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滄縣的城門口, 立上了一塊怪模怪樣的顯眼牌子。牌子上畫著一輛馬車。

這是什麽東西?

有人好奇去問守城門的衙役。

衙役粗聲粗氣說:“以後從卯時到未時,每逢時辰整點兒, 在這個木牌子底下就會發兩輛牛車, 從南滄縣到長都郡城去。牛車隻載人,不載貨。”

兩輛牛車?往來的縣民們頓時好奇起來,恰好, 更漏也到了辰時的整點兒,隻見從縣城裏緩緩駛出了兩輛牛車。每輛牛車都由兩頭牛牽引, 後麵拉著敞開的寬大板車。駕車的車夫停在了木牌子底下, 喊道:“出發, 去長都郡城的牛車!大人三文錢,小孩一文錢, 抱著的奶娃子不要錢!”

原來是送人去長都郡城的牛車!這價格卻是公道,頓時就有不少打算走路去長都郡城的人說道:“我來,我來!”

可一輛牛車隻能坐五個人,兩輛也就十個人。最開始報名的十個好運氣的人上了車, 一臉歡喜。隻用花兩三斤米的價錢,坐牛車去長都郡, 倒是輕省不少呢。因為牛車的車輪寬大, 在平滑的水泥上飛快滾動, 平日裏五六個時辰的路,竟然三個時辰就到達了。

縣廷府提供的便宜牛車就這樣出了名。聽守城門的官爺說, 郡王爺說這是公共牛車。縣民們覺得這名字有些古怪,但因為是郡王爺取的, 便也這麽叫了。

不過公共牛車太受歡迎, 每個時辰發兩輛根本不夠, 很快, 縣廷府就把牛車增加到了足足十輛,才算是滿足了民眾的需求。考慮到牛車往來的速度,縣廷府一共置辦了三十輛牛車。宋冬幹脆在城門外圈了塊場地,專門停放管理公共牛車。牛車收上來的車費勉強夠給黃牛們買點草料,餘下全靠縣廷府貼補。也是南滄縣現在有錢了,每月才能給得起這筆花銷。

見縣廷府率先做起了牛車往來的生意,也有私人做起了拉車的行當。這私人經營的牛車,要足足收十文錢一個人,是縣廷府的三倍還多。饒是這樣,也有不少趕不上公共牛車的人去坐私家牛車。至於舍得花錢的,花上三十文,可以坐上更快更舒服的馬車。

牛車行當蓬勃發展,南滄縣也掀起了一波購置牛馬的熱潮。現在縣民們都以家中養牛養馬為榮。以畜力為驅動,南滄縣的交通空前繁榮。

誠郡王府裏,宣瑾瑜正忙著指導春香紡線。現下已是秋日,李氏就讓丫鬟仆婦把庫房裏存著的毛皮大氅拿出來曬太陽,預備著秋末就該穿了。宣瑾瑜一看拿出來晾曬的皮毛大氅,便覺得十分厚重。她試了試穿在身上,保暖效果一流,但著實沉重壓身,不夠輕便,又不透氣,容易悶出一身汗來。這種毛皮大氅價格又十分昂貴,尋常人根本穿不起。

宣瑾瑜忍不住又開始操心,入秋了,冬天還會遠嗎?自己的子民又該如何過冬呢?

係統抽出的棉花良種還封在抽卡自帶的小箱子裏,要等著明年春天才能下種,今年冬天,能有什麽保暖的衣料?宣瑾瑜吃飯的時候有了靈感。瞅著廚房端上來的羊肉,她突然悟了,南滄縣地處邊關,比起關內,這裏最不缺的就是牛羊,羊毛不就是上等的保暖材料?

於是說幹就幹,宣瑾瑜決心把這羊毛紡成毛線看看,反正王府裏也擺著現成的紡線機。原來,上至郡王太妃李氏,下到貼身丫鬟春香,王府裏的女眷在深宅大院裏難免寂寞,大家就做做針線活打發日子。聽說郡王爺發明了新的紡織機,李氏就讓宣瑾瑜弄了幾台回王府,給大家撥弄撥弄。

宣瑾瑜讓春香帶著人把紡織機這些家夥什取過來,自己親自動手,開始紡織起了毛線。不過她腦瓜子靈活,手卻生得笨拙,弄了沒多久,就被春香請了下來。

“郡王爺想做什麽就說,至於這紡織的活兒,還是奴婢來做吧。”春香比宣瑾瑜大幾歲,自小伺候著王爺長大,說話也活潑直接。

春香的針線活兒在整個王府都排得上號,宣瑾瑜也樂得如此。她拿著羊毛給春香看:“我從古書上看到,這羊毛也可以跟苧麻一樣紡出線來,羊毛線又可以編織成毛衣,輕薄保暖。”

這些羊毛宣瑾瑜已經命人清洗曬幹,春香拿起一看,隻見羊毛潔白而柔軟,但纏繞成了毛團。剛剛郡王爺就是拿這毛團往紡線機上引,卻總是拉不好毛線。

春香若有所思。這樣的毛團太過雜亂,團積在一起,可不好紡織。平常紡麻線的時候,那些苧麻草都是規整成一束一束的,能不能把羊毛也像苧麻那樣處理呢?

