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船隊的領頭人是羅南, 但押送貨物的負責人卻是徐福。徐福一手主持了從南安縣到北川郡的水泥直道修建,和北川郡府打了許久交道, 和郡府上上下下都混了個臉熟, 因此宣瑾瑜指派他來押送貨物,和齊王軍辦理交接,羅南帶著水手隻負責船運。

青鳥船隊在三日前抵達慶蒼河, 許寧帶著五百軍士接受了這批貨物。沿著慶蒼河河道,五艘三桅帆船依次停靠, 軍士和水手們一起動手從帆船上搬運貨物, 都快把河岸邊堆滿。

許寧仔細清點著貨物。這一百箱裝的都是磨好的麥麵, 白光光的精麵粉,沒一點雜質, 好東西!這一百箱是熏好的牛肉幹、羊肉幹,隻要包好油布,存放一年也不會壞,好東西!酸菜壇子、泡蘿卜壇子、醬菜缸子成摞地搬下來, 正好給軍士們加餐!就連羊毛氈也一口氣運送了數千張,徐福說, 是做肉幹宰殺的羊剩下的羊毛, 都讓織女們一起加工了送來。

最令人欣喜的是送來了一百箱精細蜂窩煤, 這些蜂窩煤先是走了水泥直道,從北川郡的煤礦運到南安縣, 又在南安縣裝上了帆船,和這批貨物一起給運了過來。出兵時帶的煤炭早就用光, 這些日子隻能就地劈砍柴火, 儉省著燒, 如今有了煤炭, 燒水做飯才方便。

如此多的上好物資,一時間和許軍師撞了個滿懷,隻把許軍師笑得見牙不見眼,領頭的軍侯卻為難起來:“軍師大人,這麽多東西,人來少了,怕是運不了啊!”

許軍師手一揮:“這有何難!趕緊派個腳程快的小子回軍營,再領一支人馬來,你們再多運幾趟,不就運回去了嗎?”

軍侯領命而去,他們搬貨的時候心裏也高興,送來這麽多好吃的,等都運回營帳,想來就是吃好飯的時候了。

許寧搓著手,不好意思問徐福:“福子,這次一共送來了多少東西?我瞅著,比預計的多出不少來?”他二人在修水泥直道的時候就已經混熟,許寧比徐福大上幾歲,就給徐福取了個福子這樣不倫不類的外號。

徐福伸出一個巴掌,反複比了三次,這才說:“許哥,一共送了快十五萬斤的貨呢!十五萬斤,這得是多少東西?”他從袖籠裏抽出一份文書,遞給許寧:“喏,這是清單,你對著點吧。”

許福也不著急看清單,追問道:“十五萬斤!這可不興瞎說啊,我看這船吃水也不深,哪能載這麽多東西!”十五萬斤的載重量都快趕上南方的二層樓船了,可這三桅帆船身形狹長,又有風帆助力,卻比樓船靈活迅捷,要是連載重量都和樓船一般無二,那這船豈不是比樓船還先進許多?

見許寧好奇,且許寧也不算外人,徐福就簡單給許寧講了講青鳥號的好處,等許寧聽到,這船因為吃水淺,即使在南安縣玉帶河上也能航行,且因為這船是利用風帆逆風而行,對人力劃槳的依賴大大減少,也空出了許多載重空間時,許寧已經是徹底折服,真是每隔一段時間不見,南安縣就總能拿出領先時代的新技術。

“難怪你們來得如此之快,我還在驚奇,想著就算是全換成水泥直道,也走不了如此快,原來是走的水路!”許寧感慨說。

“正是如此,順流而下時帆船比樓船快出許多,逆風時也有風帆帶著船往前,所以才能這麽快就到了慶蒼河。”徐福說道。慶蒼河已經是離齊王軍營最近的河流,青鳥船隊就選擇在此停駐,剩下的距離,就要靠許寧帶著軍士用馬車馱運回去。

若說是徐福還隻認為這三桅帆船是運輸利器,許寧作為齊王府下第一謀士,已經深深看出了這三桅帆船的軍事價值。打仗就是打後勤,北方軍隊打仗,因為沒有南方四通八達的水路,從來都是用笨重的牛車、數以萬計的民夫來運送糧草,這也使得大軍不敢深入,若是遭敵軍圍困,斷水斷糧之下,隻得投降。

這次齊王軍隊出征,隨軍帶著的糧草輜重也隻夠二十天使用,否則用在運輸上的人力、畜力太多,會嚴重拖累行軍速度,不過軍隊也帶著誠郡王支援的錢箱,一邊在各郡花錢購買軍糧,一邊等後方運送軍需。現在看到這新式三桅帆船的運送能力,許寧覺得心頭一片火熱,如果能這麽快運送糧草,那是否運送軍士、武器、修建軍營的水泥,也能同樣快捷?這樣的話,似乎也能構思新的戰術?

