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番外二

紀元之末,天地反複,世間逐漸顯出災劫征兆。

西方有戾氣叢生演化成各樣魔頭,魔頭擇人而噬,以至千山荒蕪,生靈塗炭,緊接著就有所謂佛道高僧開宗立派渡化眾生;南方有山川崩塌,百裏千裏方圓的土地轉眼桑海桑田,昨日紅綃綠酒,今日白骨深埋;北方哪怕有青龍守護,也傳出種種災禍的消息……

生靈萬物生於世間,長於世間,誰都難逃這方天地五行,誰也無可超脫這場紀元之劫。

這是世界之劫,世間卻無力挽狂瀾的救世之主。

哪怕是通曉咒法道術的修行者,隻要他們尚未達到合道境界,便也無法擺脫。

劫難來時,普通人理智迷失,修道者也道心蒙蔽。

返虛境界以下的修行者,道心尚未真正穩固明確,多多少少都容易遭受那不知名的天地戾氣纏身,由此暗生心魔而不自知,以至做出各種愚蠢、張狂、凶辣、懦弱卻又自以為是的舉動。

比如,便有許多修行者自忖道心尚穩,靜坐洞府內默誦清靜道經,卻不知自己已然被混亂的天機蒙蔽了心智,隻當自己英明,不知不遠處便有強者廝殺,轉眼就令其遭受池魚之殃!如此隕落之厄,或許以往清靜時,他便能提前心血**躲避了,如今默誦清靜,卻又哪裏真的清靜?

哪怕返虛境界的王者也要小心翼翼,才不至於頭腦發熱犯糊塗,再導致陰溝裏翻船——畢竟不是誰都有先天靈寶護佑神魂的。沒有先天靈寶護魂,那又當如何躲避災劫?世人不敢妄想那早就應當絕跡於世的先天靈寶,他們爭奪、拚搶、謀算的,當先便是“氣運”。

有氣運護身,或許不會事事逢凶化吉,但修行者自可道心清靜,不受災劫戾氣蒙蔽。

……

墨恒隱居蓮華秘境這十來年,也關注著外麵世界——

千魚和尚仿佛是命中注定,剛一出府就遇到一位俊逸少年,那俊逸少年竟有幾分墨恒的形貌!往常時候倒也罷了,如今千魚和尚卻因見了五色神網,而後恍如夢醒一般推演出種種源頭,又猜得墨恒和梁弓宜的所謂來曆,更對墨恒越陷越深卻求而不得,終究沒忍住,上去肆意調戲了幾句。

誰知那少年極少出門,不僅心氣驕,而且氣性大,被千魚和尚說了兩句就受了奇恥大辱,當即怒發衝冠,神色猙獰,哪有墨恒萬分之一的模樣?千魚和尚見狀,不知為何,竟又是失望又是遷怒,猛一揮手,十分幹脆的將之拍死了!

這可就惹了麻煩!

那少年身後自有長輩,長輩又與一隱修老怪相識。

偏那隱修曾有徒兒受害,如今一眼認出千魚和尚是“歡喜老魔”連萬闋的轉世之身!

千魚和尚簡直是捅了馬蜂窩。

一時間,千魚和尚人人喊打,莫名其妙的成了過街老鼠,與他相識的人,無不急忙與他劃清界限,生恐被人指定自己勾結妖魔危害蒼生。千魚和尚被氣得險些吐血,連連大罵天不眷顧。

反觀墨雲書。

十年來,如同前世一般,墨雲書與無妄海梧桐島的廖觀悠一起,同天行派某些長老聯手,將東方沿海一帶的修行者或滅殺、或驅逐、或收服,短短十餘年,東方千萬裏盡數收歸他們囊下。其間墨府收獲頗豐。墨雲書由此得獲大量氣運,他又發了狠一般修行磨礪,道行當真是日進猛增。

梁弓宜與墨雲書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是梁弓宜是在幽冥地域行事罷了。

這三人,攪動了小半個大洲,卻又隨著一人出山,而齊齊轉了目光。

……

麵對天行派的舉止,隱忍十年的浩然門站了出來與之分庭抗禮,說是還世間一個公道,實際上誰都明白,浩然門不能繼續隱忍下去了——東洲南部隻有浩然門、天行派這兩大仙家門派,如今大劫漸起,它們或是攜手並進,或是擇一執牛耳。但是很顯然,天行派的所作所為無一不宣示著它的熊熊野心,那麽,浩然仙門便不得不站出來與天行派爭奪天地氣運了。

而浩然門之所以能悠然自得的隱忍十年,擁有真龍本命龍鱗的虎玄青正是最重要的原因。

真龍乃是妖族的遠古聖者,虎玄青得到龍鱗認可,將真龍的本命龍鱗徹底煉化,連青龍也必須對他以禮相待,他自然不再是“半妖”那麽低廉。他被北方妖王聯合數國一同舉為“紀元使者”。

有虎玄青在南北之間牽線,人族和妖族的關係便有極大的緩和。其中浩然門獲益最多,所以這些年麵對天行派肆無忌憚、喪心病狂的粗暴行動,他們才明智的隱忍,隻自等待時機。

如今時機已到,浩然掌門不願再作耽擱,又不好直接把虎玄青從墨恒懷中拉扯出去,才借著雯珍三姐妹替林印之討酒的機會,揮手一道劍光相助。大家都是聰明人,墨恒一眼便看了明白。

“天在上,地在下;道在上,理在下。吾領悟大道,道心毅然,豈可因情遲疑反複?”

