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事在人為

葉之南正要從暖春院離開,聽人稟報說老夫人送了東西來,就停了步子。

程氏示意春露將匣子打開,葉之南看到裏麵的東西就愣了,欣喜地捧了匣子來給程氏看,笑道:“你瞧,母親其實還是疼愛你的。”

這些年自己怎麽過來的,特別是妾侍一個個有孕產子後,老夫人待自己的態度如何,程氏心中有數。

她不知老夫人是想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將在府裏被虧待的事情說出去,隻以為老夫人如今肯送這樣貴重的東西來,不過是看在她生了嫡長孫的麵子上罷了,八成是做給安國公府看的,便微笑著謝過送東西過來的金燕,賞了她後吩咐春雨將人送出去。

待金燕走後,程氏撫著匣子半晌,終究歎一口氣讓春露將匣子收起來放好。

就算這東西貴重又如何?

若是真情實意,半分東西不給她,她也歡喜。若是虛情假意,送她座金山,她也高興不起來。

葉之南見她這樣“不領情”,就有些不滿起來。

想到往日裏老夫人明裏暗裏給程氏使了不少絆子她都忍了下來,怎的如今母親肯主動示好了,她竟然也半點都不欣喜的?

葉之南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硬憋著口氣讓程氏要知禮,長輩這樣待她,她該如何如何。他語氣貌似溫和,說的話聽起來也好像在情在理,但就是處處都是在說程氏做的不對。

程氏本就心中有氣,聞言便回了幾句。

這便吵醒了羅紗和葉頌青。

羅紗倒也罷了,葉頌青卻是哭了起來。偏偏方才葉之南念叨的時候下人們已經識趣地退了出去,此刻葉之南也顧不得頭麵的事情了,揚聲將伺候的人都喚了進來,催促著乳母們來看看孩子到底是怎麽了。

這邊正屋中忙得一團亂麻,那側暖春院的西跨院中,一簇簇**開得正好,中間那溜房屋中隱隱傳出人聲。

“要我說,你今兒個也不該在夫人麵前明著這麽做,可惜我來不及攔你,你就說出了口。唉,都怪我,想到得太晚了。”

“好了好了,這怎麽能怪到你頭上?我知道你心腸最好,當初你也叮囑過我這次不要亂來,是我沒記住你的話。”

劉姨娘製止了滿臉歉意的孫姨娘,講起老夫人送程氏的那樣東西,“……我聽父親說起過,那可是老夫人嫁妝裏最體麵的一樣首飾,如今卻給了……”她朝程氏的方向指了指,撇撇嘴,“也太可惜了些。”

她又抱怨了許久,孫姨娘隻靜靜聽著,並不開口。

過了許久,劉姨娘才停歇了下來。她看著孫姨娘,欲言又止,心裏的話到底有些不好開口,可不找孫姨娘,她又不知能尋誰去說。

將話在心裏又溜了一圈,劉姨娘期期艾艾說道:“好妹妹,你一向是最最有主意的,這次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將那頭麵弄過來?”

孫姨娘歉然道:“我能有什麽本事?上次的事兒我還沒跟姐姐和老夫人道歉呢。若不是那老道道行不夠,也不至於……”

“這能怪得了你麽?老道已經算出會生個丫頭了,哪兒就知道她還再生出個兒子!”

劉姨娘講了自己的苦惱,又求了孫姨娘許久,孫姨娘才滿臉為難地說道:“要說主意,我是沒有的,隻是你若真想將那東西要來,我倒是可以給你提點意見。隻是這些話,我也不知當不當說……”

劉姨娘自然要她說下去,孫姨娘就道:“這事要做成也不是完全沒可能,隻要老夫人不喜那東西在夫人那裏擱著就行了。”

一聽這話,劉姨娘剛提起的興致就跌了下去。她揮著帕子朝麵上扇著風,沒精打采地說道:“哪兒那麽容易?她如今生了兒子,可了不得。”

“也不見得,”孫姨娘笑著說道,麵上滿是坦然誠懇,“事在人為嘛。”

劉姨娘聞言,怔了下,而後攥緊了帕子欣喜地看向孫姨娘。

時間飛逝,特別是對於初生的孩子來說,吃了睡睡了吃,一個月仿佛眨眼間就過去了。

葉羅紗這時已經能夠基本看清眼前的東西,此刻她被程氏橫著抱在懷中,張眼看著母親白中透著紅潤的笑臉,心卻是慢慢往下沉。

前世之時,據說母親是生下她和哥哥後身體耗損過大而故去的,而母親去世的日子,不過是比她們兄妹二人的生辰晚了三個多月而已。

這輩子羅紗剛剛出生的時候,也恍惚著聽陳媽媽說起過母親身子不太好,要好好將養的話,隻是她是初生小兒的身子,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細想這些,常常是冒了幾個念頭就又睡過去了。

如今看著母親不錯的氣色,羅紗的心揪了起來。

此刻看來,母親的身體恢複得還是不錯的,那麽前世之說,不可盡信了。

但,若不是因為生產而導致的身體過於虛弱,那為什麽母親會在短短兩個多月後就這樣去了?