許寧帶著手下將士花了三日,才將誠郡王府送來的所有給養運回了軍營,夥夫們數著入營的糧草紛紛笑開了花,又有了新送來的煤炭,那還等什麽?夥夫麻利地點起煤爐子,揮舞起鍋勺做好飯,這才有了小七、大牛、許許多多其他軍士的加餐。

許寧則帶著徐福去拜見齊王。徐福在北川郡修建水泥直道時,也有幸謁見過齊王數次。齊王殿下龍章鳳姿,雖不曾厲聲疾色,可威儀甚重,徐福每次都打起精神來,肅然應對,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失儀。

許是軍務繁忙,齊王殿下在帳中穿了一身半舊常服,比之前要瘦削些,原本端麗的容顏平添上冷峭的線條。

徐福恭敬行禮,將郡王爺的書信遞了過去。郡王爺吩咐,一定要親手交給齊王。齊王拿過書信,神色鄭重,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是陷入沉思。徐福偷偷想,也不知道郡王爺在信中寫的是什麽要事,齊王殿下也這般思考?

裴佑念念不舍地讀完了宣瑾瑜的書信。信的內容十分簡單,無非就是告訴他已經點數了誠郡王府庫房,若是軍費不夠,盡可開口,另外就是組織了一支新式船隊,給他送來了一批物資,日後北川郡若有要運送的東西,也可借用這支船隊來運送。通篇都說的是公事,隻在結尾說,讓徐福給他帶了一隻小箱子,裏麵放了一些棉衣、棉被,還有一些做好的吃食,讓他留著自用。

大軍開拔,裴佑重回戰場,每日裏都枕戈待旦,戰場猶如沒有止境的噩夢,即使將軍身經百戰,又有誰會喜歡這般境地?鼻間嗅聞的都是鐵鏽和血腥氣。一直到收到這封信,裴佑才恍覺回到人間,不禁浮起萬千心緒。宣瑾瑜送來的小箱子,他小心地收在了自己營帳中,舍不得吃用。

徐福帶著裴佑的回信,和青鳥船隊一並返回。等他們抵達南安縣時,船廠裏二十艘改裝的青鳥號也已經製作完畢,成排停靠在船廠內。按照裴佑在信裏的要求,宣瑾瑜撥出二十艘青鳥號,借調給北川郡府,專門用來運送軍需,日後南安縣撥出的物資也一律擬好清單,交由北川郡府統一安排運輸,如此才方便前線調度。

至此,宣瑾瑜手裏還剩下五艘青鳥號,不過船廠正在緊鑼密鼓趕製下一批,等上一段時日便可,民用需求總得讓步於軍用。都城所在建安郡緊鄰遼成郡,裴佑在遼成郡駐營,隻因建安郡久攻不下。而北川郡和長都郡因為遠離戰火前線,倒是呈現出歲月靜好之感。宣瑾瑜有心想助裴佑一臂之力,奈何她也隻能支持後勤,一看郡內還是民生穩定,她索性繼續專心搞建設。

南安縣城外,照例有人早早地等候公共牛車。二虎媳婦金花也在此處排隊。金花和丈夫二虎在南安縣開了家小食鋪,生意越做越紅火,因此每日裏消耗的牛羊肉和糧油米麵都要成擔成擔地買。米麵還好說,大哥大嫂和公公婆婆還在邊家村種地,直接管家裏買就行,可牛羊肉的價格卻讓金花心疼,聽說郡城裏的牛羊肉反而比南安縣的便宜,她就想著,幹脆去郡城裏多買些牛羊肉來?

因此,金花今天起了個大早,留著二虎在南安縣照常開食鋪,自己來等公共牛車,前去郡城打探。雖說雇一輛車去縣城,家裏也不是拿不出這錢,可金花儉省慣了,情願多花點時間,來坐這便宜的公共牛車。縣廷府的公共牛車便宜實惠,可就是來往於南安縣和郡城的人太多,必須得提前排隊,才搶得到位置。

有不少人和她一樣,都在這裏等牛車。眼見得排了十幾二十幾個人,衙役就走過來,說:“可有要坐船去長都郡城的?和公共牛車一個價。”

什麽?坐船?南安縣什麽時候又有船了?金花驚訝起來,旁邊的人也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大家臉上都是相似的茫然。

衙役耐心解釋說:“南安大學知道吧?新造了一種叫青鳥的船,跑得可快了,郡王爺下令,撥出兩艘來,負責在南安縣和長都郡來回送民眾往返,這下除了牛車,還可以坐船。”

南安大學造出船來了?縣民們很快接受了這個新消息,大家都知道,郡王爺把那些工藝的東西都一股腦交給了南安大學,現在他們用的好多新物事,都是南安大學做的呢。

想著丈夫一個人看店,金花著急回來幫忙,她趕緊問道:“大人,要做船的話,我上哪兒去?”

這聲大人讓衙役眉開眼笑。他說:“玉帶河邊那塊像牛的大石頭知道吧?往那邊走,你就看見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公共牛車也緩緩駛過來,好多縣民蜂擁而上搶位置,金花一看距離,自己肯定是搶不上了,她拔腳便往玉帶河邊走去。金花天性大膽,想著既然郡王府讓大家坐船,幹脆去看看,郡王府總不會讓大家吃虧。

另有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也往玉帶河去坐船,兩人結伴同行,聊起閑話來,一路上有說有笑,不多時就到了玉帶河邊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