春香拿出木梳子,仔細把羊毛梳理開,一直梳到羊毛蓬鬆而柔軟,這時她才揪出一縷羊毛,掛在紡線機的紡錘杆子上。她一邊轉動滾輪,一邊牽引羊毛出線。紡線要求的是巧勁兒,手上的力度必須穩得住,春香一開始紡羊毛線,手上把不住勁兒的大小,羊毛線斷了幾次,不過她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力度,羊毛線在她手中越滾越長。

春香平日裏就喜歡做點針線活兒,也不覺得枯燥,高高興興地織出了一大團羊毛線,這才拿去找宣瑾瑜。“王爺要的可是這種毛線?”

宣瑾瑜拿起毛線使勁兒扯了扯,還挺結實,毛線紋絲不動。雖說手感有些粗糙,但也可以拿來織毛衣。前世宣瑾瑜跟著姥姥學了些織毛衣最簡單的針法,她讓人找來幾根光滑的木簽子,就教起春香打毛衣來。

宣瑾瑜先起了個平針,兩根棒針交替,慢慢就織出了毛衣片,她琢磨著先織個簡單的圍巾。旁邊春香跟著宣瑾瑜的做法,也開始起針編織起來。她隻覺得這打毛衣極有意思,兩根木簽子一上一下,或挑或勾,就把這毛線能織成衣裳!春香手巧,人也聰明,很快就學明白了平針的針法,比起她平日裏給宣瑾瑜做衣服費的手工,這可簡單多了。

見春香這麽快就上手,宣瑾瑜便又教了她自己會的幾種針法,又大致給她說了怎麽拿毛線織成衣服。於是,接下來幾天,宣瑾瑜就看見春香茶不思飯不想,隨手就拿著一個針線筐,覷著空兒了就要打上幾針。宣瑾瑜啞然失笑,她雖然知道春香愛做點針線活兒,但沒想到能癡迷如此,原來自己的大丫鬟竟然是個重度手工愛好者。

宣瑾瑜不知道的是,晚間春香休息的時候,還偷偷點著蠟燭打毛衣呢!

如此幾天過去,春香興高采烈地跟宣瑾瑜說:“王爺,您瞧瞧,那毛衣是不是這樣的?”

宣瑾瑜定睛一看,隻見春香手裏拿著一件完完整整的毛衣。她接過來一看,毛衣針腳平整,毛線排列細密,因是對襟的式樣,上麵還縫上了兩條係帶。宣瑾瑜笑著說:“可不就是!這毛衣真漂亮!”

得了郡王爺的誇讚,春香自然欣喜。她織毛衣的時候,還想到了許多花樣,想著之後再試試,能不能在這毛衣上織出些花樣子。

於是,這天午間吃完飯,宣瑾瑜就把春香新織的毛衣給李氏看,讓李氏試試。因這毛衣是單股線織成,十分輕薄,入秋後李氏畏寒,套在外麵做個擋風的外套也合適。

李氏往身上一套,驚喜異常,這毛衣剛貼身,就非常暖和,比起那毛皮大氅來,又透氣又輕便,正適合眼下時節。她又摸摸這毛衣,說著:“我看這毛衣裳好!就是這毛衣裳好像有點紮手,怕是不能貼身穿,隻能在裏衣外麵套上。”

宣瑾瑜一想,說道:“這也有辦法。春香,回頭織毛衣的時候,專取羊貼身的那一層絨毛來紡線織衣,做出來的料子就精細得多了。”

這是個好法子!春香當即應下。她回去後就找了廚房的人,讓他們宰羊的時候把羊毛都剪下送過來。見是郡王府的大丫鬟春香要,廚房的人不敢怠慢,不僅把王府肉羊的羊毛剃了送來,還去東市的羊肉鋪子花錢買了些羊毛。

春香帶著府裏的小丫鬟,一起動手把整身羊毛裏的細絨挑出來,清洗幹淨。她又找蘇嬤嬤從紡織作坊裏帶了顏料,染成各色毛線,最後織出來一條十分精美的細絨毛披肩,獻給李氏。秋日早晚間有寒氣,李氏穿絲綢衣衫覺得太冷,穿皮毛又太熱,自有了這毛披肩,這問題才迎刃而解。早晚李氏把披肩裹在身上,午間就脫下放在一邊,又方便又舒適,當即喜得讓春香再織幾件來,除了這細絨毛披肩,還要再弄兩件細絨毛衣服。

得了郡王太妃讚賞,春香織起毛衣來就更加有幹勁。她本來就是宣瑾瑜的大丫鬟,除去給宣瑾瑜倒水奉茶,做做王爺的貼身衣物,幾乎沒什麽別的事情,何況房裏其他小丫鬟也聽她調配。她幹脆就帶著小丫鬟們清洗羊毛,紡織毛線,織出來的毛衣花樣是越來越多。

郡王府的風潮從來都影響著整個南滄縣。因為宣瑾瑜也沒說過需要保密,毛衣的織法就從王府一路流傳出去。現在有人家一殺羊,就把羊毛剪下留出來,等著紡成毛線織衣服呢!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也不急著做麻布衣服,針線籃子裏現在放的都是打了一半的羊毛衣。

群眾的智慧永遠無窮,手工達人這種存在也跨越古今,南滄縣的毛衣花樣、針法越來越豐富。本來自打有了農具後,大家就隻想養牛,不想養羊。現在憑借著產出羊毛,羊也終於在南滄縣家畜界爭下一席之地。不少人盤算著,養一隻羊,年年剃了毛再長,家裏的冬衣不就有了著落?於是,繼養牛風潮之後,南滄縣又掀起了一股養羊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