墨恒和虎玄青出了蓮華秘境之後,未見墨雲書,便淡淡的表明態度。

“吾父墨雲書,當此危難之際,竟勾結妖邪,殘害正道!吾為其子,何其羞慚,萬不可坐視不管。然而,千錯萬錯,他總歸是吾之生父,吾願為其驅除心魔,以盼其返本還源,安度此生……”

浩然門中,一眾聞召而來,對浩然門馬首是瞻的修行者們,無論修為境界是高是低,都無不聽得暗暗咂舌,心道乖乖,這意思,這位年輕的天縱奇材“業火王”是要廢去其父的道行,再將其父囚禁一生?他們越發心寒敬畏,暗道不愧是在幽冥地域攪動風雨、喜怒不定、殺人無數,狠厲霸道、非正非魔的邪門王者,連對待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如此辣手,對待別人豈不更是凶殘?

他們哪知墨恒曾被墨雲書一聲嗬斥斷送生機?又何曾見過墨恒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也有兩位返虛境界的隱修老者閉目皺眉。

墨恒全不理會。他身懷先天靈寶,掌控先天法則,比別人更加清晰的知道,此時可萬萬不是大肆結交“同道友人”的好時機,否則天地動**,人在其中,極易遭受莫名其妙的災厄牽連。總體言之,除非極合心意,否則交友過多,必定是害大於利,反而清傲一些,才好保全自身。

墨恒言罷便向浩然掌門稽首一禮,都是返虛王者,墨恒的徒婿身份又不能公開,浩然掌門便無法托大,隻能板著臉回了他一禮。而後墨恒拂袖轉身離去,略顯低沉的聲音帶著從容的平淡:“兩派都是仙家,自不可能混戰成一團,理當擺下大陣做過一場,到時我自當盡力。”

事後,墨恒的言行不知被誰傳揚出去。

墨雲書聞聽,臉色鐵青轉而煞白,繼而又漲紅如血,變幻得好不精彩。

梁弓宜則麵無表情,雙眸陡然發亮,第一時間灑出五色神網,橫渡虛空,守在浩然門外。

墨恒卻徑直通過傳送法陣回了蓮華秘境,讓梁弓宜空守一場。墨恒回歸不久,虎玄青便追隨而來,二人相視一笑,共研雙修,同悟大道,全心謹慎的對待如此大劫,哪管外人如何?

待得*初歇,二人漫步於秘境內延綿百裏的青蓮湖邊,看著遠天夕陽,嗅著悠悠蓮香,墨恒微有感慨的低聲歎道:“初一回來,我滿心仇恨,除此之外就隻有修行之念。那時我隻當自己此生半數都要用盡心機和陰謀詭計去對付墨雲書和梁弓宜……”

虎玄青一言不發,坦**一笑,握住他的手,與他默契的並肩停住。

墨恒已是與虎玄青一般的身高,挺拔的脊背與英武的虎玄青極為相襯。他默默感受著虎玄青近在咫尺的溫暖,那點微妙的悵然不由得一掃而空,轉而心懷暢闊。

他遠看著夕陽,黑炯的眼眸灼灼生輝:“如今有你,其它一切都是羈絆,該恨的人也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不過,我已算得,千魚和尚喝破我的身份,墨雲書早已醒悟。但那又如何?我若行事,必當令他們明明清醒卻依然不能自拔!如此我才算稍稍解了些恨。千魚和尚倒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小忙,免得墨雲書再來麻煩我一場……”

墨恒頓了頓,笑道,“其實,我之所以閉關不出,最重要的緣故,是我知道你雖不說,心中卻極為不喜他們再與我相見。所以,我自從與你出了上古遺跡秘境,就不曾與他們有絲毫糾纏。”

虎玄青被說破心思,也不尷尬,反而點頭沉沉一笑:“那是自然,你是我的,分心於他們作甚?”

墨恒也笑:“所以我隻是閉關,誰都不理。但我卻是心狠的。不會因為他們受了些苦,就原諒了他們,甚至就把前世的死一概揭過。我一直在等,等一個該當斬去羈絆的時候,那時我必要親自一劍揮過去,快刀斬亂麻,才是徹底斷去過往。”

說到此處,墨恒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如今就是,時機已至。虎叔,你莫要代我出手。”

虎玄青笑了笑,沒說話,轉頭看著他,隻覺怎麽都看不夠,忍不住湊過去吻他耳垂。

墨恒伸手擋開:“有點癢。”

虎玄青哈哈大笑,越發起了興致,雙臂一展將墨恒抱在懷中,仍是吻他耳垂。

墨恒濃眉一挑,站立不動,由著他鬧,然後卻突然發力,將他按倒在這風景幽靜的湖邊。

虎玄青抓緊衣襟不讓他撕開,隻自笑著大呼:“阿墨不可在此處……”

晚霞燦爛,青蓮湖對麵,兩條守護秘境的鱷魚兀自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