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許寧所言, 青鳥船隊在第二日就抵達遼成郡。成箱的貨物再次從三桅帆船上卸下,緊接著運往了齊王軍的營地, 其中最多的便是水泥。這般沉重的水泥, 也隻有水運才能這樣快運來。隨船到來的還有一批水泥匠人,負責現場配製水泥。許寧帶領著軍士,爭分奪秒地用水泥修建營壘。

運來的貨物裏, 還有一批意想不到的物資,是三十個看似平平無奇的木桶, 用油紙密密地包裹著。

“隨船運來火藥桶三十枚, 每桶填塞十斤□□, 威力甚大,小心保存, 願君早日結束戰事,匡平亂世。”船隊領頭帶來了宣瑾瑜的手信,信中如是說。

“□□?是何物事?”許寧聽說後隻覺得一頭霧水。

裴佑卻覺得肩膀上壓著沉甸甸的擔子。他當然知道□□是什麽。他心裏清楚,若將這火藥投入到戰場, 引起的將是劃時代的變革,就猶如凡人盜取天火, 此後是福是禍, 難以預料。不過火藥始終會發明出來, 也許現在用這些□□盡快結束戰事,能犧牲更少吧。

在裴佑的吩咐下, 一場小型的試爆會立即展開。

軍營外清出了一片空地,其間依距離列出十個木質人形靶, 然後綁縛了兩頭活羊, 裴佑帶著人停留在三十丈開外, 傳信兵上前點燃了長長引線, 策馬離開和眾人匯合。

齊王帳下軍尉都在琢磨,這新式武器是何方神聖?看著灰頭土臉的樣子,也不如何厲害?還不如連弩威風。現在也沒有任何動靜啊?

就在這時,爆炸聲轟然而起,塵土激揚,火光迸發,耳聞盡是雷霆一般的怒響!

眾將倒抽一口涼氣,這新式武器是裝了雷霆在其中?怎的這般威力?等塵土泥沙和火光徹底散去,裴佑才帶著人小心接近。

傳信兵上前察看標靶,回來後一行禮:“報!兩丈內標靶盡毀,三丈內標靶損傷嚴重,兩隻活耙徹底死去!”

眾將麵色凝重,這等武器,簡直是聞所未聞!裴佑卻不管他們心中所想,隻說:“此物名為天火雷,你等且一起商討如何運用於戰場,今晚在我軍帳中議事。”

眾人應諾而去,隻覺得戰勝的把握又大了幾分。

□□研發非一日之功。一開始開采礦物之時,宣瑾瑜就猶豫著是否要用火藥開山采礦,如此一來可以節省人力,可到底還是擔心火藥這種武器對時代的改變,她便壓住了這個想法。可自從裴駿弑父登基,裴佑討逆後,她便明白,自己不研製武器是沒有意義的慈悲。為自保計,她也需要研製武器。

宣瑾瑜決心一下,南安大學已經成型的科研力量迅速運轉起來。□□原料硝石、硫磺、木炭容易製備,火藥最佳配比也在宣瑾瑜腦子裏,無需反複實驗,唯一需要攻克的技術難關就是將火藥製作成細微顆粒,以及製作引線,但有了宣瑾瑜提供的思路也不難。

眼下運送給裴佑的就是第一批□□成品。這些日子以來,雖說南安還算太平,可也湧入了許多難民,宣瑾瑜聽說,南方也有將領起義勤王,新帝裴駿出兵鎮壓,南方數郡黎民哀嚎,白骨千裏。她希望這批火藥能讓裴佑盡快贏下戰局,結束這天下混亂局麵。

不過南安大學的成品還並非僅有這些,最新研發出來的還有溫度計。

不是玻璃溫度計,而是金屬溫度計。隻有金屬才扛得住爐窯的高溫。即使有宣瑾瑜從係統中抽出的技術圖紙,製作這種精密儀器也依然耗費了許多功夫。先找巧匠用圖把鉛和金做成緊貼的兩支金屬杆,因這兩種金屬受熱會發生不同程度的膨脹,於是兩支金屬杆就各自扭曲產生出扭力來,金屬杆再連著指針,隨著扭力不同,指針便指向鐵製表盤的不同角度。

如此一來,隻還需要劃分刻度,這熱力該如何來分呢?南安大學諸位老師正在爭吵不休,宣瑾瑜一錘定音,送來正確答案:事物有多熱就叫溫度,冰水混合物為零度,水蒸發則為百度,在表盤上取出零度和百度後,中間則按份劃分。

金屬溫度計隻是一個巴掌大的小物件,卻代表了目前南安縣的最佳工藝水平。宣瑾瑜隻頭疼這東西造價有點高,現代製作金屬溫度計是用的便宜合金,以方便量產,不過此時哪有合金?最適合的兩種金屬片便是鉛和黃金,連材料帶手工,造一個金屬溫度計是真貴啊!

