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未完結的故事 ——夢裏花落
從西南深林回到上京已經有月餘,平靜的水麵之下醞釀著不平靜的風暴。
傅昀當初丟下傅家那個爛攤子直衝西南深林之後,傅家大宅就被上京特警部隊圍了個水泄不通,眾人消失去上京的那段日子裏,警方從傅宅搜尋出無數違禁藥品以及殘忍的人體活體實驗殘骸,一個個實在的證物讓傅昀再也無法脫口反駁什麽。
傅家近年來所得的不正當財產也被一一查處,其中尤以傅昀的二兒子傅振漢收受賄賂、進行黃/色交易、從事黑暗暴力事件為甚。
傅昀之前所做種種,包括陷害盧家、威逼俞家、在上京公然持器械劫持傷人的各種行為也被披露而出,一時間,之前與傅家來往過密之人全部都對傅昀退避三尺,對傅家更是閃躲不及生怕遭了牽連。傅家和閻家的婚事也同時告吹。
以前風光無二,在上京橫著身子走路也沒人敢多說一句的傅家眾人如今就如同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這讓從來都是受到眾人遵從的傅昀和傅家二少受到了沉重打擊。
睡在三個月之後就要被公開處理拍賣的傅家大宅子屬於自己的紫檀木雕花大**,傅昀一動也不動,目光呆滯地看著頭頂精致的古樸花燈,蒼老的臉上皺痕縱橫,不過月餘時間,卻仿若一夢十年,整個人都倒了下來。
床頭邊的小米紅棗粥的熱氣已經漸漸升騰消散,卻紋絲未動,輕輕的腳步聲從外間傳來,不過幾秒鍾,紅木門便被從外推開,一個清瘦的身影走了進來。
走到床邊,清俊的手指端起床頭的微溫漸涼的米粥。傅哲瀚低低的聲音在空空的房間內回**,“爺爺,您這些天就沒有好好吃過什麽東西。總是昏昏沉沉的睡著,既然現在醒來了。就吃點吧。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身體還是顧惜的。”
然而,躺在**的傅昀卻是一動不動,仍舊是呆滯望著頂燈,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傅哲瀚見狀,攪動了兩下粥品的右手停了下來,把碗放回桌上。眼睛盯住傅昀蒼老瘦削的似乎隻剩骨架子的麵龐,清臒的顴骨高高聳起,眼中閃現過幾絲心疼卻又深深無奈,“爺爺。難道您就想這樣下去,把自己活活折磨致死麽?
說句不該說的話,爺爺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爺爺自己當初所種的因所結成。既然當初有膽量出手,那麽如今為什麽不能承受失敗?爺爺,馬娉婷曾經對我說過。‘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您逼死了她的爺爺奶奶,她阻止了您的野心與霸途。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罷。”
傅哲瀚說著。卻一絲不動地注意著傅昀的動作,看著一直都沒什麽神色的傅昀再聽到馬娉婷三個字的時候,眼皮陡然一跳。傅哲瀚心底地歎一聲,言懿軒說的果然正確,即使事到如今,不管是傅家還是爺爺都已經無法避免要受到法律的製裁,可是爺爺心中記住地竟然還是他沒有完成的那些妄圖。
“爺爺,都過去了,不論您原來是怎麽想的,不論您過去有怎樣的宏圖,如今,您的夢也已經碎了,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兒,那個名叫馬娉婷的女孩兒也已經成為您欲望的犧牲品,在這件事情裏,受到傷害的人、因為這件事情破滅的家庭已經夠多了,您難道還不能清醒過來麽?
不要再繼續折磨自己了,傅家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傅家,您也不再是過去的您,可是,隻要您還是我爺爺,隻要我們爺孫還在一起,隻要爸媽,珊珊,舅舅舅媽都好好的,就算我們失去一切,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可以再次創造幸福。”
傅哲瀚話還沒完,傅昀便動了,迅捷地動了,拿起床邊那碗涼透了的粥就朝傅哲瀚頭上砸去,“滾!給我滾!你這個不肖子孫!我傅昀沒有你這樣窩囊的孫子,給我滾!”
