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部 鬆花江上 第二百零八章 此去成永別(四)

一個小隊的鬼子,根本沒有戒備,個個鬆鬆垮垮的,隊列拉得挺長,就像在野遊。

唐秋離暗示戰士們做好準備,從這名被俘的戰士身上,可以得到小玲他們的確切消息,在這個方向,隻有負責阻擊、掩護傷員的那支部隊,要是小玲該有多好,可惜不是。

一陣涼風從兩側的矮樹叢中刮起,十幾條人影,衝進了鬼子隊列裏,沒有什麽懸念,一個小隊的鬼子,隻有三個活下來,包括那名小隊長,這還是唐秋離特意留的活口,其餘的,都在眨 眼間被幹掉了,對付一個小隊的鬼子,對於十名戰士來說,再輕鬆不過了,何況,還有這位恐怖的“狂虎”。

山虎自己就幹掉了八九個鬼子,整個過程沒放一槍,那名被俘的戰士,突然間見到自己的戰友,狂喜之下,再也支持不住,昏倒過去。

他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指揮長,快去增援張院長,她們很危險!”從這個戰士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張院長帶著一百多名戰士,把一個大隊的鬼子,全都吸引到自己這個方向,她帶著戰士們邊打邊撤,鬼子緊緊的把她們咬住,黑夜裏,戰鬥異常激烈,辨不清方向,當看清眼睛的景物時,隊伍已經處在絕地,前麵是一處斷崖,黑幽幽的,深不見底。

部隊就在這個地方,和幾千名鬼子,展開了殊死戰鬥,明知沒有退路,戰士們沒有一個孬種,盡管傷亡極大,卻死戰不退,給鬼子重大殺傷,他就是在負傷昏『迷』後,被鬼子俘虜的,在他昏『迷』前,剩下的戰士,還在戰鬥。

這個戰士,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原本明亮的目光,逐漸黯淡下去,支撐他精神和體力的那股力量,消失了,彌留之際,還在喃喃的念叨著增援、增援。

放下還在溫熱的戰友遺體,唐秋離到了三個被俘的鬼子麵前,他的目光冰冷得要殺人,隻是對那個小隊長問了一句:“戰鬥是什麽時間結束的?你們的部隊什麽時間撤離的?”

這個鬼子小隊長,拚命的掙紮著,絕望的眼睛裏,冒著凶狠的綠光,嘴裏還在大聲叫嚷,什麽支那豬、卑鄙、就會偷偷『摸』『摸』的幹活,皇軍的勇士不怕死。

唐秋離最討厭日本人這副嘴臉,看著就惡心,他連聽一句的閑心都沒有,對山虎一擺手,“哢嚓”一下,這個小隊長的臉,被山虎一拳打癟了,鮮血混合著腦漿,緩緩流淌出來,整個腦袋,就像個爛西瓜。

直屬衛隊的戰士們,已經習慣了隊長的驚人之舉,那兩個被俘的鬼子,那見過這樣的場麵,很血腥、很暴力,當時就崩潰了,眼睛死魚般的呆滯著,張大著嘴,劇烈的喘息。

當唐秋離可以殺人的目光,轉向他倆的時候,那目光中的寒冷,使他們的血『液』幾乎凝固,發自心底的恐懼,使他們的牙齒,不受控製的“噠噠”作響。

沒等唐秋離提問,這倆個鬼子俘虜,顛三倒四的,就把事情的經過,全部交代出來。

他們小隊,奉上司的命令,負責把這名被俘血手團士兵,送到關東軍司令部,這是第一次抓到血手團的俘虜,上麵很重視,他們離開戰場是時候,戰鬥還在繼續。

這些支那士兵夠勇敢、頑強的,寧死不降,火力很凶猛,就那麽點兵力,把一個大隊、幾千皇軍,打得寸步難行,有幾百名士兵倒在他們的槍口下,這倆鬼子俘虜,說著,臉上還有一種恐怖和難以置信的神『色』,在滿洲,他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支那人。

唐秋離趕到戰場的時候,戰場一片寂靜,鬼子已經撤離這裏,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兒,幾堆燃燒過後的灰燼,應該是鬼子火化死亡士兵屍體時候用的。

山坡上,彈痕累累,幾縷殘火,還在飄著嫋嫋餘煙,地上是厚厚的空彈殼,被猛烈爆炸炸起的碎石,堆滿坡道,無聲的述說著,這場慘烈的戰鬥。

一百多具戰士的遺體,保持著生前的戰鬥姿勢,有的戰士,雙腿已經被炸斷,還保持著開槍的樣子,有的戰士,被幾把刺刀,刺中胸膛,雙眼圓睜,怒視著前方,還有許多戰士,被炮彈炸成碎片,隻能看到他們的殘肢斷臂。

部隊的防守工事,被鬼子的炮彈,夷為平地,所有的戰士,無論遺體是什麽樣子,他們的傷口,都在胸前。

看到這種場麵,山虎和其他戰士,眼中含著淚水,沉痛的低下頭,唐秋離的心,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身體搖晃幾下,幾乎支持不住,一旁的山虎,緊忙扶住他。

