變主意,現在看來人家是鐵了心要走,既然她先不義,就別怪她不給她留臉麵!

“林芳回來服侍我那是她的孝心,照顧家裏不回來那是她本分,我為什麽要難過?倒是有些人,別以為我不知道她起的什麽心思!我對忘恩負義這種人最難過!林書,把梨子還給你李嬸,等你哥回來了,會給你買更好的,別學著有人眼皮子淺,見到別人有點什麽東西就稀罕。店裏的事情老婆子我可做不了什麽主,有什麽事,你等林墨父子回來了,你給他們說去。曬了一上午,我腦袋疼,你先回去吧。”

林書隱約能明白她不想在哥哥手下幹了,奶奶是在拐著彎罵她,忙把梨子塞進她懷裏,回到老太太身邊,甭管李嬸說什麽都不再接過梨子。李嬸裏子麵子被削得幹幹淨淨,最後拿著一口袋梨子,灰溜溜的離開了。

為這事兒,老太太不舒服極了,午覺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把睡得迷迷瞪瞪的林書叫醒,跟他交待了些事情,拿著錢風風火火坐車去了錦城。

下午,林墨見到老太太驚訝極了,老太太憋不住話,喝了些水歇了會兒後,倒豆子似的把李嬸要走的事情告訴了林墨。

林墨沉默了一會兒,說:“穀嬸要走就走吧,穀嬸現在做包子饅頭,做得不比她差,等回去我跟穀嬸說一聲,讓她先頂著幹,我看看還能不能再找個師傅。”

李嬸的心思,林墨大概能猜到一些,她見自己一個小孩兒每天使使嘴就能賺不少錢,哪有不眼紅的道理?包子饅頭花卷什麽的,店裏哪樣不是她做的,她要是自己開家店當老板,能強過給人打工百倍。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凡有點誌向的人都不會樂意自己給別人打一輩子工,烹飪本身不是件特別特別難的東西,隻要肯花心思舍得下功夫,做出來的東西就不會難吃到哪裏去。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種事情在飲食行業實在太正常不過了,所以隻有有點什麽家傳秘方、烹飪絕技的,都會捂得死緊,生怕別人就學去了。他當然也不例外。

他的那些配方秘訣都是花大心思大價錢買來的,就算他有心想要報答那些前世有恩於他們一家的人,力所能及的幫他們一些,也不可能全無心眼毫無保留。

前世真正十五歲的他可能沒法深刻理解什麽叫人心難測,三十多歲的他不可能不懂。

但是做人要大氣,不可能說為了叵測的人心,就一筆勾銷掉該償還的恩情。也不可能說怕別人知道你做的事情能賺錢,就藏著掖著不請人累死累活自個一個人幹。真要這麽做,那隻怕那些煤礦土豪們坐擁寶山,一個人挖到死也開不起賓利寶馬。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當你比他弱時,他看不起你,背地裏嘲笑你;當你比他有厲害時,他開始嫉妒你,變著法想要取代你;可當你強大到他無法撼動時,又開始仰望你,將你當成偶像膜拜你。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真要想幹點什麽事業,一個人悶頭苦幹肯定行不通。

既然要請人,就要有被人背叛的準備。請知根知底的同村人,或許他會眼紅嫉妒你,會另起爐灶單幹,會在村裏瞎傳誇大你的收入,可因為七彎八拐的關係束縛著,他們至少不敢亂來。外麵請來的人,少了這層束縛,若要背叛隻會更加幹脆利落,反過來惡意詆毀你都有可能。這也是很多小企業小公司為何一開始會任人唯親的原因之一。

李嬸好歹幫了他半年,她起心思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林墨就是怕被她突然離開打個措不及防,所以才讓穀嬸跟她學包包子做饅頭,現在穀嬸早就已經出師了,李嬸走了也不會給小店的正常經營造成多大影響。而他正好可以乘此機會給店裏的人敲敲警鍾,借機簽一些具有限製性的用工合同,以此限製人員流失。

李嬸以為她去開一家同樣的小吃店,就能一樣紅火,一樣賺錢,可惜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添加到包子、鍋底、醬料中的秘方,跟曾經買下他醬料配方的老劉一樣,她就算用再足再好的料也做不出他那個味道。

做不出那種鮮美的味道,東西就賣不上高價,反過來無法再承擔高昂的材料費,最終泯然於眾收入平平。

李嬸隻看到他賺錢,卻沒有參透其中訣竅,就迫不及待的另起爐灶,算不得什麽聰明之舉。

不過,她做麵點的手藝確實不錯,隻要好好經營,就算賺不了大錢,也確實比跟他打工強許多。上輩子,李嬸一直沒做過這行,他勉強算是拐著彎給她指了條致富的道路,就當是償還她的恩情好了。

老太太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心裏著實怒火難消:“你這孩子跟你爸爸一樣,就是性子軟好說話,都讓人欺負到頭上了,還不生氣。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想三言兩語就打發我們,說走就走,沒那麽容易!”

林建是真厚道,他皺眉說:“媽,親戚裏道的少說兩句,別傷了情分。就像小墨說的那樣,再去請個人就行了。”

韓勳笑著幫腔,露出能亮瞎狗眼的陽光帥氣笑臉:“就是,奶奶,您別生氣,叔叔說得對,再請個人不就行了?也甭找別人,您麵前就有個現成的,我保證對小墨一心一意,絕對不做對不起他的事兒!”

老太太這才看到坐在林墨旁邊的韓小人,她有些納悶的想,這誰啊,怎麽說的話聽起來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