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拖遠一點揍

“黑子?”

我一怔,才發現魁梧高大的黑子就站在麵包屋門口,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曬得像個鬼似的,成了名副其實的黑子。

黑子拍拍手,瞧著馬路上的兩個倒黴蛋,不屑地“哼”了一聲。

“娘賣x的,敢到俊少爺這裏來搞事,欠揍啊!”

曹生明兩人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拳腳,爬起來想找回場子,一見黑子那身胚,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走了。

黑子掃了一眼店裏,目光在梁巧身上稍作停留,咧嘴一笑,朝我豎起大拇指。他是個不善言辭的,這個意思就是說,原來是為了這個小丫頭你才那麽下死力氣修理趙強——值!

這個動作透露出一個信息,他當真沒將我當小孩子看。

老實說,黑子這人非常討我的喜歡。不管他是不是混混,也不管他能不能最終洗白上岸,哪怕一九八三年他真吃了花生米,我也一定去為他收屍。

這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不需要理由,其實有時候男人喜歡一個男人,也不需要理由。看著順眼就是了。

“回來了?”

“嗯。”

“樓上坐。”

黑子點點頭,經過店麵的時候,順手拿了兩個麵包啃起來。一切都顯得十分自然,毫無做作。大約在他心目中,也覺得我這個小屁孩很對胃口罷?

我二話不說,一手抓起兩個麵包,帶上樓去。

黑子這身板,真要吃飽的話,也不知二十個麵包夠不夠。

“巧兒,還有沒飯菜?”

“飯有,菜沒了。”

“雞蛋有沒?”

“有。”

“那炒一盤雞蛋,打飯上來。”

“哎。”

見梁巧如此乖巧,黑子又笑著朝我豎起大拇指。

“怎麽樣,這趟跑下來,累死了吧?”

我笑著問,丟了一包大前門過去。我現在生理上對尼古丁沒依賴,短時間內也沒打算去依賴這玩意。不過煙是要備下的,經常有客人來。程新建、五伯、柳兆玉、大哥這些人,都是大煙囪。

“累倒不累,就是太陽毒點,脫了幾層皮。”

黑子可能真是餓了,不忙抽煙,先就狼吞虎咽將六個麵包都塞了下肚。

“拿了幾單生意?”

“十單。”

我吃了一驚,這才出去幾天?十單?趕上這個月後續的全部訂單數了。

“嗬嗬,黑子,看來你還真是個做生意的料子嘛。”

“預支的一百塊用完了,不然,還多跑幾個地方再回來。”

我笑了。

黑子和別的銷售員是有點不同,又是煙又是酒的,還得是好煙好酒,開支自然比別人大。不過也可能正因為這個緣由,所以他的業績比其他人加起來還好。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這麽抽好煙喝好酒牛b哄哄的銷售員,也從側麵折射出機械廠的實力罷?

“工資和提成呢,我可以先預支給你……”

“別,預支工資報銷車旅費就行了,提成還是等工廠拿到款子再說……不要壞了規矩!”

凡事講規矩,也不知是黑子的優點還是缺點。不過我想是優點的成分居多。

我心中暗喜,聽這話的意思是要繼續幹下去了。

“這次回來打算休息幾天?”

“歇兩天就走……嗯,俊少爺,我打算再拉兩個兄弟一道幹,將咱寶州地區幾個縣都犁一遍,行不?”

我大喜,想都沒想就點頭應承。

“行,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有什麽不行的?”

黑子就笑了,心說俊少爺年紀雖小,果然夠意思。這話聽著心裏受用。

“你呆會吃完飯,先回去歇著,明天叫上那兩個兄弟,一道過來,我請他們喝頓酒。”

黑子立馬想起濃香撲鼻的茅台酒,笑得嘴都裂了。

吃飯完,黑子道聲聒噪,告辭去了。梁巧和小青姐就八卦,問起他是什麽人,這等強悍。曹生明兩人也是身強力壯的後生,愣是上不得手。

說實在的,黑子今天也是打了人家個措手不及,若果正麵交鋒,曹生明二人雖然不是對手,也不至於全無招架之功。

想不到乖巧的巧兒也有八卦的時候,我隻能感歎,八卦實乃女人天性,便是億萬年滄海桑田變幻之後,隻要人類還存在,還有男女之別,這個天性恐怕就是改不了的。

“一個朋友,是個把式。”