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忽然,唐秋離猛地推開山虎,發瘋似的衝上山坡,尋遍整個戰場,翻看每具遺體,沒有發現小玲,哪怕是一點點的痕跡也沒有。

午後的秋風,掠過他如雕塑般的身體,站在斷崖邊上,目光投進深不可測的懸崖下麵,目光所及,雲霧飄渺間,一如他現在茫然的心情,絕望、哀傷、卻又不放棄最後一線希望。

花了一整天時間,他們到了穀地,在穀地,有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泛著滾滾浪花,奔騰向東方而去,在河邊的草地上,唐秋離找到了一支手槍,那是他在德國,為自己心愛的人,特別訂製的勃朗寧大威力手槍,用這把槍,小玲擊斃了匪首劉黑七。

一切都如昨天發生的故事,就在眼前,現在,槍在,人卻不知所蹤,這是小玲給他留下的唯一物品,除了照片,槍身上,似乎還帶著小玲的體溫,槍膛裏還有一顆子彈。

在附近搜索了很大範圍,還是沒有任何痕跡,在唐秋離心裏,有一個強大的願望,戀人沒有死,她一定是受傷或者是跑散了,戰場那沒有看到小玲的屍體,就不能證明她已經拋下自己,獨自一人遠去。

夜幕降臨,唐秋離拖著近乎麻木的身體,回到發現手槍的地方,他在附近尋找了很久,仔細到每一棵樹下,喊啞了嗓子,除了山穀的回聲,就是過耳的秋風,有許多次,他似乎聽見了小玲虛弱的回應,他分不清這是幻覺還是真實,到後來,夕陽映照下的每一顆白樺樹,都變成了戀人娉婷的身影,每一陣風兒吹過,都是她深切的呼喚。

山虎見到唐秋離,精神已經處於恍惚狀態,飛了好大力氣,才把他從林中拖出來,篝火燃起,在深深的穀地,驅走了近處的黑暗,遠處如墨般濃重的鬆林,在晚風中發出陣陣低『吟』。

一次次的失望,幾乎抽走了唐秋離全身的精力,他呆呆的坐在火堆旁,山虎滿是擔憂的看著唐秋離,衛士們在遠處警戒,他很清楚,小秋現在的思維,已經處於半混『亂』狀態,小玲的神秘失蹤,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一個就要做父親的人,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小秋還不到二十歲啊!

山虎讓報務員,把這裏的情況,如實的匯報給基地,包括唐秋離現在的精神狀態,他實在擔心,小秋再這樣下去,會在精神上徹底崩潰。

基地那邊很焦急,破例啟動了,在非常狀態下才能使用的絕密情報網,隱蔽最深的情報員,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清關東軍各部隊,是否在白石山和黃泥河附近,俘獲一名女子。

天明,山虎帶領六名衛士,順著河水往下遊尋找,他給唐秋離留下了四個人,並且命令留下的帶隊衛士,發現指揮長有異常舉動,可以采取強製措施,一切以保護指揮長的安全為第一要務,他實在不放心,害怕唐秋離做出什麽傻事來。

山虎的擔心是多餘的,自從山虎他們走了以後,唐秋離就是呆呆的坐在那裏,目光茫然的看著遙遠的天空,不吃也不喝,衛士們都擔心,指揮長不是走火入魔,瘋了吧?

這些衛士,長期在唐秋離的身邊工作,自然對他和小玲之間的感情很了解,他們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回張院長,那個他們視為天神般、陽光燦爛的男孩,如同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任憑林間的秋風、天空的太陽,吹過、曬過,他們甚至能感覺到,指揮長的生機,在逐漸的枯萎和流逝。

這些堅強的戰士,隻能眼含著淚水,為他搭起擋風遮陽的草棚,心疼的忠心守護著他們的指揮長。

在這期間,唐秋離隻做了一件事,在黃泥河邊,尋找了一塊向陽的山坡,把犧牲的戰士們埋葬在哪裏,立起一塊高大的墓碑,上麵刻著:“抗日血手團四支隊犧牲烈士之墓!抗日血手團指揮長血手秋離含血泣立,民國二十三年 秋”

之後,他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呆呆的坐在草棚子裏,衛士們都不敢打擾他,有幾次,他們試圖勸說指揮長吃一點東西,都被唐秋離陰冷的目光,給『逼』回來,從指揮長的目光裏,衛士們感覺到徹骨的寒氣和死寂。

幾天後,山虎返回來,這個鐵打的漢子,滿臉都是疲憊,眼窩塌陷,頭發像『亂』草般,身上的衣服,被刮得都是綻開的口子,他帶領的幾個戰士,也好不到哪去。

他們沿著河邊,往下遊尋找,希望能有所發現,可是,他們尋找了近百裏地,什麽都沒有發現,隻好失望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