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稱呼一出,宣瑾瑜隻覺得懷念。她父母總管她叫小魚,裴佑自從知道後也愛這麽叫,她心裏總有些惱怒,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還稚氣未脫,總覺得被這麽叫小名像是被小瞧一樣。

可眼下隔了一世被這麽稱呼,她竟然像是回到了無憂無慮、平穩安心的少女時代,還在曆史係念書,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期末考試和績點高低。她咬了咬嘴唇,說:“老裴?”

實錘了。老裴懷念地想,小姑娘不忿自己總被叫小魚,殊不知她氣呼呼鼓起的腮幫子總讓裴佑想逗弄,因此裴佑反而變本加厲這樣叫她,最後把宣瑾瑜惹毛,生氣的時候總叫他老裴。

喜悅翻湧上心頭,裴佑竟不知如何是好,隻好說:“就非得這麽叫我?我被你生生叫老了。”他看看宣瑾瑜,唉,上輩子就夠小了,好歹也過了二十歲,這輩子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連二十也沒有了!

裴佑到底還記得正事,說:“怎麽就穿越了?”他還記得,前世時他出差去了A國,結果遇見空難直接穿越過來,臨走前宣瑾瑜不還在寫畢業論文嗎?

宣瑾瑜也同樣納悶,她也記得裴佑不是出國辦公去了嗎?怎麽也穿越了?她把自己穿越的經曆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個清楚,裴佑也時不時發問。

她穿越來此後,一舉一動都十分留心,怕把人看出異處,如今見到和她一樣穿越而來的裴佑,才敢毫無保留地傾訴,二人一問一答之間,和裴佑許久未見的隔閡也逐漸消融了。

“怎麽穿越過來,變成了男孩?”裴佑最後問。

宣瑾瑜隻覺得這大哥的重點完全錯誤,自己從一個曆史係大學畢業生,搖身一變成接手一整個封地的郡王,還不能讓闔府老幼發現芯子換了個人,這裏麵這麽多事,他還能記得問這個!宣瑾瑜這才開始講自己女扮男裝襲爵的事情。

裴佑如釋重負,隻覺得是穿越以來發生的第二好的事情,千斤重的巨石這才從心裏落下。

至於匈奴探子,裴佑隻說:“不必憂慮,你今日一路奔波累了,先去休息,我自有打算。”

宣瑾瑜今日奔襲數百裏路,大腿內側的肉皮上盡是紅印,惶惶不安,隻一味強撐著,她現在是郡王,若她的不安被手下人瞧了去,手下人隻會更加驚慌。聽得裴佑這麽一講,宣瑾瑜才恍覺緊繃著的弦鬆下,疲憊便立刻如潮水一般襲來。

侍從領著宣瑾瑜去了裴佑的浴所,雖然軍營簡陋,這浴所也隻是一個寬闊木桶,可嫋嫋燃起的熏香卻是從皇宮內帶出的珍品,據說有安神凝心之效。

等沐浴完畢,天色早已黑透,軍營裏的小廚房又送來了各色菜肴,裴佑素來和軍士同吃同住,首次破例開小灶,就是囑咐廚房給宣瑾瑜做些好吃的。

吃完飯,宣瑾瑜在自己帳中美美入睡,跟她來的侍從也自有人領去休息,天塌了也先有高個子的人頂上,匈奴人進犯的事情就交給裴佑去頭疼吧。

軍帳中,燭火亮起,裴佑高坐案幾,下麵坐著軍師許寧和裨將江鳴。

江鳴率先開口:“殿下,眼下匈奴探子既來探聽我方軍情,想來除去南滄縣,匈奴人也會往其他郡城派出二畝,屬下認為,應當在附近縣城裏增派人手巡邏。一旦發現敵情,即刻通報。”

許寧的意見也相差仿佛:“長都郡和奉遠郡相鄰,互為犄角,是否還要緊急派人發信給奉遠郡的程老將軍?”

裴佑手指輕敲案桌,卻說:“剛剛所說,自當去做,不過所提皆是防守之策,此戰優勢,諸位認為在我軍,還是在匈奴?”

許寧和江鳴卻是一愣,皆陷入沉思。

裴佑接著往下說:“若是去年匈奴人來犯,倒還罷了,今年春匈奴先打了一場內亂,便如同受了傷的狼群,眼下凶狠,卻無後勁。我軍雖然連年輸在匈奴手上,可去年以來一直在征兵入伍,將士們日夜操練不休,且這些年來匈奴人從不收受降俘,一律就地格殺,不僅如此,所過之境燒殺搶掠以奪糧草過冬,我軍若與匈奴對戰,必將心存以死相搏之誌,又有去年休養生息,豈不正是以逸待勞?”

許寧略有所悟:“殿下的意思可是……主動出擊?”

