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伯爵夫人

“給我停下!停下!”就在帝鴻懿軒把馬娉婷重新放到水晶棺木邊,被老婆婆再次接手之際,盧芳不鎮定的聲音激動叫喊起來,衝破擋在她身前的三兩個屬於中年伯爵的親衛軍隊,直直向水晶棺木邊的馬娉婷奔去。

還未行到半路,便被帝鴻懿軒身邊的螟、貝銘等人給團團圍住,攔了下來,“盧芳女士,很抱歉,你不能過去。”

“給我滾開!”盧芳出拳打在他們身上,“你們到底有沒有人性!婷婷她還隻是個孩子,你們怎麽可以犧牲她的性命去換取一個明明已經沒有呼吸的女人。”使勁推攘著擋在她身前的三麵如鐵牆般的男人,盧芳伸手指向帝鴻懿軒,破口道,“帝鴻懿軒,這就是你承諾過的,會好好保護婷婷,會好好喜愛她麽?現在你到底在幹什麽,你要親手把她送上死路麽!你,大混蛋!大騙子!畜/生!把婷婷還來!”

“盧芳女士!注意你的措辭!”聽見盧芳的出言不遜,螟眼中閃過冷冽的光,在他忍不住想要一個手刀劈昏盧芳的時候,帝鴻懿軒沉沉壓抑的話音從身後傳來,語氣中暗含著無止盡的痛苦與疲倦,“不要傷她,讓她罵,想怎麽罵,就怎麽罵,我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女孩已然鼻息輕輕,即將離開他,還有什麽值得他費心思呢?帝鴻懿軒此刻心中惟餘一片無波無瀾的死水,眼睛一瞬都不眨地凝視著水晶棺材邊那個似是陷入熟睡的嬌小美好的少女。

“你這個騙子!禽/獸!我要殺了你!”聽見帝鴻懿軒不鹹不淡、毫無所謂的回答,盧芳心頭之火燃燒更甚,一口咬在抓住她手臂的螟的虎口,在他吃痛之際,側身朝前跑去。

“砰、砰”兩聲連綿槍響,槍槍都打中盧芳每一腳的側邊,擦鞋入地,地表留下深深的彈痕。可盧芳卻恍然沒有察覺到這逼近身邊的危險。一步不停地朝帝鴻懿軒身邊疾步而去。

就在她氣勢洶洶走到帝鴻懿軒身側,雙手握拳就要朝他揍下去的時候,“冷靜點!”一個巨大的力量扯得她轉過身軀,閆坤那張端正男性的臉龐映入眼簾,讓盧芳有一刹那的失神。隨後卻猛然掙開。“你是誰?你憑什麽讓我冷靜!他手中抓的是我的學生,是我這半生裏,唯一的純粹的關心我、傾聽我的孩子。你難道就聽不到婷婷在叫痛麽?”

眼中止不住湧起的潤澤之意,盧芳淚眼看向和自己對視的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少時的美好時光、成年後的分別、即將而立之年的再次相逢,命運讓她和他相知相識卻不曾相戀。讓她懷著一份懵懂的心動和心碎離開上京,她想象過千萬次他們再見時候的場景,卻隻是看著他帶著深深愛戀地牽著她以前最好的朋友的那隻手,讓她真正嚐到心傷的滋味兒。

她和他,盧芳和閆坤,在彼此的生命中從不曾來早一刻,也沒有遲到一刻。但是他們沒有在一起的緣分,隻能讓那淺薄的清淺的微微綻放的少年時的依戀隨著時光深深掩埋。也許閆坤永遠不會知道,十年前,那個被眾人口中嫌棄著逃婚的盧家的少小姐,曾經是多麽多麽地期待著由他牽著她的手,並肩走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然而。由於陰差陽錯,她放棄了盧家、放棄了上京,放棄了閆坤,讓她漂泊數年之後,卻讓她擁有了馬娉婷。擁有了俞越,心疼她的學生和真正愛她的男人,她覺得上天待她,不薄;她想要的,隻不過是好好地教導馬娉婷,成為一個優雅的舞者,好好的和俞越在一起,安靜的相愛,可是,事情怎麽會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

在這些有著各自目的算計的人之中,盧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麽,她隻知道,她不能讓馬娉婷死,不能讓這個給過她無盡溫暖的女孩成為他人私心的犧牲品。

誰都不能夠動搖她的心思,更遑論眼前這個從十年前就已然被她剔出了生命的男人。

“盧芳!看見馬娉婷這樣,我的心痛不比你少!我不是那麽冷血的一個人,當初在a市的時候,我也因為馬娉婷的靈動活潑、狡黠美好而感動過。如果可以,我很想保全她。

但你理智一點,雖然我們都沒有學過醫,可你就看不出來麽?現在,即使我們能夠離開這裏,送她去到最近的醫院,也已經晚了。她身體中的血,已經快流幹了!”瞥了眼紅光血色瀲灩的水晶棺木,眼中帶著濃濃的痛意,閆坤牢牢抓住盧芳的手,不願放開,“再者,伯爵和帝鴻懿軒兩位,即使是偷渡入境,畢竟是一國貴族,對他國來使動手,於情於理,都是我們理虧。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確定要還要做?”