我隻是談談答了一句。和她們說道上的朋友,全無必要。

考慮到明天要請黑子和他的兄弟吃酒,在曹家擺闊之後,口袋裏所餘現金不夠,便叫梁巧和我一起去銀行取錢。

梁巧有些奇怪地道:“店裏有錢啊,都是你的,要多少拿多少。”

如今麵包店每日銷售額將近三百元,純利潤近一百五十元。零用是盡夠了。

我當然不能說那是你的錢,我不能拿。那也太假模假式了,簡直和曹生明一個德行。

“不一樣的,公是公,私是私。一碼歸一碼,不能混淆。”

這話也沒錯,麵包店有麵包店的賬,眼下還在回本的階段,不方便隨意將盈利挪作他用。我的日常開支,都是自製磚廠的利潤裏支取。原因很簡單,製磚廠屬於本衙內的“獨資企業”,而且運作了將近一年,很成熟了,無須再投入,不至於把賬目搞混淆。

梁巧便點點頭,解下圍裙,洗了手,和我相伴出門而去。

自然,我沒留意身後小青姐那略帶點哀怨的複雜眼神。

次日一早,大約是十點鍾左右,黑子就帶著兩名弟兄,顛顛地跑來了。

我不覺有些好笑:“三位,這時候喝酒也忒早了點。”

黑子嗬嗬笑著:“他們兩個,聽我說了俊少爺好多次,都想早點來瞧瞧你。”

這話聽著受用。黑子當我麵說些什麽,做不得數。許多人當麵說的話都做不得數,背後說的,才是真話。自然,黑子這人實誠,或許可以例外。

黑子便給兩位兄弟引見,個子略高的那個,叫趙成剛,外號大剛,略矮較為粗壯的叫林海仁,外號胖大海。聽黑子說,收拾老林和康小剛,就是他倆領著一幫小兄弟幹的。大剛家就住在青山嶺附近的郊區大隊,胖大海家裏是老街的。

我嘴裏客氣著,卻保持著一份警惕。

一九七九年,全國範圍內都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但是由於動亂結束沒多久,大批下鄉插隊的知青回城,各處城鎮的小混混激增,社會治安狀況十分嚴峻。高層大佬們忙於籌劃國計民生的大事,暫時尚還顧及不到治安方麵的問題。這幫流氓阿飛幹出不少壞事,對景時刻一算總賬,吃花生米的多了去了。

黑子這兩個兄弟,假使沒有殺人放火的案底,趁早洗白上岸,問題不大。若是犯了大事,可就得小心些了。這個事情,過後還得叫程新建好好查一查。不然懵喳喳踏進去,沾一身屎,洗都洗不幹淨。我年紀小,或許沒事,就怕牽扯到老爸頭上。

大剛和胖大海,聽黑子將俊少爺誇得天花亂墜,素知這位大哥甚少服人,得他如此推崇,可不知是何等了得的角色,怕不有三頭六臂。一見之下,都有些傻眼。

雖然黑子說過,俊少爺年紀不大,想來總也在十三四歲,再小也不成話了不是?哪知道竟然小成這個樣子,倒是比普通十歲小孩高大一些,怎麽看也不會超過十二歲。

不過詫異歸詫異,見黑子對我親熱中透出八分尊重,他們也便將滿腹疑竇都收起來,不敢隨口胡說。

今天不是星期天,上午十點左右,麵包店生意清淡,三個女孩子坐在店麵裏嘰嘰咯咯聊天。見我領著黑子三人進門,都站起身來,含笑招呼。

見了梁巧,大剛和胖大海都有一刹那的愣怔。瞧我神情不愉,黑子嚴厲地掃了他們一眼,兩人這才如夢初醒,忙將眼神收了回去,有些訕訕的。

“去樓上坐會,喝口茶,吃幾個麵包,呆會再去人民飯店喝酒。”

黑子點頭。

正準備上樓,隻聽得一陣腳步紛雜之聲,一幹人衝麵包店而來,為首的正是昨日挨揍的曹生明和“油頭粉麵”,身後跟著四五個手持棍棒的潑皮。

曹生明叫了人來撐場麵,膽子壯了許多,“砰”地一聲在櫃台上拍了一掌,叫嚷道:“梁巧,叫昨天打人的家夥滾出來,向老子賠禮道歉,不然就砸了你的店子!”