這樣擔心著,她往程氏懷裏拱了拱,感受著生母溫暖的氣息,葉羅紗頭一次這樣痛恨自己的重生。

為何她偏偏是個嬰孩!哪怕隻有一兩歲,隻要能跑能跳,她便能想方設法盡最大的努力來用自己的方式護著母親。可現如今,她隻能這樣被人抱在懷裏,什麽也做不成!

似是感受到羅紗的焦躁不安,一旁躺在**的葉頌青也開始哼哼唧唧,看羅紗側過臉瞪他,他就也不叫了,反而裂開嘴朝羅紗笑。

真沒出息!羅紗又狠狠瞪他一眼後,聽到程氏在耳邊噗嗤一笑,羅紗緊繃的心瞬間軟了下來,細細一琢磨,才發覺自己方才鑽了牛角尖。

若她不是重生在這時,恐怕根本無法見到母親,有這懊惱的功夫,倒不如好好提防著點兒母親身邊的人和事!

隻是……她這身體真的是太小了些……

煩悶的羅紗轉眼見葉頌青還朝著自己傻笑,頓時更火了,麵露凶光去瞪他。

可堪堪才一個月大的孩子,能凶到哪兒去?葉頌青隻當羅紗在同他玩,笑得更開心。

程氏見兩個孩子一個笑眯眯的另一個卻像在愁眉苦臉,就笑著搖搖頭,仔細地給他們掖了掖被角,又點了點他們的小鼻子,才側過臉細問兩位乳母孩子們的吃睡情況。

先是陳媽媽講了羅紗的情況後誇了她乖巧聽話,而後王媽媽笑著說了葉頌青吃得好睡得好。

“可是小少爺其他都還好,就是太黏姑娘了,每日裏醒了後必須見了姑娘才肯乖乖聽話。”陳媽媽笑著接道。

她與王媽媽不同,在程氏麵前說話少了許多顧忌。

當年跟著程氏來賀府陪嫁丫鬟裏,陳媽媽是年紀最大的,來了不多久就嫁了個府裏的管事,如今她小女兒剛滿周歲,便回到程氏身邊給孩子做乳母。

本來她的意思是她來照顧葉頌青,但程氏卻讓她照顧羅紗。

“她生下來就比她哥哥弱,由你來照顧,我更放心些。女孩子家和男孩子可不一樣,我這女兒啊,可是要嬌養的。”

當時羅紗剛巧醒了,聽了程氏同陳媽媽說的這些話,登時眼淚就出來了,她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母親對自己的偏袒愛護,還是因為那“嬌養”兩字。

此刻程氏聽陳媽媽說兩個孩子感情好,心中高興,看著一雙兒女心滿意足地道:“他倆可是孿生子,我懷著他們的時候兩人就是在一起的,自然情分和旁的兄妹不同。”

羅紗一聽母親也說自己和葉頌青感情好,不禁想到了這家夥前世的紈絝樣子和在她麵前時那撒潑耍賴的性子,就斜了眼去瞪他。

哪知道那小子根本不領情,蹬著小腿樂嗬嗬地朝她笑,毫不在乎羅紗的冷眼,這讓羅紗非常有挫敗感。

這時不僅是程氏,連兩位媽媽也發現了倆孩子一個苦惱一個笑眯眯的樣子,不禁齊齊指了羅紗兄妹倆笑作一團。

羅紗到底是女孩子好麵子,又暫時沒法給葉頌青好臉色看,索性嘟了嘴閉上眼不理會她們,誰知程氏她們見狀笑得更是開心。

“什麽事兒這麽高興啊?”李姨娘還沒進屋就聽到了幾人的歡笑聲,便笑問著走了進來,隻是她剛進到裏麵就皺了眉,問春葉道:“怎麽伺候夫人的?怎的屋子裏冷成這樣?還不快添些炭去!”

春葉剛要領命下去,被程氏叫住了。

“是我吩咐的。才不過十月的天,怎的就需要熱成那樣了?我覺得這樣剛好,省得屋子裏太悶,把人都憋壞了。”

“可夫人這時候最是不能冷著的時候……”

“都滿月了,不用那麽緊張,來讓我看看孩子們。”程氏笑看著李姨娘的兩個孩子說道。

李姨娘見程氏堅持,隻得聽了她的,又將身邊的小姑娘輕輕往前推了推。

那小姑娘年歲尚小,卻按著禮數規規矩矩地朝程氏行了禮,“語芙給母親請安。”

程氏溫和地問了她幾句話,她都一一答了,程氏便讚揚了她幾句。

語芙很高興,樂嗬嗬地接過程氏讓春雨捧上來的果子,謝過程氏後自去一旁吃了。

程氏見李姨娘懷中抱著的孩子還在睡,就讓她將孩子放到**。

“這可不行,他是什麽身份,怎麽能和少爺姑娘同塌睡呢。”

“什麽身份?他們可是親親的兄弟姊妹……”見李姨娘還是不肯,程氏佯怒道:“如黛,你如今是不聽我的了?”

見程氏好似生氣了,李姨娘隻得局促地將孩子放到了**,又轉過臉向陳媽媽問了好。

她是陪嫁丫鬟中年紀最小也是最漂亮的,來到葉府後,程氏與幾位姐姐都護著她對她頗為照顧,李姨娘一直將她們的情誼記在心裏,如今雖然做了姨娘也是半個主子了,但她在陳媽媽麵前依然是以姐妹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