瓷碗砰地砸在地上,還好房間內有毛毯,碗並未碎,隻是那粘糊糊的粥卻是從傅哲瀚頭頂拉成長絲滑落下來,伴著傅昀狂躁的咆哮,一路滴到毛毯之上。
深深看了眼神狂暴的傅昀,傅哲瀚沉默下來,一語不發地收拾著地上的瓷碗和汙漬,然後輕輕瞥了眼傅昀,緩緩低下頭,“對不起,爺爺,我去給您重新換點熱食來;醫生已經說了,您現在的身體,不宜動氣,即使您在看不上孫兒,孫兒也會一直照顧你的。”
從房間走出來,空****的走廊上再也沒有過去傭人來來去去的形狀,越是寬大的房子,在沒有人氣的時候,就越是寂寞,一股悲涼之感就這麽襲上傅哲瀚的心間。
雖然才堪堪成年,這數月來,他承受的壓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從一個名門望族變成一個落魄少爺,身邊以前熟悉的人也是來了又去,他終於深切的體會到,什麽叫做樹倒猢猻散,以前那些為了巴結傅家勢力而無所不用其極的那些人現在看見他,看見他傅家的人都是異樣的眼神和不屑的眼光。
傅家,會有今天,其實他已經想到過,隻是沒有想到回來的這麽凶猛,這麽讓他猝不及防,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傷痛傅家的繁華逝去,他最喜歡的女孩卻芳華驟逝,而且誘因還是他的親爺爺,他心裏的苦、心裏的痛,又該怎麽抒發?
走到大廳的時候,一群“不速之客”的到來,讓傅哲瀚心中的壓抑稍稍緩解。
移步走過去,把手中的碗擱在桌子上,來到沙發旁,請帝鴻懿軒、俞越、盧芳一行人坐下來,傅哲瀚便急忙去泡茶。
不一會兒,淡淡的茶香便充斥在客廳各處。
帝鴻懿軒拿起茶具淡淡抿了一口,原本寡淡的神色中透露出一兩絲淡諷,“看來,傅家果然是家底雄厚,連每年產量少的可憐的華國閩北武夷岩茶大紅袍都能在沒收大部分財產之後拿出來供客人享用,是該說傅少爺出手大方還是該說傅家所有,絕不隻是表麵上看的那一點點?”
這個月以來,帝鴻懿軒幾乎不怎麽說話,雖然傅家所受到的一切都是帝鴻懿軒在去到西南深林之前就安排好的,證據也是板上釘釘的,可是回來之後,帝鴻懿軒卻沒有對傅家再進行任何打擊,對於受到馬娉婷逝去打擊的帝鴻懿軒來說,其實這是一種十分不正常的表現。
然而此刻,聽見帝鴻懿軒對傅哲瀚幾句近似遷怒的話語,站在帝鴻懿軒身邊的螟卻突然放下心來——少爺還是那個少爺,並沒有因為娉婷小姐的離開而被打敗。
帝鴻懿軒的話讓同往的俞越等人都是一驚,即使有什麽話想說,此刻大概也不是好時機,隻是眼光全部轉向傅哲瀚。
傅哲瀚耳聞剛剛那一番明嘲暗諷,神色卻並未驚怒不甘,隻是拿著茶杯的那之後微不可見地顫了顫,才低低出聲,“反正……過不了多久,連同這個我住了十八年的宅子也會被收回,能夠在這段時間裏,好好地在這裏生活著,以後也算是一段回憶。我沒有能夠爭取到馬娉婷的感情是我最大的遺憾,馬娉婷和她的親人因為我爺爺而死,是我最大的愧疚,無數次後悔了,所以,不想讓這宅子和這宅子裏的一切也成為讓自己後悔之一。
好東西,本來就該拿出來享用不是麽?再說了,麵對的都是懂茶之人,我也不覺得浪費。即使你們都不需要,不接受,我也希望能夠以茶代酒,向你們說一句對不起,我知道你們都是喜愛馬娉婷的人,我也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可是我爺爺所犯下的事情早已經把我和她劃出一道長長的溝壑。
我也知道,她心底的那個人,不是我,所以,我隻能……隻能以這樣的方式來麵對你們。對不起!”
道歉的話語落下,傅哲瀚把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後覆杯而下,杯中不剩一滴茶水。
這個孩子,這個過去十八年在傅家享受了無盡尊榮的男孩,以這種方式長大了。坐在一旁的盧芳看著眼角眉梢中都透露出堅毅與擔當的傅哲瀚,眼中有幾絲複雜,又有些許釋然,傅家的沒落於傅哲瀚而言,現在看來,也不算是壞事。
婷婷啊,你拜托老師的事情,你擔心的事情,現在,你總算可以安心了。眼前這個男孩,並沒有因為即將失去傅家這柄保護傘而顯得頹唐失望,更沒有被打敗,反而是堅強得在風雨中站立起來。
“你……很好!”帝鴻懿軒拿著茶杯,輕輕摩挲著杯口邊沿,瞧著傅哲瀚的眼中終於露出幾絲淡淡的欣賞,“不怪乎,丫頭把你當做好朋友。既然是她的好友,我不會為難你,可是你爺爺的罪,我卻是不會輕易放過。”
“可是……”傅哲瀚猛然抬頭看向帝鴻懿軒,想要說些什麽。
一道冷冽的眼光卻頓時朝他掃視過去,卻原來是帝鴻懿軒身邊,螟右側的貝銘,衝著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