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惹人生氣。

有一個性急的潑皮,操起棍子就敲打牆壁,“哐哐”作響。

黑子和大剛胖大海對視一眼,那兩人心領神會,大剛操起了水果刀,胖大海左右一看,找不到趁手的家夥,隻得雙手握住了一張竹椅子。

這幾位反應超快,無須言語,一個眼神就搞定,可見素日打架的經驗極其豐富,堪稱久經戰陣。

有他們三個在,我就不用出頭了,樂得清閑。

黑子雙手抱胸,冷冷的瞧著曹生明。

曹生明神色一滯,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隨即扭頭叫道:“兔子,就是他,昨天就是他打我的……”

“喲嗬,好大的膽子,誰敢打我的朋……”

隨著這個四處漏風的古怪聲音,一人自曹生明身後站到前頭,忽然就張大嘴,沒了聲息。

黑子依舊不說話,胖大海一聲冷笑,罵道:“兔子,敢跟黑子哥這麽說話,你tm的找死啊!”

兔子?

這個名字倒有幾分耳熟。

我仔細一看,可不就是趙強那個小兄弟麽?叫什麽屠四軍的,收拾趙強那晚,在收審所裏被聯防隊員一頓老大耳刮子,打掉了七八顆牙齒的老街小混混。難怪說話漏風。

他許是受了曹生明的什麽好處,幫他來找回場子,萬沒想到,對手竟然是黑子和胖大海。且不管道上的名氣,單論實力,他邀來的這四五個小混混,也遠不是黑子三人的對手。

“俊少爺,這混蛋什麽來路?怎麽老來搞事?”

黑子指著曹生明問道。

“嗬嗬,沒什麽,芙蓉區供銷社曹主任的小兒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是來糾纏巧兒。”

我淡淡地笑道。

兔子剛才被黑子和胖大海嚇傻了,沒注意到我,聽黑子叫俊少爺,這才看到我背著雙手,施施然站在那裏,頓時渾身一陣亂抖,想起收審所裏那一晚的遭遇以及趙強放出來之後的慘狀,不寒而栗,刹那間尋死的心思都有了。惡狠狠地盯著曹生明,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

“芙蓉區供銷社?我呸!”

黑子重重啐了一口。

曹生明看看我,又看看黑子,再看看兔子那要吃人的目光,頓時意識到情形不妙,一雙腿就有點發軟。

胖大海丟下竹凳,拍拍手,對兔子說道:“兔子,這混賬東西得罪了俊少爺,是要黑子哥動手呢,還是你們自己動手?”

兔子二話不說,操起棒子照曹生明肩膀上就是一下。

曹生明大聲呼痛,捂著肩膀就往地下出溜。

“等一等!”

我冷冷喝了一聲。

兔子高高舉起的棒子就僵在空中,轉頭望著我,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是做生意的地方,打打殺殺的成什麽樣子?不要嚇著了我的客人。拖遠一點!”

“是是……”

兔子一迭聲答應,吆喝一幫小混混,架起曹生明兩人,拖死狗般拉過馬路對麵,好一頓拳腳棍棒,揍得曹生明二人殺豬般嚎叫。不過三兩分鍾,便沒了聲息。

兔子遠遠朝這邊點頭哈腰,像是請示的意思。

黑子瞧瞧我,我點點頭,黑子就擺了擺手,兔子一夥如蒙大赦,飛也似跑了。隻留下倒黴的曹生明和“油頭粉麵”抱著頭蜷縮在馬路對麵發抖。

一轉眼,我看到麵包屋的三個女孩子臉色蒼白,梁巧更是嘴唇微微顫抖。

我不禁大是心疼,說道:“巧兒,不要怕,他以後不敢再來了。”

巧兒搖搖頭,擔憂地道:“我……我是怕我姐……”

我的臉色就猙獰起來,冷冷道:“如果他們敢把你姐怎麽樣,我就將他曹家連根拔起,一鍋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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