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俞方和俞越的說辭,付月眉本來還有些嗤之以鼻,可是孫楊如此露骨的表達,卻是她從來不曾想象過的,有些呆呆地看向孫楊暴/露在空氣中的雙/乳,那已經顯出下垂和幹癟的模樣似乎能讓她看見歲月的流逝,似乎在告她,這些年孫楊過得並不是那麽好。

緊緊抿住嘴唇,咬住牙關,阻止心底噴薄欲出的感動,付月眉微微側頭,掩下想要流出眼眶的淚水,不去看孫楊的模樣,才努力鎮定的靜靜開口道:“孫楊女士,你還是先把衣服給扣上吧,這個樣子,像什麽話,是要讓我們在場的這些人看笑話麽?”

“你還是不能接受我麽?月眉。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得到你的諒解?你告訴媽媽好不好?”滄桑的雙手緩緩拉住自己的領口的衣襟往中間合攏,孫楊眼巴巴地望向付月眉,眼神有些空洞。

孫楊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讓付月眉不忍看第二眼,可心裏的那些結子不是這麽容易就能夠解開,就可以原諒的,“我不知道,現在我腦子裏很亂,不要逼我行麽?”無法做出什麽確切的決定,付月眉隻是給出了一個不確定的期限。

“孫楊老師,月眉小姐能這麽說就已經證明她正在尋求原諒與接受的辦法,畢竟這件事情對她的衝擊非常大,我相信隻要給她足夠的時間,你們母女一定能夠坦誠相見的。所以,你也不要那麽著急。”馬娉婷見孫楊和付月眉兩人陷入一個微困的僵局,不由得從旁開口道。

“馬娉婷,別忘了我們剛剛的交易。像你這麽勸我,是不想得到你費盡心思在傅昀書房裏得到的這一疊珍貴的資料了麽?”麵對付月眉,孫楊可能因為心底壓抑的深刻情感無法反應,可是對於其他人。孫楊仍舊是傅家當年那朵帶刺的玫瑰。

馬娉婷聞言淡淡一笑,“我是很想要回這疊豆腐塊,可是我更明白一個道理,那就即使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不顧他人的感情,那麽就算最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心裏也一定是有陰影的。更何況,關乎到感情一事,我相信孫楊老師不會是那種目光短淺,隻見到眼前而看不見以後的人。

人心。是想要一點一滴去打動的,是需要天長地久去感化的。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相信付小姐都看在眼裏。心裏也有所觸動,可最終的症結卻不是我這個局外人能夠為你們打開的,還是要看孫楊老師你自己的。”

孫楊聽見馬娉婷這一番話,眼眸微垂,沉默半晌。然後陡然從地上抓起那一疊被折成小方塊的幾張紙,抄手就像馬娉婷丟過去。忙不迭地張開雙手,驚訝地借助兜頭而來的“豆腐塊”,馬娉婷微微側目。

“這個還給你,算是你一份真誠之心報酬。可是,我和月眉不想再蹚傅家這渾水。我要帶她離開上京。離開首都,離開華國,去過一種全新的、自由的生活。”孫楊並不理會馬娉婷臉上的訝異。徑自說道,然後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

朝付月眉伸出手,孫楊問道:“孩子,就算現在你不能原諒我,接受我。不願意喊我一聲‘媽媽’,但是我懇請你能夠和我一起離開。讓我用後半生的生命去嗬護你、彌補你、愛護你,好麽?”

付月眉看著孫楊朝自己遞過來的褶皺深深的滄桑手掌,心下雖然不忍,可是仍舊搖了搖頭,低聲道:“對不起,在首都,我還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不能和你一起離開,要走,你就自己離開吧。”

“月眉!你這個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從你和傅昀達成交易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成了傅家手中的一顆棋子,你如果不趁著現在傅昀還沒緩過勁兒來和我離開華國,到最後,傅家是不會放過你的。

因為,傅昀,是不會允許沾染了古蜀國寶藏的人瀟灑的活著的。有哪些事情能夠比你的性命還重要?”付月眉的搖頭否決,讓孫楊又無奈又憂慮,無法自製的,有些話就這麽脫口而出。

“所以,孫陽老師是真的知道關於古蜀國寶藏的事情的嘍?”立刻接下孫楊話茬的卻不是付月眉,而是已經拿到“豆腐塊”,並且把它放在帝鴻懿軒手中,緩緩鋪展開來的馬娉婷。

被這樣一問,孫楊卻立刻閉上了嘴巴,就像是閉上了雙殼的蚌甲,任你怎麽撬都撬不開來。

馬娉婷已經很習慣孫楊的做事方式了,在帝鴻懿軒和她示意要不要他出麵的時候,馬娉婷緩緩搖了搖頭,徑自走到孫楊身邊,抬頭啟唇道:“既然孫楊老師不說話,那麽這次就由我主動吧。前兩次都是孫楊老師和我做交易,那這次就換做我和孫陽老師做一個協議。”