“正是如此,不過,還需找好時機。但此次征戰,防守並不是勝利,殲滅匈奴,打痛這些部族,才能給邊關帶來長久的修養!匈奴人隻會記住血與火帶來的教訓!”裴佑接著說。

許寧和江鳴到此才是明白主上的決心或者說野望。裴佑並不滿足於防守抵禦匈奴年複一年的秋掠,在不少將領已經被匈奴打垮了膽魄的時候,裴佑想的卻是一舉擊垮匈奴,傷其根基,讓匈奴不敢再年年來犯。

許寧和江鳴又何嚐不覺得心潮澎湃,熱血男兒誰又不想封狼居胥,馬背上建功立業?二人當即獻計獻策,調轉為主動出擊的戰略,與裴佑商量起了出兵策略。

主帳裏的燭光一直到了東方發白才熄,許寧和江鳴各自領命而去。一夜未睡的裴佑倒也精神抖擻,往宣瑾瑜住地而去。

宣瑾瑜剛好起床梳洗完,就見到了裴佑,二人一起用了朝食,依然還是米粥和小菜。

裴佑見菜色簡單,便說:“若有什麽想吃的,你就讓廚房去做就行。”

宣瑾瑜卻搖頭:“軍中本就夥食簡陋,不必如此。”她雖說穿越到這古代從未帶兵,但曆史係的學生怎會未讀過史書?上位者饕餮美食,下位士兵隻能粗衣糲食,這杖還沒打,軍心就先潰散。她雖然隻是來議事的郡王,如此做也不妥。

裴佑便也點點頭:“行,我在郡城裏還有一座府邸,軍營裏條件太差,你還是去郡城裏歇息吧。”

宣瑾瑜卻無奈,合著裴佑還以為她會在這裏待多久?南滄縣那麽大一個封地她不管了?“我還需回南滄縣處理公務,既然軍情已經報告給守將,今日我就要出發了。”

這便是小瑜了,她雖是女孩,可堅毅聰慧,對承擔責任的覺悟,卻令不少大男人汗顏。裴佑無奈也驕傲。他沒有挽留,眼下還有諸多軍務要安排,恐怕他也隻有吃飯的功夫能跟宣瑾瑜一起。

裴佑便輕輕說:“夏三是我親衛隊長,這次他會領一隊人手和你一起回去,一部分人把那四個匈奴探子押回軍營,另一部分人就留在南滄縣保護你。這幾日我會分出人馬,後續趕到南滄縣巡邏,你且安心待在封地裏,有我在,匈奴人打不到南滄縣。”

若是其他人這麽說,宣瑾瑜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恐怕回去就要立即召集村民轉為農兵,但裴佑這麽說,宣瑾瑜卻莫名其妙覺得安心不少。

也許是因為在現代裴佑答應過她的事情,總會做到,所以到了古代她也會有這種信任感吧,宣瑾瑜這麽想著。

相聚總是短暫,而離別卻近在咫尺。吃完飯,裴佑卻帶著宣瑾瑜去了軍營邊的草場。

草場上,幾匹高頭健馬正在吃草,其間還雜了一匹小紅馬,滴溜溜的黑眼睛,渾身通紅毛發隨風飄揚,圍繞這大馬拱來拱去,看著十足活潑性子。

旁邊侍從把小紅馬牽過來,往近處一看,小紅馬的皮毛更是微微泛光,神俊異常,小紅馬搖頭晃腦地圍著宣瑾瑜轉動著,似是好奇來了陌生人。

“這匹馬個頭略小,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千裏馬,你眼下身量還未長開,騎它最是合適了。”裴佑把宣瑾瑜招呼到馬鞍邊,示意她上去。

宣瑾瑜一踩馬鐙,果然翻身上馬,恰恰合適。這小紅馬長相漂亮神俊,神情又憨態可掬,她一看就喜歡異常,驚喜地說:“這是要給我的嗎?”

“嗯,不然遇見什麽事,靠你那兩條小短腿,怕是跑都跑不掉。”裴佑一本正經說。

這個裴佑!怎麽總是嘴上總是欺負她!宣瑾瑜下意識就抿起紅唇,瞪了裴佑兩眼。

她卻不知道,自己似嗔似怨的神情隻逗得裴佑心裏癢癢。裴佑給她調了調馬鐙帶子,說:“溜一圈吧。”

宣瑾瑜便在馬場上騎起馬來。開始小紅馬也隻踢踢踏踏地走,然後才小步跑起來,而等小紅馬快步奔跑時,宣瑾瑜隻覺得耳邊清風拂過,景色開闊,若論速度,這匹馬確實是千裏神駒!

小紅馬極為聰明,宣瑾瑜輕輕一拉韁繩,它便能知道轉向,雖是頭一次騎乘,也配合默契。等宣瑾瑜遛完一圈回來,翻身下馬的時候已經把小紅馬當做了自己的寶貝。

剛剛騎完馬,宣瑾瑜白皙的皮膚也透出粉來,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還未長開已見絕色,裴佑看著她,隻覺得心裏既歡喜又不舍。

因為得了喜歡的小紅馬,宣瑾瑜收了裴佑的好處,後麵裴佑再逗弄她,也就大度不再生氣。

直到夏三過來說,跟著郡王前去南滄縣城的人手已經調整妥當。

“那我走啦?”宣瑾瑜問。

裴佑點點頭,他要在軍營帶兵,不能輕易離去,隻把宣瑾瑜送到戍堡城門。“去吧,若有什麽事情,寫信交給夏三,他自然有辦法送到我手裏。”

小紅馬載著宣瑾瑜出了城門,後麵一眾親隨跟著,宣瑾瑜回頭望時,看見裴佑還站在城門。

真奇怪,自從知道裴佑也來到這個國度,穿越以來的不安就好像消失大半,看在裴佑送她小紅馬的份上,穿越之前總氣自己的舊債就算了。宣瑾瑜大度地想。

作者有話說:

今天收到了畫手太太發來的瑾寶人設草圖,明天就有新封麵了(開心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