“不會的,不會的,我的血可以輸給婷婷的,婷婷還有救的!”後麵半段,閆坤說了些什麽,盧芳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知道,婷婷沒有血了,她要輸血給她。

這麽說著,盧芳向站在一旁靜默的看著這一切的溫然跑去,聳動她的手,急切道,“溫然,我知道你醫術了得,你一定能救回婷婷對不對!婷婷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婷婷血不夠不要緊,我可以把血輸給她,你幫幫我,幫幫我把婷婷救活好不好!”

溫然自認為也算是經曆過世麵的,可是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卻讓她恍若置身夢中,更遑論如今在眼前發生的一幕幕,卻讓她覺得不可思議,如果說溫邑的研究讓她覺得是滅絕人性,那麽眼前這種想要用活人的命去換回死人的魂的方法,卻讓她不寒而栗。

人啊,果然是會為了一己的私欲,做出那麽可怕的事情的,即使平日裏看著如何疼寵愛戀馬娉婷的帝鴻懿軒,在用自己的愛人換回親人的時候,竟然麵不改色,任由他的長輩動作,他難道沒有發現其實他懷中的那個女孩在微微地顫抖麽?他難道沒有發覺馬娉婷輕輕抖動的眼睫麽?還是說,他明明看見了,卻選擇忽視。

“溫然女士,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你我都知道,你來這裏,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溫邑,既然是各取所需,你也就不必為了什麽裝出一副拯救者的姿態了。”就在溫然還在猶豫的片刻,帝鴻懿軒冷涼的聲音已然從棺木邊傳來。

而不知什麽時候,差點葬身獸口的溫邑已經被帝鴻懿軒身邊的冀給控製在手中,“想讓溫邑好好的,你就好好的呆在一邊吧。”盧芳懇切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溫然卻覺得心中凝結成一塊堅冰。溫然完全無法反駁帝鴻懿軒的話。是的,他們都是為了各自的目的前來,也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想要得到的過程中,犧牲一些人是必須的。

隻是,當犧牲的那個人是一個自己認識,並且有了淡淡的顧念的那一個的時候,心情就再也無法平靜了。

雙手緊緊握拳,溫然斂眸,側臉,不去看馬娉婷那蒼白的容顏,顫抖的眼睫,不去聽盧芳在她耳邊淒然的哭訴。她聽見自己說,“對不起,我救不了馬娉婷!”

“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你們為什麽都不救救婷婷?她還那麽小,她還是個孩子……如果我早知道讓她來到上京,會遭遇到現在這樣的事情,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她,我寧可她被一方小小的天地折斷翅膀,也不願意帶她展翅的雙翼將她的生命隕落在這裏!”盧芳倒退幾步,眼淚順著臉頰流到地上,塗鴉出悲傷的無邊淚漬。

“如果這一切一定要揪出個錯對來,我們在場的誰都逃不掉,”在盧芳沉沉的痛哭聲中,帝鴻懿軒淡淡開口,似乎所有感情都離他遠去,“是我、是我的父母、我的爺爺奶奶,是傅家、是傅昀、是傅振漢,是盧家、是盧芳你、是盧嶽林,是溫家、是溫然、是溫邑,是閻家、是俞家……是我們這所有人把丫頭逼到了現在這一步。”被帝鴻懿軒點到的人或淡漠或失落或悵惘,似乎百感交集。

就在洞中陷入長久靜默的當口,站在水晶棺木邊的老婆婆陡然被一陣紅光彈開,一陣血紅的漩渦從水晶棺木內的女人胸口沸騰到半空,然後猛然鑽入那麵烏色石鏡,所有的血色在下一刻都消失的幹幹淨淨,而那個原本在棺木中仿佛沉睡的女人麵色卻漸漸紅潤起來,然後便是綿長的呼吸聲。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棺木中的那一刹那,中年伯爵欣喜地看見自己沉睡數十年的妻子睜開了她美麗的眼睛。

一身白裙似雪,女人緩緩從棺木中坐起來,那麵黑色石鏡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掉落在她的群擺之上,一臉恍惚的女人抓起那麵石鏡,映出了自己的容顏,下一刻,她的嘴邊牽起了一抹難以形容的笑容。

在中年伯爵“雅兒”的呼喚聲中,從棺木中緩緩漂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