孫楊本是緊閉嘴唇,不準備再多說什麽,可是馬娉婷的話卻讓她心頭一動,眼角微微朝她一掃。可就是這麽一個微小的動作,瞬間就被馬娉婷給抓住了,心下有些安慰,有反應就好,有反應就代表她還有機會提出自己的條款,至於孫楊答不答應,那就要看看自己的條件能不能讓她滿意了。

如果是前一天在傅家的宴會上,馬娉婷是絕對不敢說自己了解孫楊,更不敢說她能夠抓住孫楊軟肋的。可是今天嘛,她眼睛微微朝站在李孫楊四五米處的付月眉,心底竊笑,有現成的東西不利用,那可真對不起自己。可她是善意的,並不是想去陷害誰,所以,無傷大雅。

這麽想著,馬娉婷便清了清嗓子,又向孫楊身邊靠近一步,出聲道:“我可以保證幫助付月眉小姐完成她在首都難以放下的事情,然後再讓專人護送孫陽老師你和付小姐平安離開華國;可是相對的作為回報,我希望孫楊老師能夠把傅家的一些你所知道的的事情撿重點說給我們聽。就是不知道這個交易能不能讓孫楊老師心動?”

孫楊聞言陡地看向馬娉婷,那個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小小人兒憑什麽眼中有著那麽充足的自信,她就那麽滿以為自己會答應她麽?

像是猜到孫楊心中所想一樣,馬娉婷甜笑出聲,“孫楊老師,這可是一個隻賺不賠的生意哦。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兒了。選擇權我已經給你了,而且我深信,如果我的男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做到。

孫楊老師當然可以自己去幫助付小姐還願,也可以自己帶著付小姐離開華國,可是時間上空間上,孫楊老師你真的覺得充裕麽?或者說,你覺得傅昀上將會是一個讓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逍遙遠遁麽?答案如何,你應該比我清楚。”

“馬娉婷,你這是在逼我?別忘了。你手上的圖紙可是我折價給你的。”孫楊聞言,眉眼一斂,淡淡出聲。

雖然沒有明確回複自己。可是孫楊這態度,這說法,擺明了就是談生意的架勢。馬娉婷滿意一笑,“這交易嘛,當然是可以討價還價的。隻是孫楊老師。說我逼你,也太見外了。你可別忘記了,前一天,是誰在傅家的那迷宮似的房子裏教會我該怎麽達成自己的目的的。”

馬娉婷最後一句話差點哽地孫楊噴出一口血來,這小丫頭,得了便宜賣乖。她這就是暗諷自己在傅家宴會那會兒趁她之危了?真是笑話,她也不想想,要不是自己。她能夠平平安安地回到宴會上和她身邊那一群人匯合麽?

不過這話,孫楊也隻能放在心裏,畢竟她和馬娉婷之間,她是長者,而且現在這廳裏這麽多成年人。她要是和馬娉婷爭論,那指不定這小丫頭還會怎麽編排她。

深吸一口氣。孫楊壓下胸口被馬娉婷堵起的一口鬱氣,出聲道:“這一次算你狠,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可是我先聲明,我離開傅家已經二十多年了,傅家以前的一切和現在的所有到底有多大的改變,我並不完全清楚,到底該相信些什麽,不該相信些什麽,你要自己去判斷。”

“孫楊老師能合作那是最好的,你隻管說你知道的就好,就算我判斷不出來,咱們這兒可是還有俞爺爺這位資深老者在,憑借他這麽多年對傅家的看法和觀察,我相信,總會揪住一些關鍵的地方。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就不信,我們這麽多人,還摸不透一個傅昀。”馬娉婷握了握拳,一邊說服孫楊,一邊給自己鼓勁。

“既然你這麽自信,那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孫楊見狀開口道,“不過馬娉婷,口說無憑,這個交易關係到我和月眉兩人的身家性命,我們是不是應該白紙黑字立個字據,這樣我會更安心,告訴你們的信息正確度也會更高。”

“當然可以。”馬娉婷點了點頭,覺得孫楊的這個提議無可厚非,當即就要去拿紙筆。

“等等!”就在她邁步向外跑的那一刹那,孫楊卻又再次開口,馬娉婷疑惑地轉過頭去,卻見孫楊伸出手指指向帝鴻懿軒,“我不要你的保證書,我要的是你身邊這個男人的保證。”