好在瓷器作坊對於此物是歡迎之至。測試溫度,哎呀,這簡直是我們最需要的東西,沒有之一!瓷工們直呼神物耶!

平日裏瓷工燒瓷,最頭疼就是測爐窯溫度,也沒個辦法,每次燒瓷隻能靠感覺,燒到什麽火候能出什麽瓷,全憑經驗和運氣。如今有了這金屬溫度計,瓷工們立馬就開始測試起來,什麽火候能出好瓷,什麽火候又能出好釉色。

瓷器作坊掌櫃斬釘截鐵表態,甭管這金屬溫度計多少錢一個,我們先訂上十個,知道這東西用了黃金來做,誰還使不起了?小看咱了不是。

得了大金主瓷器作坊的支持,南安大學金屬溫度計科研小組的諸位老師生員也揚眉吐氣起來。無他,南安大學裏大大小小有五十來個科研組,誰不希望自家的科研成果能拔個頭籌,證明自身價值?遠的就不說了,就說那羅南,一個做木頭船的匠人,以前在南邊都快餓死的貨,最近自打做出那三桅帆船,連郡王都和顏悅色見了好幾次!校長許由見著他也客客氣氣。

科研人員也有攀比心。

不過金屬溫度計用在瓷器燒製上隻是意外之喜,宣瑾瑜要研發這金屬溫度計,卻是為了石油分餾。自從南安成為西域貿易重鎮,來自世界各地的商人都帶著奇特的貨物來此處交易。久而久之,南安主人宣瑾瑜的脾氣也宣揚出去——聽說誠郡王就愛搜集些奇怪的、沒人見過的東西。

於是就有大月氏的商人帶來了本地特產黑油,獻給了南安縣廷府,南安縣廷府則照例一律轉給郡王府。

宣瑾瑜一眼認出,這黑油不就是石油嗎!

這可是好東西!宣瑾瑜大喜,讓宋冬前去談價,多多地采購黑油回來。宋冬雖不解其意,但還是依令購買——反正這玩意兒便宜,買買也不心疼,就是要建防火的庫房來存,有點愁人。

就這樣,成桶的黑油從大月氏運入了南安縣,一直到金屬溫度計製成,才終於可以開始分餾。

首批分餾出來的產品是煤油。有了金屬溫度計,將石油分餾成煤油就變得十分容易,溫度控製在兩百度上下,便可以分餾出煤油來。至於分餾技術,在生產香水和麵脂的南安縣已經十分發達。

宣瑾瑜將家裏的燈油換成了煤油。

春香好奇地看著新的油燈。精致的銅盞裏,燈芯燃燒起亮光。“王爺,這光比平常亮!還沒有黑煙!”春香興奮地說,對著煤油燈瞅個不停。

“對,這煤油比起豆油、豬油都更耐燒不說,而且燒得幹淨,所以就沒有黑煙。”宣瑾瑜笑著解釋。

“那這樣豈不是能剩下很多錢來?”春香不愧是王府的大丫鬟,心中自有成算:“府上每月光是點燈的油錢,就要花去不少呢!豆油不好燒,府上一直用的羊油,可貴!王府都是如此,府外的百姓能用起油燈的,就沒有幾家。”

“以後就不會如此了。”宣瑾瑜輕聲說道。自從來到古代,她便覺得夜裏極其不便,哪怕是用的羊油燈,燈光依舊微弱如豆,頂多照亮三尺。至於點燈夜讀,那用不了多久便會患上眼疾,還有那燃燈的黑煙,也是嗆人地很。

春香聽聞宣瑾瑜此言,自是深信不疑,她對郡王爺有種盲目的信任,立馬就開始想象起了即使在夜晚,也燈火通明的景象,不過她此生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因此怎麽想也想不太出來。

宣瑾瑜想要的不僅僅是這種銅盞煤油燈。如果是這樣銅碗裏擱油,點上燈芯就燒的油燈,她又何必大費周章來製備煤油?還不如湊合用得了。

她想要的是製作出玻璃煤油燈。前世的時候,宣瑾瑜在看老電影時,就會看見主人公們提著煤油燈在夜裏走路,那煤油燈製作精美,用玻璃做成葫蘆形狀的擋風罩,底座上還有控製燈芯長短進而調節亮度的開關,上麵還安裝有提手,既可擺放在桌上使用,也可提在手中趕路。

也不知道還需要多久,自己才能用上這樣的煤油燈?燒製玻璃,應該不算難事吧?宣瑾瑜想。畢竟現在有了蜂窩煤,要提高燒製溫度比以前簡單不少呢。

作者有話說: