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正惡標尺
當時,君非奕在頓悟之中,一直在思考著,惡之極致究竟是什麽。
殺盡天下一切正義之輩?不錯,這是惡。
毀掉整個世界?不錯,這也是惡。
……
但有心中的正義之道相平衡,君非奕很快將這一道道惡念控製住,將它們收歸己用。
唯一控製不住的,隻有……
君非奕向來不與人深交,一直以來,與君非奕因果糾纏最深的,隻有謝修凡一人。君非奕對他容讓,為他付出,為他犧牲自己的利益,一切均以他為先。謝修凡雖也在盡全力回報他的感情,但終還是力有不及,他一直都是君非奕的累贅包袱,一直受到君非奕的庇蔭,如今更是連累了君非奕,令他幾乎一直在被追殺。
一味付出而沒有對等的回報,君非奕以前是心中無惡,隻以自己的處事原則去對待他,所以隻知付出而不會求取回報,心中也沒有任何的不平與不滿。但自今日知惡,他竟然開始對謝修凡產生惡意,想要從他身上討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殺了他?不,不對,他不能死。現實中,原本謝修凡即將被他掐死,在這一瞬間,君非奕鬆了手。但與此同時,謝修凡也在這一瞬靈魂出竅,感受到了真正沉浮於生死間的滋味。
應該淩虐他,折辱他,懲罰他,讓他嚐到痛苦的滋味……
但與此同時,君非奕心中的正惡之間的鬥爭也越來越激烈,惡在無限放大,正也在極力相抗衡。
如此不知僵持了多久,正義之道漸漸形成一柄衝天利劍,這一瞬間,君非奕忽然明悟到。領悟惡之道的真義,並非讓他自身為惡,而是心中應有一柄正與惡的標尺,揚善誅惡。
至此,正之道、惡之道終於相聯係起來。
君非奕也總算清醒過來,等他醒來時,就看到謝修凡滿身血跡,衣服被撕爛。他緊閉著雙眼睛,一動也不動。
竟然對謝修凡做出了如此不可饒恕的罪過?君非奕頓時隻覺天昏地暗,連以死謝罪的心都有了。他心中痛苦萬分,如同刀絞一般,原本剛剛建立的道心,這一刻幾乎徹底失守。
他渾渾噩噩地坐在原地,任由罪證留在那裏,沒有動手去消滅。如果不是心誌極其堅定,知道自己此刻所應當做的,不是走向自我毀滅,而應當是恕罪,他這時隻怕早已走火入魔。
一直到謝修凡醒來,他依然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裏。
而謝修凡剛剛領悟生死道境,此時心境澄明,心情極好。即使他很快發現自己狀況不對,身上衣服被撕爛,地上還濺了些血跡,也並沒有多少的觸動,隻是付之一笑。
謝修凡清理幹淨身上血跡,從儲物戒指中找出幹淨衣物換上。也許曾經受到過傷害,但是他強大的複蘇能力,早已將種種傷勢消滅得一幹二淨,他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
對於謝修凡那一問,君非奕唯一給出的回答是:“對不起……”他忽然抽出除惡劍,倒懸劍身,讓謝修凡握住除惡劍的劍柄,一劍刺入自己的胸口。
謝修凡震愕萬分,想將手抽回來,但君非奕牢牢握住他的手不鬆開。除惡劍亦是極力想要退離,極度不願傷害自己的主人。
“你瘋了?我並沒有怪罪之意,相反,我還應當感謝你,如果不是差一點被你殺死,我也不會明悟生死道境。”見君非奕的手微鬆,謝修凡立刻將手抽回,同時拔出除惡劍,擱置在一旁,出手為他治療傷勢,並繼續安慰道,“三師兄,我明白,你是不會真正傷害我的。不管當時做出怎樣的舉動,都隻是一時失去控製,我能夠理解。你讓我擊傷你,這也並沒有任何意義,你無需自責也不必恕罪,我們仍如以前一樣便好。你能夠包容我,難道我不能包容你嗎?”
君非奕注視了謝修凡片刻,良久,終於點了點頭,神色也變得柔和起來:“開始進階吧。”
雖然他心中依然愧疚,但要補償也非朝夕之事,隻能日後再慢慢來了。
在大唐,靈氣無比的充沛,但沒有靈脈分布的地方,仍然不宜作為進階之地。而有靈脈分布的地方,自然大多早已被高階修士占據,或是需要極高的價格租賃。
他們雖然屢遭追殺,但卻也因此獲得了不少修煉資源。大唐的宗門修士大多身家豐厚,雖然謝君二人暫未遇到擁有芥子空間的修士,不過卻得了不少其他收獲。
這些卻是足夠他們用於進階了。
進階期間的自然又是遇到種種艱險,君非奕先一步進階時,正好有些魔修追蹤而來,謝修凡隻能獨力應對,極其勉強才終於撐到君非奕進階完畢。
而之後謝修凡進階時,不但來了更強的修士前來追殺,二人為了抵禦天劫付出了不少代價,幾乎連性命也給賠上了。
若非謝修凡用出了當年鳳奕贈送的保命金羽,他隻怕已經被天雷劈得連渣也不剩了。
進階到元神期之後,便可元神出竅,遨遊太虛。但這種元神出竅,卻與魂修又有所不同,魂修達到元神期後,即可神魂凝聚為實體,獨立而存在,如正常人類沒有太大區別。
而元神期這種元神出竅,則是借助這種悟道時的玄奧境界,飄**在天地之間,觀察世間百態。
當初君非奕元神出竅,足足花去了五年時間。
而謝修凡這一次,所花去的時間卻比他還要更長,他始終沒有蘇醒過來。君非奕隻能一直在旁守候,等待他的歸來。
謝修凡的元神悄然遁入了虛空,越飛越高,不知將要飛向何方。忽然間,他隻覺一股無形的引力吸來,他呱呱墜地,變成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由生至死,謝修凡開始體會他的七情六欲,以及諸種人生百苦。他追尋著這道靈魂,一次又一次的輪回轉世,他往昔的記憶越來越淡,幾乎已經徹底遺失。
他忘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忘記了自己想要做什麽。
第一世,這個嬰兒長成一個普通少年,他跟隨父母務農耕田,老實本份。長到十八歲那年,他娶妻生子了。兒女們漸漸長大,也紛紛各自嫁娶。少年的父母漸漸老去,終於重新歸入輪回,但是他們的血脈的延續,卻是依然留存於世。而少年自己,卻早已在一次離家的途中,英年早逝,慘死於山賊的手中。
第二世,他從一名小兵,逐步成長為一軍之將,他殺人如麻,小兒畏之如虎。在與敵國的交戰中,無妻無兒的他戰死沙場,重新歸入輪回。
第三世,他本長在大富之家,但不善經營,坐吃山空,強搶民女,無惡不作,被官府流放,病死在流放路上。
第四世,他是身有武藝的武夫,但家中貧寒無比,於是被迫走上殺人如麻之路,落草為寨,成為了山賊。最終,他死在官兵的圍剿之下。
第五世,他變成了一隻老虎,山中稱大王。最終,他在一次狩獵野兔之時,落入了獵人的陷阱,被殺死。
第六世,他變成了一條魚,以江中無數的小魚細蟲為生,他與伴侶在江中□□以後,開始慢慢遊回上遊,產卵,最終死去。新的小魚出生了,重複他所走過的老路。
第七世,他是一隻螞蟻,才出生不久,便被人一腳踩死了,重入輪回。
第八世,他是一隻雞,剛剛長成不久,便被人一刀宰了,變作盤中餐。
……
第九十六世,他終於脫離六畜草木道,重新投胎為人。他是王府的小世子,天生病體虛弱,在長到十八歲那年,灑手西去。小世子想到自己壽命短暫,心中悲涼,見到其他貧苦之人,也願出手救助。
第九十七世,他是一名劊子手,為無數人行刑,手下不知染了多少鮮血。
第九十八世,他是一個家中貧寒的少年,為了生計而在醫館當學徒,後來漸漸醫術越來越精湛,成長為一代神醫。
第九十九世,他是一個普通凡人,有幸得到一本修真功法,得以走上修行道。因他膽小如鼠,畏畏縮縮,心誌不堅,遂困於煉氣二層,再不得寸進,在遺憾中死去了。
第一百世,他是大唐皇族一係分支的後人,經過自己的努力,終於修煉到元嬰期,得以進入嫡係參悟更高深的功法。他困於元神期這一步,久久沒有進益,眼見壽元大限不久了。
這一日,忽然嫡係的一位長老召他過去,向他問道:“你可想要獲得進階元神期的機會?”
他的心如同被什麽揪住了一樣,巨大的喜悅降臨:“請五長老直言,晚輩需要為您做什麽?”
“你先發下心魔誓,今日我所對你說的話,不得以任何方式泄露出去。”
他立即依言發下心魔誓,為了進階到元神期,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他早就聽說過,即使無法以正常方式進階,但卻還有其他捷徑可走。
其一,在高階修士的幫助之下,奪取他人道基;其二,消化吸收先輩所留下的道基,有些元神期以上的前輩修士在死去以前,為了回報自己的宗門家族,遂以魂飛魄散的方式,強行留下自己的道基,供後人消化使用。
這樣進階的元神修士雖然實力會弱於同階,但起碼壽元卻並沒有差異,也就是說,他有希望再多活幾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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