“這……”馬娉婷轉眸看向帝鴻懿軒,眼裏有些為難,可是帝鴻懿軒卻已然開口答應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要能肯定你話語中的正確性,否則,孫楊女士,不論你逃到天涯海角,你要相信,我都能找到你。”

“帝鴻懿軒……”聽見自家男人那麽強勢的宣言,馬娉婷生怕一個不好又把孫楊給弄別扭了,沒想到孫楊居然挺好這一口的,立刻拍板道,“很好,隻要你言懿軒能夠作保,那麽我也相信不論是俞家還是傅家都攔不住我。現在,無論你們想知道什麽,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正當空中的太陽緩緩的偏西,在俞家古老鍾擺當當當地敲響第六聲的時候一點點沉下地平線,俞家大廳裏熱烈的討論聲也隨著落山的太陽緩緩低沉下去。

月上中天,廳裏的聲音終於漸隱漸無,一陣陣朝著不同方向的腳步聲落後,大廳中的燈光終於熄滅。

乘著月光,緩緩漫步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遠遠望去,高大身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似乎十分奇怪。悄然跟上,才知道原來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嬌小的人兒。

沉默地走過一段路,陡然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一路的安靜,“帝鴻懿軒,你覺得孫楊老師,她說的話,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還是覺得有些不能相信。”

“丫頭覺得哪些不能相信?是傅家三代都在研究著他們自己那份殘圖;還是傅昀冒天下之大不韙妄圖操控華國的首腦,妄圖通過那些殘圖獲得巨額財富和傳說中毀天滅地的能力,成為人的領袖。把其他人都變做自己的奴隸。”抱著馬娉婷的帝鴻懿軒低低問出聲。

摟著他脖頸的馬娉婷緩緩搖了搖頭,“都不是。我說的不信,是我不相信。傅昀如果真的有這些心思,怎麽會讓其他人知道呢?換做是你,你想操控一切,為此去從事研究,還會四處宣揚你的目的麽?那萬一要是自己的人中有一個兩個想要背叛的。不是給自己找不愉快麽。”

“如果是我,我會告訴忠誠於我的人,等到我目的實現的時候,他們能夠和我同享人上人的一切……而且傅家這麽多年的經營,丫頭你覺得傅昀連控製一群手下的能力都沒有麽?”

“如果真的能控製,為什麽孫楊老師逃掉了?”馬娉婷頓時指出一個關鍵人物。

“傻丫頭。你以為孫楊她真的跑掉了麽,那她現在為什麽還會出現在華國?為什麽,恰恰這麽巧。她回來之後,她失散多年的女兒付月眉就突然出現了?雖然人生中的確有許多巧合,可是,孫楊身上的這一件件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帝鴻懿軒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馬娉婷想抬頭看帝鴻懿軒的表情。卻隻見到了他精致的下頜,有些吃驚地張大嘴巴。她喃喃道,“孫楊老師的所有行動其實根本就沒有逃出傅昀的設計?這不可能!傅昀就算是有九竅玲瓏心,這世界之大,人海茫茫,他也不可能算出孫楊老師當年到底是逃往哪裏吧?”

“當然不是這個,”帝鴻懿軒淡笑一聲,“傅昀他畢竟不是神,哪有那麽神準,我是說他恰好拿捏住了關鍵。丫頭,你想,孫楊為什麽會回華國?是因為她忘不掉自己的過去,她受不住心靈的折磨。如果我猜的不錯,當年俞家的俞瑾其實最後是放棄了再去計較孫楊所做的一切。”

見馬娉婷依然不解地看向他,帝鴻懿軒以下巴慶蹭了一下她的額頭,繼續道:“我這是換位思考,根據俞老爺子的說法,俞瑾當年的妻子,那位叫做梁詩的女士,知道她的丈夫有了外室之後,哀莫大於心死,在俞家自絕。

如果俞瑾真的那麽愛梁詩的話,他不會想到任何事情,哪裏還有頭腦去安排什麽人去追討孫楊,他最愛的女人都已經離開了,即使去恨去怪罪,也沒有任何意義;

更何況,孫楊肚子裏也的確有了俞家的骨肉,男人總是比女人理性,憑著這一點,就算不照顧她,但我相信,俞瑾是不可能去害孫楊的,因為血濃於水啊。所以即使開始俞瑾有想過也確實安排了一場報複,可是最後孫楊不也把付月眉給好好地生了下來麽?”

“實在是難以想象,”馬娉婷歎息出聲,轉念一想,卻又有哪裏不對,立刻抬起頭叫嚷道,“可是咱們不是在說傅昀的計較麽?這扯著扯著怎麽又兜回來了?”

“沒有兜回來,而是事情還沒有完。”帝鴻懿軒出聲道,“雖然孫楊生下了付月眉,可是最後她不也沒有能夠和付月眉在一起,而是自己一個人以毀掉容貌為代價,狼狽地逃竄離國。

我想當年給付月眉接生的那個醫生十有八九是傅昀安排的,留下了孩子,給孫楊的心中種下了一個一輩子的陰影,還怕這逃了的人回不來麽?”

“可是為什麽?”馬娉婷叫道,“既然傅昀當年知道孫楊老師在哪裏,甚至她還生了孩子,又為什麽要任由她跑掉呢?不是應該想要抓回孫楊老師,免得她說出傅家的秘密麽?”

“丫頭,你的心還是太簡單、太善良。且不說孫楊當年一個人到了國外怎樣求生,語言的不通就已經足以讓她無法說出那些秘密了。

再者,說了,又有誰會相信?華國是這些年才飛速發展起來的。在國外人的眼中,過去的華國,就是一隻沒有尖牙的老虎,沉睡著沒有一絲傷害。

沒人會相信,華國會誕生像傅昀這樣的陰謀家。就算是知道,也不會有幾個人相信他真的能夠達成這怎麽看怎麽都是異想天開的事情。

放過孫楊,恰恰就是傅昀對她的背叛索要的代價——要知道,死亡永遠不是最殘忍的懲罰,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輩子活在痛苦、愧悔、內疚之中才是真正的折磨。傅家、傅昀都是深諳此道的。

這些年來,付月眉所承受的一切可能都有傅家、傅昀的影子在其中起作用。”

“我真是無法想象,”馬娉婷訥訥道,“帝鴻懿軒,照你這麽說,傅昀簡直就是一個瘋子,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罔顧一切生命和感情的瘋子。”

“丫頭,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瘋子和天才隻是一線之隔,”帝鴻懿軒環低低一笑,胸膛緩緩震**著,“隻不過這位不知是瘋子還是天才的傅上將終究還是老了,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即使再怎樣也沒了年輕時那樣的果斷魄力,這就是我們能夠扳回一城的縫隙。

我說過,隻要是丫頭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幫你,不論是救下你的爺爺奶奶,還是你的楊奶奶,又或者是去尋找占星寶藏,我都會陪著你,再也不讓你獨自奮戰。”

“你這麽說的意思是,即使我要毀掉那些寶藏,你也會幫我,不會再猶豫麽?”話題到這裏,馬娉婷不自禁地再一次提出帝鴻懿軒曾經兩次沒有給出過決定的問題。

果不其然,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禁區,抱著她的男人聽到這句問話時,沉默了半晌,緩緩停下了腳步。

“你說過,會向我坦白的。”見帝鴻懿軒停下腳步,馬娉婷心中一緊,用力地揪住了男人胸口的襯衣。

“一定要知道?”沉默過後,帝鴻懿軒輕輕問道。

“嗯。”馬娉婷在他懷中點了點頭。

停在白色碎石鋪就的小路上,帝鴻懿軒抬步走到路邊兩個圓圓的石凳邊,抱著馬娉婷彎腰坐下身去,似乎是在想著要從哪裏開口,帝鴻懿軒眼神微沉,不時地有亮光閃過。

在馬娉婷等得有些口幹舌燥的時候,那低沉的清朗低沉的男聲,“這事情,大概要從我來華國之前說起。

我的家族,在法古國,我的爺爺是法古國王室的成員,爺爺的爵位在他回歸田園之後就順延到我的父親,我父親是一個很儒雅紳士的法國貴族,和我母親的相遇按我們家老管家的話來說,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意外和驚喜。

丫頭,我曾經告訴過你,我的母親和你一樣,是純正的華國人,黑眼睛黑頭發,嬌小玲瓏,那是和法古國的女人完全不同的魅力。而且,她是曾經的古蜀國護星一族的餘脈。

雖然,我父親的家族屬於皇室貴族,可是他自己也有自己的產業,那就是珠寶翡翠。

在法古國,當美麗剔透的高檔翡翠被引進後,甚至一度超過了鴿血紅寶石和克什米爾藍寶石的熱度,畢竟後者是可遇而不可求,前者卻還有多種選擇。

父親和母親的相遇,並不是在浪漫的玫瑰園,而是在一場翡翠商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